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对我的爱,永不过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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短篇(34):我不摘月亮

    我不摘月亮,我要它永远高悬天上,皎洁流芳。

    他始终陌生,才允许诸多浪漫想象,作为,我理想。

    2010年,北方小镇的深秋,落叶遍地。她初升高二,每日撑着脑袋听窗外聒噪的鸟鸣,生活规律也无趣。

    直到某一日,打着哈欠上楼接水。刚走到楼梯尽头突然从水房内走出来一个少年,宽大的校服外套罩在身上比她高了近两个脑袋。

    她猝不及防的抬头,撞进他略微困倦不耐的眉眼,偏淡的瞳色唇色,手中拎了个黑色保温杯

    她的心跳狠狠一颤,一时竟迈不动脚。

    那大概是他们的初见,在最平常且人来人往的楼道口。她高马尾,他运动鞋。

    她从朋友口中得知,那是隔壁班新来的转学生。她每天装作不经意地路过隔壁窗子。发现他就坐在倒数第二排临窗的位子一下课就趴在桌子上补觉。

    蓝白相间的校服外套有时候披在他身上,有时候垫在侧脸下。

    她悄悄在心里描摹他的眉目,封存在青春回忆里,像有什么种子在她心底种下,慢慢生根发芽。

    “他睡觉的侧脸可真好看,发质看起来好软,不知道摸起来是什么感觉呢”

    他刚转来这所学校一个月,就被前后左右的男生反反复复告知。隔壁班里,有个美得像天仙一样的女孩子喜欢高马尾,敞着校服拉链,路过时总会有一阵薰衣草清香。

    他不屑一顾,直到某天去水房接水,偶遇了他们口中那个女孩子,小鹿一样的眼睛,薰衣草味钻进他鼻腔自此难忘。

    “她每天路过我旁边的窗子,我都在装睡,她的高马尾很漂亮,身边有很多人在讨论她。”

    偶尔他们班与隔壁班交换批改试卷,她会特地从一摞卷子里翻出他的一个个对钩认认真真改下来再工工整整签上批改人自己的名字。

    她无数次在演草纸上模仿他的笔迹,横竖撇捺一点一画。在冗长的岁月里,模糊又清晰。

    她依然扎高马尾,用薰衣草味的洗衣液,从他窗前路过,常去他爱去的图书馆看书读他手中的散文集。

    “今天语文老师夸奖他的字好看,我猜他一定练过书法吧,泰戈尔的诗集我读完了他上周没有去图书馆看书。”

    他每每拿到批改人签有她名字的答卷,总要反反复复端详几遍。她的字迹工整,连对钩都毫不马虎。

    连试卷都像染上了她身上的气息。他垂头盯着她的名字良久,慢慢勾了唇角。

    他某次随便拐进一间图书馆,却在拐角偶遇了她,举着一本和他手中同系列的散文集。

    是缘分吧。故而他日后,常光临那间图书馆。

    “她好像总是能批改到我的试卷,会眼熟我的名字吗?对了,上次的数学卷子,有一道题目,你少扣了我五分。”

    春季运动会,她左右打听到他报了一千五百米长跑项目,也一咬牙报了跳远,跳远和长跑检录口在同一处,她想在他跑完后送水给他。

    跳远项目排在长跑前,但她跳时,四周围拢的人群太拥挤,她甚至不知道他是否来看过。

    公布成绩后,她走到看台,看见他在百米外热身,心中一阵失落,他大概没有来看她跳远。

    热烈鲜艳的跑道上,他在奔跑,她在看台上嘶声呐喊。

    “他没有来看我比赛,他身边的女生怎么这么多,所以他应该也不缺我这一瓶水吧。”

    长跑开始前,他一直等在跳远区,后来却被人流冲到了外围,但胜在个子高,倒也把她比赛的全程尽收眼底。

    她跳完后,他就到远处开始热身,几个朋友围拢来,问他怎么不去看看女子跳远。

    他笑了笑。

    “想看的人都看过了。”

    她的水不是送给他的。她一直坐在看台上,垂着头,没有看到他拒绝了所有围上来的女生。

    “她跳远成绩还不错,动作很标准,她的水没有喝,究竟是送给谁的,是她喜欢的人吗?”

    她于两年后毕业,捧着同学录的折页,在他们班门口徘徊。她搁浅了两年的秘密,是摊开在阳光下还是深埋于海底,在此一念之间。

    她最终选择转身离开,几天后却在抽屉里发现一张填好的同学录,右下被压折了一个小角,熟悉的字迹龙飞凤舞。

    她不可思议的眨了眨眼,却被朋友告知,他给了全班一人一张一模一样的同学录。

    “我只是他生命中的一个过客吧,仅此而已。”

    为了悄无声息地给她一张自己的同学录,他熬夜填了五十几张,第二天凌晨摸黑到她班上一张张塞进抽屉。在经过她位置时,从厚厚一沓内页里,抽出一张折了角的,小心地放进去。

    他在那张同学录上,悄悄写下他封存的秘密。她只要用火一烤,字迹便能显现。

    那是独一无二的专属于她的。

    “她不会记得我,但我永远记得她高高扬起的马尾和路过我窗边时带起的薰衣草清香。”

    毕业典礼上,她的朋友怂恿她抓住青春期的尾巴,给他表白却被她一一驳回。

    他予她,是远月,可远赏而不可及。

    高考后,她留在了北方,他去了南方。鸣笛的火车把他从她身边带走,驶离了她的细碎时光。

    过后十年间,他们迷失在人海中,再无交集。

    2020年初春,她收到一封来自远方的信件。信封上笔迹苍劲有力,信封上虽未署名,但她几乎是一眼就认了出来。

    她太熟悉他的横竖撇捺,一点一画。

    她垂着睫毛,拆开信,是他婚礼的喜帖。寄件人地址,在一座遥远的南方小城。

    她并未赴宴,只提笔写了封回信,祝贺他喜结连理,也正式在心底告别曾经的自己。

    一年后年级举行的同学聚会,他携妻子到来,她也有了自己的爱人,觥筹交错间,他被提及那段青春岁月,笑道:

    “我那时暗恋的一个姑娘,没发觉自己收到的同学录被折了角,而我太胆小,后来便错过了。”

    她举着酒杯的手一顿,许多回忆霎时间汹涌而至,下意识抬头看向他。

    他在给妻子夹菜,侧头回答身边人的问题,眉目舒展温柔一如往昔。

    聚会结束出了会所,她身后就跟着他与他的妻子,正在私语。她推开门,扑面而来是草木清香。

    路的尽头,高大的男子在朝她招手,笑容爽朗。

    她小跑着扑进他怀里,和他顺着东路离开。她身后,他

    与妻子,走向西路,与他们恰相反。

    她行至一半,回了头,看见他与爱人挽手走远的背影,正如她已经走远的青春,释然也怀念。

    火红的夕阳下,她牵紧了爱人的手,微笑了。

    好在,我以你为名的那段青春,你也曾注意到我。

    原来无数个无眠的夜,不止我一个人在数星星。

    “十几岁那年,我遇见一个人,那一次我瞻前顾后,考虑好未来的一切,总想什么都抓住,但又什么都没抓住这一次。我遇到所爱的人,我什么都不想,我只想爱他。”

    ——28岁生日她写给爱人的备忘录:

    我亲爱的少年,我就在此刻同你告别。

    自此路途坦荡,平安顺遂,祝你也祝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