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孙敞一走，顾爻赶紧上去参拜，跟着李世民父女进了崇文殿。

    殿里除了朱漆方台太子宝座外，最扎眼的就是宝座后的巨大舆图以及周围无数书架案牍。

    要不是宫殿高大，通风好些，这故纸的味道怕是比驿中书所里还要浓。

    好在顾爻在驿中署所里已经习惯了这味道。

    看着李世民在中间一处案前坐下拿起一份奏章阅览，自己便垂手静立一旁等候询问。

    无聊间，看起李世民身后的舆图来，越看越迷惑。

    舆图巨大，楠木为架，宽高盈以丈量。

    图以黄锦金丝制成，上画大唐全境，清晰地标注着各道府县。

    大唐以外，高原和北方那块，吐蕃、突厥和密密麻麻的部落名。

    图上依稀有重补的痕迹，显然是有所更改。

    这些对顾爻来说还算熟悉，毕竟眼下还不是唐朝最盛的时候。

    他唯一不解的，就是大唐、吐蕃、突厥之外的地方，全然空白，显得整片疆土在挂图上宛若孤悬。

    那些空白的地方即使没表上世界其他地方，难道不该有天竺、倭国这些吗？

    虽然此时那个和尚尚未西游，东边的遣唐使也没到时间，但这些地方啥都没有就很奇怪了。

    正思索间，他小手一暖，一股幽香靠近来，耳边传来李明兰轻柔的慰问：

    “小爻弟弟莫要紧张，父王他只是有些忙。”

    顾爻一惊这才清醒过来，看着李明兰一双明媚眼睛满是温柔地看着自己。

    嘴边明明有无数话语，却始终无法说出来。

    咳，咳，咳，一阵咳嗽打破了两人，顾爻一看正是满脸不愉的李世民。

    李世民见两人回神，放下奏章端坐向顾爻问道：

    “尹观主不是在玄都观为父皇祈福邀寿吗？久未见他出面，遣小道长前来所为何事？”

    又见女儿刚松开眼前小子的手，却搬来个小杌子给他坐下，顿时嘴里一阵苦味，勉强维持着温和。

    还装！

    顾爻心里翻了个白眼儿，嘴上却恭敬说道：

    “太子殿下，适才小子托言玄都观，请殿下原谅。小子实乃长安驿长家顾爻，听招前来。”

    说完作了一揖。

    “哦......”

    李世民听言，玩味地看着他喝道：

    “原来，你就是那骗了尉迟的画符小鬼？！”

    顾爻也不答话，摊开小手，往前一举。

    李世民张望了一下，他两手白白嫩嫩，除了皮肤好的透光，与寻常孩童没什么不同，只有掌心处似乎有些纹路浮现。

    “嗯？”李世民没看清。

    刚要举步凑近，一声轻喝从大殿梁上传来：

    “殿下不可！”

    一个青衣持剑道士从梁上飘落在李世民和顾爻之间。

    三尺青峰便指向顾爻，语中凌厉：

    “小子先冒充我玄都观身份，又引殿下近观，莫非想行不轨？”

    玄都观的道士？轻功？！

    顾爻心里又是惊喜，又是无语。

    自己随口一编，还真是李鬼碰到李逵。

    只是那道士口口声声说自己不轨，倒是有些麻烦。

    不等他辩驳，李明兰抢先绕到他跟前，跟那道士温言说道：

    “春风道长莫要怪罪，适才长孙郎中在，小爻他隐秘来此，与他又有些牵连，不想暴露身份，倒不是有意的。”

    那道士这才收了剑，但眉宇间还是一片严肃。

    李世民走向前来，看清顾爻手中纹路，分明是两条微凸肉痕。

    一短一长，在两边手心各自浮现。

    见李世民看仔细了，顾爻才出口解释：

    “小子自幼手生卦形，与道家有缘，所以阿耶为我名爻。”

    “那日驿中紧急，小子胡乱求了马神，便会了轻骠旋踵二符，只是神威狱狱，小子年幼承受不起，才托阿耶所做，并非有意欺瞒。”

    李世民与那春风道长相视一眼，眼神中充满了不解。

    灵符神奇众目共睹，但求个灶神都能学会，有点不可思议。

    顾爻也没多解释，向李明兰行了一礼问道：

    “明兰姐姐，可否借纸一张？”

    李明兰见场面没那么紧张了，脸色一缓，点头从案上取了半张黄宣。

    顾爻接过纸，随手撕了一块，将小手并排摊开盖在上面，轻念了几声：

    “此符！厌食草四蹄奔波之苦，锋棱瘦骨，竹批双耳，风入四蹄，轻踏万里。”

    又撕了一张，依样施为，只是换了个词：

    “此符！厌行路艰险劳忧寸功之苦，披星戴月，霜雪做袄，风雨成辇，讯息顺至。”

    这便是二符箓词，只是顾爻有隐身面板，自带箓撰，随心所欲，不用像寻常道士那样抄下来存在箓册里长期供奉才可使用。

    甚至，他画的符，如那些驿差寻常人，不用箓册也可使用。

    这才是灵符神奇之处，连那春风道长看来，也是阵阵心惊，连呼天人。

    顾爻对这词早就滚瓜烂熟，二符同施，手上青光先后闪烁，入纸不见。

    殿上此刻寂静无声，青光好似鬼神，径自在纸上延展走蛇，不用朱砂玉笔，便成了两道符咒。

    顾爻将符纸留在案上，示意看呆了的三人察看。

    李世民满眼惊讶，抢先拿起符来，看了好一会儿才递给道长：

    “你看这符跟那日尉迟借来之符是不是同一种？”

    春风道长收剑接符，仔细看了，神色复杂地点了点头：

    “确实一样...听刚才小子所念咒词，还有这符上图式，确像我道门所出。”

    “这符，与尉迟将军所借之符也一般无二。”

    “只是我玄都观与上清派，集天下之咒，从未见过这一款。”

    你没见过的多了......顾爻听到那道长如此话语，不禁无语。

    只是犯不着得罪此人，便住嘴不语，只是拱起小手连连作揖。

    百言不如一默，李世民见他如此，刚才又当场化符，脸上缓和了些言道：

    “小爻道长莫要担心，春风道人乃玄都观楼观派高徒，在孤殿下任事，又在殿上日夜护孤安危，若有言重，莫要在意。”

    见顾爻还是不说话，话题一转指着舆图又问：

    “适才你对这图似有所思，可说来听听？”

    顾爻一听就愣住了。

    说来听听？说啥？

    告诉李世民地球是个球？大唐只是这球上一隅？

    就算他相信，这是一个大唐土生土长连长安都没出去过的小屁孩儿能知道的东西？

    忍下吐槽的欲望，顾爻淡然回道：

    “小爻只是看到图中四周空白，刚才只是奇怪那里都是些什么地方。”

    李世民与春风道长对视一眼，才点头作罢。

    顾爻一阵心虚，李明兰递过一个物件。

    那东西顾爻看起来眼熟，残破不堪，上面血迹斑斑，正面还残留着一个闪亮的箭簇，箭簇上刻着还刻着天策二字。

    端在手上左看右看，顾爻才反应过来，这不是驿差背的驿包吗？

    平时走驿，公文物件都用驿包背在背上。

    怎么会在宫里？

    这付模样不说，怎么还带着大唐的箭簇？

    顾爻疑惑地看向李明兰，见她脸露忧色，缓缓道出：“突厥要南下了！”

    “打草谷之贼，杀了驿差，抢了灵符用了，天策卫没追上，只射中了这一箭，今天......”

    正说到这里，李世民厉声喝道：“明兰！”

    李明兰悚然一惊，便停下了。

    顾爻刚弄明白这驿包之疑，听到李世民喝阻，却不知何意。

    李世民虽然看着跟刚才一样和气，但是喝止之后空气都凝固起来了，盯着他半晌才缓缓开口：

    “顾爻，你能否一个月内准备三十万符给我，孤保你顾家一生荣华富贵！”

    看着李世民冷冰冰的眼神，顾爻心里却起了一股气：

    “不敢说三十万符，但小子愿意一试！”

    李世民听了，不置可否，对女儿说：

    “明兰，你可先送顾爻回去，勿要多说，让他想一想，此事明日再议！”

    匆匆说完几句，便跟春风道长转到殿内深处，不再理二人。

    李明兰似是明白了什么，点头应了，便领着顾爻出了禁。

    到了皇城门，顾爻便看到自己老爹欢喜地迎了上来，也不知道等了多久。

    还没迎上去，就看见老爹向李明兰行了一礼，恭敬谢道：“怀德谢过这位...这位...贵女提醒。”

    顾爻有点奇怪，感觉李明兰与父亲像是认识？

    也懒得计较，叫住她，掏出一物递出：“明兰姐，此物请转交太子殿下。”

    那物在正午的阳光下，灿灿生辉，温润非常，正是尉迟恭给他的天策牙牌。

    顾爻一路上想得明白，李明兰提及的天策卫之事，说不定像是明朝锦衣卫一样的组织行事，隐秘之极。

    李世民出言阻止肯定是有些事情外人不能听。

    既然如此，他不如敬而远之。

    只是李明兰没接，却抚发嫣然一笑：

    “姐姐的东西，送出去就从来都没有收回来的。”

    你的东西？

    顾爻一愣，李明兰，天策卫之主？

    等他反应过来，李明兰与他相仿的娇小身影在两个成年宫女的陪同下，已然回禁，远远丢过来一句话：

    “既入我天策卫，明日记得去玄都观上值，莫要误了！”

    话语之间威严，哪还有半分刚才宫里那温婉的样子？

    顾爻讶然，便看见身边的父亲手里正捧着一匣荔枝，惊愕地看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