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 第二章 初遇淳风
诗曰:
“驱使鬼神功,攒栽万树红。”
“熏香丹凤阙,妆点紫琼宫。”
丰安坊近长安南三门安化门,属长安县。
从长安驿到丰安坊,归途横跨大半个长安城。
路上,杨凡一家走的是坊间内道,回避了朱雀大街,免得查问麻烦。
一路也有卫士盘查,杨怀德在前车驾上挂了长安驿的腰牌,倒也顺畅。
无数郁郁葱葱的树木,从低矮的坊墙中伸出来,遮了不少阴凉,归途宜人。
刚才的事情仿佛没有发生过,兴高采烈的杨田氏跟父子二人有一句没一句的谈说:
“郎君,咱家离得还是有些远了,可怜我儿陪你上值,何时我家再搬近些,你父子也便利些。”
“我儿,娘今天晚上做个牛肉羹给你吃,用你耶耶从陇右托人送回的枸杞子来合,你爷俩一起补补,好去了这几日倦气。”
杨田氏兴高采烈地拍了拍那包牛肉的干荷叶,搂了自己的心肝肝,在车上对前面驾车的杨怀德说道。
“夫人,小爻还小!天气炎热,牛肉本就大补,再配上枸杞子,可不敢乱吃!”
杨怀德正在前面驾车,听言急忙回头道。
杨田氏哪管这般道理:
“我儿这几日为了你那长安驿,熬得眼黑脸瘦的,不给他补,给谁补?”
正待再跟丈夫分说几句,突然惊呼:
“前面小心!”
杨怀德大惊,急忙牵缰扯马。
只是晚了,一根伸出坊墙的硕大树枝,迎面撞来。
好在他手下不慢,急急摁下杨田氏和杨凡,险险避过。
倒是车子后厢倒了霉,呼啦啦被掀了半个顶去。
“人没事就好!”
两夫妻没管其他,停了车,左右扯着杨凡检查。
杨凡任由二人拉扯,却疑惑地看着那腰斩了车厢的粗大树枝。
是棵桃树哩!
麻麻瘌瘌的树枝上,一颗硕大的青桃,青翠欲滴,尖嘴泛丹,正颤巍巍地吊在那里。
“好漂亮的桃子!郎君快采来予我!”
杨田氏惊喜地看着那颗桃子,也不管车厢损毁,指挥着丈夫采摘。
这时节,正值吃桃,想必是极甜的。
更何况是遇上的便宜,多少补了车厢的损失。
杨怀德只得停了车驾,待放了缰绳去采。
“阿娘莫急!阿耶稍待!”
杨凡见状赶忙说了一句,从杨田氏怀里挣脱出来,制止了父亲的动作,惊马不是闹着玩的。
自己踮起脚去摘那桃,手刚触及,一声清喝从旁边坊中传出:
“小贼!敢偷我桃!”
哈?
杨凡一愣,往那声音传来的地方看去。
一个与己约莫相仿的唇红齿白俊俏小道士,正气鼓鼓地看着自己。
手里紧握了把跟她身子差不多长短的细长宝剑,指着自己。
杨凡没理他,一垫脚摘了桃,又站在马车上旁若无人张望观里风景。
坊内桃树倒是很多,此时花落果满,桃枝间多的是一颗颗毛茸茸的青桃,喜人的很。
桃树掩映下,是一间间庄严的道观,檐宇间,殿高门重,自有一番凛然气象。
“这位仁兄!......不对!道友!”
“放心,你的桃,我是万万不敢偷滴!”
杨凡突然回想起前世某些典故,向那小道促狭地道了个歉。
手上却不慢,拿起桃狠狠地咬了一口,汁水甚甜!
只是没有洗,一团毛裹在嘴里极为难受!
杨凡咬了几口,一阵呸呸乱吐!
“你!”
那小道士,看着杨凡身上也着了件青布小道袍,出言轻佻,又吃桃挑衅,顿时细眉高挑气急!
杨凡看着他气急败坏,倒是有些不以为然。
就凭自己跟老倌的关系,怎么都能算是你道家最高那几辈儿吧。
呵呵,把桃送来我吃,还差不多。
更何况一只青桃出墙来,碰烂了自家车驾,阻碍了公共交通,也是个没理的。
没让你三叩九拜,口胡一番算好了。
杨凡在烂车顶上瞎特么想,只听坊内又有一声传来:
“何人在此喧哗!扰我玄都清修!......啊?!小桃师妹!你怎么了?别哭!是谁?!”
那声音听起来极为年轻,是个男子,大人!
而且,道童变师妹!
怪不得眉清目秀的!
误会了!
杨凡听完,也不惹了,把桃一丢,胡乱在身上擦了擦,赶紧跳下车来示意父母赶紧离开:
“快快快!内有恶犬!追出来就不好了!”
杨怀德夫妇面面相觑,只得听了儿子的话,起缰扬鞭,一溜烟往家奔去。
单薄的马车拖着个破顶,刚出去不远,杨凡一回头,就看见那出墙的桃枝上多了个人。
那人看样子是个年轻的道长,脚垫在桃枝上,手里倒持剑柄,目光灼灼朝自己这边看过来。
看到有车逃离,大喝一声:
“刚才哪个骂人是狗!”
杨凡没敢搭话,只是从怀里取出张轻骠符。
手一挥,单驾的马儿青光一闪,低头一冲,愣是跑出了驷马大车的速度!
杨怀德、杨田氏没搭话,速度一快,左右只能顾着稳着车子赶车。
追不上了吧?
杨凡看着自己离那枝上的道士越来越远,放下心来,对着那道士做了个鬼脸。
而那道士倒是没追过来,看着他若有所思,眼睁睁看着他们一家狼奔冢突回家去了。
“小爻,我方想起来,这崇业坊里是玄都观,观里的道士都不是好惹的。”
“观主尹敬崇更是当朝的座上宾,家大业大,你可莫要再招惹。”
杨怀德一边轻扯着缰绳,一边对杨凡说道。
杨田氏也是顺着丈夫的话,说起了杨凡:
“我儿!你想吃桃子明个让你阿耶去西市买就是了,听你阿耶的,你莫要再去了!”
言之凿凿,分明不记得当初是谁想吃桃。
杨凡朝阿娘翻了个白眼,听了父亲的话,心里却对刚才追出来的道士有些顾忌。
马车借着符力,很快到家。
美餐一顿后,天一黑,杨田氏就催着杨怀德早早睡下,撵了杨凡回房。
大唐夜生活此时枯燥无味,杨凡在自己的房里辗转反侧难眠。
长安皇家第一道观啊!
观主尹敬崇所在楼观道派,于唐一朝有从龙之功。
从李渊起兵就一路相助,后来更是给李唐搭上了道家渊源、煌煌天命,与皇家渊源匪浅。
而玄都观的道士,更不是酒囊饭袋,佛道儒皆修!学识渊博!
长安驿网通天下,这些消息零零散散,杨凡经常在驿中厮混多有耳闻。
只是他小子身大人心,不爱玩闹,来这世数年,诺大的长安也只是去了寥寥数处。
更别提,他搞出轻骠、旋踵二符将自己的亲爹送上官位之后,对家里、长安驿两点一线的生活,更适应一些。
只是平安的日子怕是到了头。
前日因二符卷入皇家内乱,明日新太子李二召见,今日又惹上铁杆儿李唐皇派玄都观。
这一件件,不知是福是祸。
想到这,杨凡心中燥热起来。
更别提,晚餐加了枸杞子的牛肉羹在他身上点了团火,炎热的天气又火上加油。
要是手机在就好了!
杨凡无奈。
长安宵禁常例,别说出去玩,晚上出去街上,溜达会散个饭都不行。
杨凡左右睡不着,正房里爹娘又在出着些动静,只得去院子里纳凉透气。
杨凡家里小院,一间正房,两侧四个耳房。
院子青石铺就,方便晒麦碾稻。
青石白天晒得滚热,杨凡一回家就早早地泼了水,此时凉了些。
看着满天明晃晃地星河,杨凡就着石板躺下来,神回前世。
好多星星!现代城市里可是看不到这么灿烂的星河!
自己过来这边的时候,天宫早在天上挂着了,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去火星逛逛。
正想着,时不时,一些流星擦过天际,消失在夜空里。
杨凡唏嘘着,眼角一瞥!
咦!
怎么一颗流星朝着自己来了?!
不对!
是剑光!
杨凡心下一动,头一偏!
一道寒光从眼前闪过,肩胛上一阵刺痛!
“杨小爻,这都没杀了你。”
一个黑影出现在他面前,惋惜又充满杀意地说了一声,寒光再次刺了过来!
还来?!
杨凡只穿着短衣,赶紧往外跑,一边跑一边喊:
“来人啊!有贼人!杀人啦!”
他唯独没往屋里钻,因为屋里还有杨怀德两口子!
他出事都不想爹娘出事!
而屋外,一出坊,此时附近必有巡查卫士!
你们可千万别出来!
杨凡回头看了眼正房,拧着小小身躯,从偏房窄道里左穿右穿,终于出到宽敞的房道。
看着不远处就有一队火光从坊边矮墙经过,杨凡心里一喜。
得救了!
杨凡赶紧朝着火光高声呼救了几声,却眼睁睁看着精兵怒马的卫士们置若罔闻,远走越远!
糟糕了!
看到这一幕,杨凡心里一凉!正待再逃。
只是身上折腾这几下,没力了。
手上一抹,前胸剧痛,湿漉漉黏滑一片,腥气扑鼻!
我艹,什么人这么狠?!
连我这小儿也下得了手。
要是旋踵符在手边就好了,打不过还跑不过啊!
杨凡惋惜地想,头有点晕。
而他身后,哧!
此时又是一道暗响,如毒蛇舌信攒机而来!
还没等杨凡我命休矣的念头在脑中完结。
铿!
兵锋相撞的巨响在在杨凡耳边炸开!
随后一声怒吼:
“纪信在此!李淳风!尔敢放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