死去的骸骨们活了过来，就像从地狱里爬回来的恶鬼，踩着其他亡灵骨架间的缝隙不断向上，那满是淤泥的枯爪就要抓住薇薇安的龙尾，被一口饱含怒气的鎏焰龙息烧成了灰烬。

    “我们忽略了一点！”在高空的阴风中，安纳提对着大家喊道，“亡灵土的扩张一点都不老实！”

    “在那些被亡灵天灾吞噬的位面，据记载，都是各个不同角落先后出现亡灵土，等发育完全后就会产生实力强大的亡灵法师或死灵骑士领导亡灵大军。”在最初遭袭的混乱之后，大家终于得到些许喘息的时间，趁这个机会重新聚在一起组成应战队形。安纳提也终于可以不用喊着和大家解释。

    “不知道你们有没有听说过一种叫‘霉’的东西，总之亡灵土的散播就和这东西很像！莱登掩护我！”

    地面上背着长弓的亡灵弓箭手射出数根散发着死灵气息的骨箭，笔直朝着空中施法的安纳提而去。

    红龙的话音未落，莱登就已经横在了箭矢的飞行路线上。藏在鳞片下的魔法道具亮起盈盈辉光，紫色的奥术护盾在身前浮现，骨箭撞入半球形的护盾，激起几圈涟漪后消失不见。

    安纳提的法术吟唱结束了，玄奥的法术模型压制着内里暴躁的能量，哪怕同为火系真龙，薇薇安都能感受到那股精纯的火元素在散发令她也难耐的热意。炙热的火雨纷纷扬扬，夹杂着固体的石块落下，如同一场盛大的火山爆发。

    平坦的草原几乎没有掩体，安纳提引导着藏于那些炎枪中的魔力，交错着深深扎入骨山后剧烈爆炸。被炸得七零八落的亡灵们从高处坠下，掉在地上被漆黑的影子吞没。

    艾维斯施展神术，圣洁的光辉如金花般绽放。一连串群体祝福术加持到众龙身上。心觉自己实力涨了一大截的薇薇安畅快地舒展双翼，翼尖划开气流，纯粹魔力组成的震击波在地面上炸出一个浅坑，不幸被炸飞的亡灵成了活靶子，内里幽蓝的魂火被更加汹涌的金焰吞没。

    和亡灵近身肉搏无疑是个愚蠢的决定，幼龙的鳞片虽然已经初步具备防御物理伤害的能力，但对于狡诈的元素能量还是有些捉襟见肘。薇薇安施展传承里的镜像术，两道和她自身模样无二的幻影在闪烁的光芒里出现，围绕在她身侧，难以分清哪一个才是本体。与此同时闪光术油腻术等一系列辅助魔法层出不穷，把亡灵耍得团团转。

    维持大范围的暗影森林对安娜丽丝来说负担不小。她咬咬牙，一狠心，咬碎舌头底下藏着的魔法宝石，充盈的魔力失去了束缚，全部融入小末影龙的体内。于是即将崩塌的黑森林再度膨胀，卷起亡灵的枯骨拖入地下。这样做难以杀死它们，但有效地拖慢了它们重组的速度。

    低阶亡灵并不具备智慧，但随着时间的推移，它们也能逐渐意识到哪条龙带来的威胁最大。被盯上的安纳提只感觉到刺骨寒意在蔓延，连带着施法的速度也慢了下来，艾维斯赶紧给他补上一个头脑清明，回头怒视着领头的兽形亡灵。

    尚且还未迈入高阶祭司的艾维斯并不具备施展强力攻击类神术的力量，但这不意味着她没有对敌的手段。赞颂神祇的歌声缓缓流淌，小圣光龙的周身扬起狂风，将重新叠成骨山的亡灵吹的摇摇晃晃。

    艾维斯趁机通过精神传音将兽形亡灵首领的消息告知莱登，在安纳提集中精神应对大批低阶炮灰的情况下，他是这里的最高战力。

    苍白的雷霆在鳞片上跃动，空气的爆鸣声从中传来。在艾维斯的流风加持下，莱登带着满身耀眼的电弧向亡灵群的后方俯冲。

    幼龙们默契十足，安娜丽丝扬起暗影的波涛，为莱登清理出一小片落脚的空地。如果没有圣光等防护恶意的手段，亡灵们的爪子绝对能让未成年龙吃不了兜着走，好在莱登经验丰富。

    近八米长的巨兽降落的方式绝不能算是优雅。雷霆的千钧怒火从那刺眼的光辉中疾速扩散，雷鸣波蛮横地扫荡着战场，响彻旷野。

    莱登需要尽快回到天空占领高地，不然不知恐惧为何物的亡灵很快会把他淹没。游离于战场边缘的薇薇安掌中射出数法魔法飞弹，然后攀升高度，纯粹的高温顺着喉管奔涌，化作金焰洒落。

    巨龙高速飞行时的风压足以让一些长得不够结实的亡灵散架，但可惜没脑子的亡灵不理解这些。薇薇安一身耀眼的金鳞和身后的一堆枯骨成功地吸引了注意力，为莱登争取到了足够的时间。他取出一份魔法卷轴，犹豫了一瞬，但还是选择撕开。珍贵卷轴上的防护符文因为暴力破坏而消融，比艾维斯的流风暴戾数倍的龙卷风平地而起，在刹那间连接天地。

    莱登把薇薇安拉到身后，用尽卷轴里最后一丝能量引导龙卷风向前，然后唤来安纳提。

    “来让这些亡灵见识见识真正的火龙卷是什么温度！”

    “没问题，我早就想这么做了！”安纳提猛吸一口气，胸腔都因此比平时扩大了两倍有余，然后，视野里只见一片漫天横流的火海。

    腾空而起的火焰光彩夺目，像是冲破云霄的不死鸟，将满腔怒火挥洒向压迫着大地的黑云。薇薇安看得有些呆了，但是很快她就回过神来。

    “这不会引起什么森林火灾吗？”

    “不用担心这个，”安纳提咧开嘴笑道，露出一口交错的尖牙，“等魔法卷轴给龙卷风提供的能量耗尽了，火龙卷就自然会消散的。

    还是看着点下面的亡灵吧。我听艾维斯那小家伙说好像有个首领来着？”

    红龙扫视一圈，那些在火龙卷里幸存的亡灵正挣扎着从泥土里爬出来，还有些散落的骨头抖动着，缓慢地蠕动爬行，想重新组成一支新的亡灵，被清理战场的艾维斯用圣光耗尽能量后就再也没了动静。

    “把艾维斯叫回来，我们得好好找找那只首领。”莱登望向远方黑云的尽头，“克洛诺斯还没来吗？”

    “看起来是这样。”安纳提操控着一枚秘法之眼，虚幻的魔力眼球向地面飞去，在火龙卷经过的路径上探查。

    “我总感觉有些奇怪，这些任务像是有人为我们专门布置好的一样。”安纳提轻声道。

    “表面上是巡逻、找人、驱赶野兽的壳子，但实际上我们最后都聚集到了这个平原，‘恰好’撞破亡灵的阴谋。

    你不觉得很可疑吗？”

    “也许这是维托里诺的安排，棱镜国度也只有他最清楚我们的实力如何。”莱登思索着。

    “说起来你看清楚亡灵首领生前是什么生物了吗？”

    “可能是狮鹫或者刺尾狮。”安纳提收回了秘法之眼，刚刚的探查一无所获，这让他有些沮丧，“狮鹫作为超凡野兽，在国度内的地位不低，不太可能出现在这种地方。”

    “那么就是刺尾狮一类的野兽了。说真的，没有那个标志性的尾巴，我还真看不太出来。

    它们喜欢在暗处发起突袭，不过只要我们都待在空中就没问题。”

    薇薇安感觉这次的事件不会太简单，但鉴于年幼的龙不适合在亡灵土的地盘里呆太久，她也只好带着满腹疑问跟着大家离开。

    ………………

    “维托里诺冕下，我能明白您对亡灵大军的蔑视心理，也理解您对棱镜国度实力的绝对自信，北境作为最坚定的盟友，国度这一百多年来的飞速发展我们都看在眼里。

    但是我的伙伴们此时此刻就在那里，在战场的中心，随时处于稍有不慎就可能遇险的境况，但为什么我没有看到哪怕一支救援队集结出发？您难道……”完全不在乎他们的安危吗？

    克洛诺斯急切地道，差点把不应该有的质疑也说出口，幸好他及时收住。对面坐着赤铜龙维托里诺，棱镜之主意志的代行者。现在这条战功赫赫，名声远扬的老龙正饶有兴趣地看着年轻的，初出茅庐的北境新星，期待着他的下文。

    科妮莉娅坐立不安地在虚掩的办公室大门外等待。口才远不及兄长的她什么忙也帮不上，只能一遍又一遍向北风龙神陛下祈祷莱登他们没事，以及维托里诺不要发火。

    克洛诺斯停顿了一会来组织语言，学习如何像他父母那样在无数会议桌上那样讲话从来没有想象当中这么简单。现在的每一分每一秒对他来说都是酷刑般的煎熬，哪怕维托里诺并没有放出他的龙威。

    “我能从国度近期的各项计划中看出多元宇宙局势的动荡，这次并不是单单‘血战’一词能够概括的。

    为了确保新生的一代能够在这巨变中拥有自保之力，棱镜国度和各大势力都在不计成本地投入资源，让尚且脆弱的塔顶不会因将至的暴风雨倾塌。

    以区区少年龙的目光揣度棱镜之主的智慧我承认太过狂妄，但请原谅我的冒失，”

    克洛诺斯强迫自己挺起胸膛直视维托里诺的眼睛。最后一句话的语气近乎恳求。

    “直面亡灵大军这样的事……莱登和安纳提远没有准备好，

    我们还远没有准备好。”

    寂静，要让龙发疯的一片寂静，心跳声却如同战鼓轰鸣那般响彻脑海。克洛诺斯觉得有些晕眩，直到维托里诺的声音终于响起。

    “原来你是这样想的……很有趣。”

    不安分的心脏突然像是被一双大手攥住，血液和肌肉仿佛凝固了那般，被钉在原地动弹不得。

    “克洛诺斯，你无愧于‘诺兰’之名。”维托里诺两只爪子撑着下巴，露出一个温和的微笑。

    赤铜龙挥了挥爪子，案上的公文卷轴都被理到一边，背后的巨大书柜里飞出一本厚重古籍，安分地飞到维托里诺爪中，摊开的那一页上赫然画着一条意气风发的年轻金龙，周身被各色巨龙围绕着。

    维托里诺用法师之手推开门，示意外面偷听的科妮莉娅也进来，然后他指出金龙身旁的一条银龙，在众龙中他是和金龙靠的最近的。他将书页展示给两条小龙看。

    “这是你们的祖先，也是第一代诺兰，龙族英雄，审判之火最忠诚的谋士，铄银之眼。”

    维托里诺捧着古籍，用法师之手继续小心地往后翻。

    “审判之火和铄银之眼是形影不离的挚友，他们之间的感情连神明也为之动容。

    但可惜的是，在那次血战的前夕，铄银之眼被恶魔方的蛇魔一族刺杀，

    审判之火悲痛至极，他誓要将蛇魔赶尽杀绝，甚至立下了不灭蛇魔不入神国的铁誓。”

    维托里诺翻动书页的手停下了。泛黄的纸张上，金色的巨龙将头颅埋在翅膀里，银色的龙躺着，若是抹去一切血迹和伤痕，就平静得像是睡着了一样。

    “铄银之眼在无底深渊一个无月的黑夜陨落。失踪的审判之火在三个星期后重新出现在无底深渊的血战战场上，一己之力扭转了战场的局势。

    诸神联军胜利后审判之火的步伐仍未停歇。他游走于无底深渊的各个角落，追杀着每一条蛇魔，直到最后被深渊意志盯上，在与噬界之蛇的战斗中陨落。”

    维托里诺合上古书，看着意犹未尽的科妮莉娅和若有所思的克洛诺斯，他缓缓道：

    “前路的苦难和荆棘漫漫，但你们终将成长起来，然后自豪地接过这沉重的姓氏，成为这个时代最伟大的‘殉道者’。”

    “不过，”维托里诺调皮地一转话音，他说道，“在棱镜国度你们不必担心太多，我保证安纳提和莱登他们会安全回来。

    因为这里是温菲尔德陛下的国境，巨龙的乐土。”

    “‘棱镜国度之下，巨龙战无不胜’。”

    “现在，让我们来喝杯茶怎么样？我这里还有不少好故事可以讲给你们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