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途茫茫，无迹可寻，我当何从下手？”夕阳西下，李长恨坐在杨柳墓处，背靠墓碑，陷入了沉思苦想中。

    自从骑马拄杖练成马腿快手，人清闲下来后，他再次的思寻起仙路何在的人生大事来。

    “你在想什么呢？想的这么入神。”思考中的李长恨被一道熟识的声音惊醒。

    目光聚焦回过神来，他就看见了在他眼前俏皮地晃着小手的小晴姑娘。李长恨拉她坐到自己身边，而后郁郁寡欢地对她坦情以告。

    “你这样闭门造车，胡思乱想，又岂能想出个所以然来？他山之石，可以攻玉，你为何不集思广益，研究取鉴一下别的修炼法门？放下偏见，博采众长，或许能找出那么一条通仙之路也未可知。”小晴姑娘向他提议道。

    “别的修炼法门，什么别的修炼法门？”

    “灵武大陆就陆东陆西两大修仙法门，我指的自然是陆西的修炼法门。”

    “你说什么？！”李长恨听后反应激烈，“你怎么会有如此离经叛道的想法，陆西邪门歪道，我堂堂陆东正道之辈，又岂能取鉴他们的歪理邪说？！”

    “不管陆东陆西，大家最终的目的也无非是飞升仙界而已，何分正邪？当你对他们的法门一无所知之时，你又怎知他们是正是邪，难道就因为你修的是陆东法？若是，如你出生在陆西，修了陆西法，是不是在你眼里，陆东法便是邪法？抛开无谓的偏见成见吧，一切从飞升仙界与否的角度出发和判断，就目前情况而言，陆东陆西两道都是羊场歪道，并成一道，说不定能成康庄正途。”

    “不要再说了，你给我走开，我再也不想见到你了！”李长恨怒吼，驱赶小晴姑娘。

    小晴姑娘眼含泪水，掩面而去。

    当你心目中善良的女神般的心爱姑娘有一天叫你去抢劫、去杀人放火，你会是什么心情？

    李长恨心中充满了愤怒与悲痛，他做梦都想不到完美的小晴姑娘竟是这般的大逆不道，这般的不分正邪是非，换作别人，他早已将之毙于掌下了。

    他现在很想喝酒，可小晴姑娘不会再为他找酒了，即使会，他也不会接受。为了发泄心中的悲愤愤激之情，他可以骂天骂地骂自己，可以贬损自己引以为傲的心中良知，但不知怎的，他却无论如何也无法出口成脏地痛骂小晴姑娘。

    “你这个披着仙子外衣的……”

    ‘婊子’两字却始终没有落下来。

    没有酒，又不能开骂，李长恨发泄无门，唯有一个人在桃林里与空气或桃树开打起来。从傍晚时分，一直到下半夜，终于体力不支，他便直接躺倒在地。

    “小晴说得好像也不无道理。”静下心来，小晴姑娘的话在心中过了一遍，“不，我这是怎么了，如此毫无原则底线的荒谬之言，自己竟然会觉得有道理，我难道疯魔了不成？”

    李长恨不愿再多想了，他尽量的放空头脑，就这么静静地躺在地上，什么也不想，什么也不做。

    过了不知有多久，他爬起身回到自己的小木屋处，收拾好几件随身换洗衣服打了一个包袱背到背上，随后转身出门，径直来到小晴姑娘屋院近处的一棵桃树下面。

    看着夜色中的屋院，与小晴姑娘在一起时的点点滴滴温馨地自脑海中一一浮现。他脸上带着陶醉的笑容，眼里流着伤心的泪水。

    “别了。”天已将亮，他擦干眼泪，扭头大步流星地往桃花谷外而去。

    要去哪里？李长恨走出桃花谷后，方才想起不知要到何处去。回家两字在他心中泛起，不知为何，他有一种要回家的冲动。不过想了想，还是作罢了。

    他在十四岁的时候离开家到处游历，中途也曾回过几次家，但家中总是空无一人，期待里的父母在家的场景每一次都落空。

    他的奇葩父母修炼小有所成，便觉得自己力大责任大，应该为世间尽一份力，决定游剑江湖行侠仗义，他们蒙着脸化身雌雄大盗，从镇上一个叫钱大有的守财奴家中搞来一些值钱的东西，交给自己的那时才十岁的儿子，而后便双双离了家门，再无音讯。

    不要质疑灵武大陆这个修仙的世界里怎么会有江湖和侠客等事物，在灵武大陆上，一样有江湖和侠客，一样有好人好事和坏人坏事，一样有站在路边对着路过的美女吹口哨的黄毛青年，一样有不用怕受到法律制裁而碰瓷勒索的老不死，一样有用糖果诱骗小萝莉的坏叔叔，一样有曾经百万金钱过手的街边小贩，一样有曾经乞食街头的亿万富豪，一样有人随地大小便和吐痰扔垃圾，一样有偏激极端这个化神为魔的戏法师在呼风唤雨，一样有因生而赤裸而拒绝穿衣服的野蛮人，一样有穿上了衣服而又坚持祖宗之法不可更改的老顽固，一样有被腐儒尊死的孔子，一样有被狂热的信众拜成了魔鬼的大神，一样有表面上将权利高高举起实质上把权利踩在脚下摩擦的权利卫士，一样有能心算三位数以上乘除而不知一加一等于二的聪明笨蛋，一样有命运的忠实奴仆对着试图违抗主人命令的同僚拳打脚踢，一样有聪明人大赞赤条条的皇帝身上的衣服漂亮，一样有读书人被外美内丑的画皮女鬼迷的五迷三道，一样有将子孙后代视作一切的父母在逼婚催婚，一样有不婚迟婚的大龄青年被人认为脑子有病而指指点点冷嘲热讽，一样有小学学历的天真奇葩怕被人笑话偷偷摸摸地写着小说，一样有头脑混乱的白痴在疯言疯语废话连篇……

    那个镇上的守财奴钱大有，他家底丰厚，颇有资财，可却异常吝啬，他的口头禅是吃少一口饭人不会死，他发动全家努力修仙，目的只是让大家早日辟谷，不用吃东西，他知道知识的重要性，经常吟哦“细时读书不用心，不知书内有黄金，大时方知黄金贵，剔起明灯仔细寻”，教育儿孙辈要少壮努力好好学习，却又禁止他们晚上点灯点蜡烛。隔壁想凿壁偷光的贫寒学子，也只能跟着徒叹奈何。

    李父李母在他九牛的资财上拿走了一毛，官府追赃无果，这让他痛心疾首，心丧若死，既然已经丧失了那么多，那也无需再固守剩下的了，他开始自暴自弃起来，家人乱花钱他不再制止，自己需要什么喜欢什么便买。

    如此过了一段时间以后，他感受到了一种从未有过的快乐，他发现现在的自己才是真正的富人，以前的自己只不过是有钱的穷鬼。那对蒙面的大盗，在他心中也不再是该死的恶魔，而是应当报答的恩人贵人和重生父母，他对他们感激涕零。

    为了报答此份恩情，他决定寻找到恩人并把他们供养起来。经过自己和家人费时费钱的一番不懈努力，在官府和民众的帮助下，最终还真功夫不负有心人，让他如愿以偿，在众多自称劫匪自称光顾过他家的人里面，辨认出了昔日把刀架在自己脖子上逼交钱财不遂后，自行翻找了一些值钱的物件便溜之大吉的再世大恩人。

    李长恨于外出游历第一次回家时，听到这么一会事，还真以为父母回来了。他屁颠屁颠地跑到钱大有家一了解，才发现那两位被钱家供养的白白胖胖的所谓恩人自己一点也不熟识。那两位的身份据说是镇长的小舅子及其妻子，如果不是明确的知道自己老父的姐姐嫁的是一个屠夫，且自己的老母越俎代庖当街教训过镇长那调戏妇女的宝贝儿子，他都要怀疑自己的父母是不是在外面多管闲事得罪了什么棘手的人物，从而回到家乡改头换面以避祸。

    说真的，李长恨跟他父母一样，也很向往到处游历，路见不平拔刀相助的侠客生涯，来桃花谷之前也一直是这么做的，但桃花谷一行，让他心灵背上了重担，他讨厌沉重的救世事业，无意做救世英雄，可当知道了一些事情后，他又不能不做。

    那个杨翔龙究竟有没有参与攻击桃花谷的事，不知现在调查的怎么样了？李长恨下定决心亲自到镇东辟西城去看一看。

    不过在此之前，他想先去找一找自己灵魂出窍时见到的那些虎妖。小晴姑娘有一点说得并没有错，胡思乱想是没有用的，应当取鉴一下别的法门，他还真就不相信世上的所有妖怪都像小可爱那般，都是不经修炼自然成妖的。若有修炼所成之妖，那它的修炼法门便具有逆天改命脱胎换骨之神效，这对同是逆天改命的修仙而言，借鉴意义那可就非同一般了。

    想起小晴姑娘，他的心中一阵绞痛。

    虎妖所在处，在桃花谷的另一边，费时费力绕了好大的一圈，李长恨总算是抵达了那里，并在那里的一条小溪边，发现了五只瘦骨嶙峋饿趴在地的虎妖。

    它们的头颅皆贴在水面上，时不时地伸出舌头喝两口水以果腹，由于喝进腹中的水已然太多了，又时不时的吐出几口来。

    当他们看到李长恨后，立马便双眼发光，兴奋不已。“哈哈，真是天不亡俺们也！在俺们快要饿死的时候，居然有人送肉上门。”其中一只竟然口吐人言，开口叫道。

    不过，它们的兴奋持续了没多久，就被担忧所取代，因为它们发觉自己饿得连站都站不起来了，谁吃谁还说不定呢。

    “哎呀，俺忽然想起来了，俺们不是为了身体的健康着想，正在减肥吗？看来没这个口福了，真是可惜，人类，算你走运，赶紧的离开，俺怕俺们忍不住口吃了你解馋。”那只先前开口的虎妖装腔作势地道。

    “哈哈哈，减肥？请问你们的肥在哪里，肉又在哪里？你要说你们正在斋戒吃素，我还有几分相信呢。”李长恨大笑道。

    “对，俺忽然想起来了，俺们就是在摘蔗吃树，你想不到俺们老虎一族也能摘蔗吃树吧，实话告诉你，俺们什么都能吃，只要俺们愿意，俺们能够把你身上的那把剑咬碎了吞进肚子里。”

    “不用害怕，我没有狗那般的好牙口，对啃骨头不感兴趣——你们要是什么都能吃的话，这都饿死的节奏了，为什么宁死也不吃随处可见的草？”

    “吃草，草怎么能吃，草真得能吃吗？！”

    “味道虽不好，但能活命。”

    “天呀，俺们怎么就从来没有想过要吃草，牛羊不是一样吃草吗，不是一样也长得膘肥身壮，垂涎三尺吗？俺们真是一群不可救药的大蠢货！”

    草的味道确实不好，但为了活命，几只虎妖也只能将就着吃了起来。

    当它们把身边够的着草吃光，李长恨便帮它们移动身体。如是者三五次后，那几只虎妖便渐渐的恢复了一点体力，不再需要李长恨动手，能够自己用力站起来艰难前行了。

    “俺虎大一直以来就跟自己的这几个弟弟妹妹说人类聪明，要好好地学习他们的语言，好好地学习他们的一切，可它们就是不相信，现在好了，事实摆在面前，它们能不心服口服？——连吃草都能想到，这就是人类聪明的最好证明！”五只虎妖吃了有一段时间的草后，便跑回来围着李长恨涕泪横流地表达着它们心中的感激之情，临了，那只会吐人言的虎妖由衷地感叹起人类的聪明来。

    “也就只有你们这些蠢材，才会由于肉食的习惯桎梏，即便无肉可吃面临饿死，也想不起来可以尝试一下吃草！”李长恨先是被它们的感恩之心所感动，眼角湿润，及至听了虎大的话，他啼笑皆非，心中鄙视，暗自腹诽道。

    “既然草可以吃，那岂不是树叶果子等等东西都可以吃？”虎大疑惑道。

    “一切动植生物都具有生命所必须的营养物质，只是多寡不同而已，竹子质坚营养少，多吃且能消化吸收，亦能维持生存，看看熊猫便知道了，原则上只要无毒，无不能吃，你们以后吃一些不曾吃过的草时，保险起见，最好还是去找牛羊马鹿等食草动物请教一下是否有毒，能不能吃。”李长恨一副睿智长者的派头，教导虎大它们道，“同样是草，味道也有好有坏，你们应该把那些无毒的味道好的记在心里。以后要是猎到肉食，也不要就那么干吃了，节俭着用来送草下咽吧，有好吃的东西调节，草便好下咽多了。”

    虎大听得频频点头，然后再用虎语一一地向它的四个同伴复述一番。

    李长恨自我感觉良好，又就地取材，具体而微的跟虎大它们推荐了一些无毒味甘的野菜草植，找虎妖它们的此行之目的，倒是给他暂时忘记了。

    “虎大，总算是找到你们了，咦，这里怎会有一个人类？”正当李长恨谆谆教导虎大它们时，又一只虎妖出现了，这只新出现的虎妖比起虎大它们来，多少有点肉。

    “它叫虎一，毗邻领地的老大，跟俺一起外出游历过，故也能说人话。”虎大向李长恨说明来者的身份，“虎一，你来的正好，俺们正在跟这个聪明的恩人学习吃草呢，你也过来一起学吧。”虎大热情地招呼虎一道。

    “什么，吃草？！”虎一一脸的震惊，它显然也从未想到过可以吃草。

    “对，就是吃草。”虎大向虎一告以前事。

    虎一听完后，一连试着将几种草一一塞进嘴巴里咀嚼了一下后，随即便吐了出来。“这些草怎么吃呀？难吃，比肉差远了。”

    “确实是跟肉没法比，但总能赖此生存下去吧，这也是没法子的事情呀，没有那么多肉可供俺们吃的了。”虎大无奈叹道。

    “怎么会没有呢？俺就正是为了此事才来找你的。听俺说，兄弟，俺们周边不是还有很多虎妖和它们的领地吗？俺们联合起来各个击破，一起去吃了它们。”虎一叫嚣道。

    “吃虎，同类相食？这怎么能行？！”虎大惊叫道。

    “俺的意思是说侵略它们，奴役它们，殖民它们，它们领地上的肉食归我们，让它们去吃草。再说了，为什么就不能同类相食，同类不正好是最营养最易以吸收的吗？”

    闻听此言，李长恨心中燃起高贵的愤怒，手握剑柄，欲出手灭了虎一，不过碍于虎大的情面与思及这对于更值得同情的草食类生灵不无好处，最终还是忍住了，没有发出他正义的咆哮。

    “虎一，你变了，曾经的你哪儿去了？这种话你也说的出口！”虎大有点痛心疾首。

    “呵呵，能不变吗？在饥饿这个恶魔的淫威逼迫下，谁又还能保持本心？饥饿已使道貌岸然的道德说教者窃取食物，饥饿正让文质彬彬的谦谦君子手持凶器在拦路剪径，饥饿将猪变成了猴，虎变成了猫，将曾经的俺变成了现今的俺。抛开道德良知那些好看却无用的鲜花吧，没有谁会在意那些像牛羊般的弱善者的死活，而只要你足够强大，即使你放了一个臭屁，大家也会认为和赞扬你的臭屁把空气变得更加芬芳。”

    “莫要再说了，虎一，俺是不可能跟你同流合污的。”

    “那你的弟弟妹妹呢，你难道也要逼着它们跟你一起吃那恶心难吃的草？”

    “让它们自己决定吧。”虎大沉默了一会，开口道。

    虎一见虎大如此表态，立即便用虎语煽动起虎大的那四个弟弟妹妹来。

    也不知是草实在是太难吃了，还是虎一的话蛊惑性太强，或者两者都有，那四只虎弟虎妹很快就被说动了。它们在劝说虎大改变主意无果后，纷纷辞别了它，毫不犹豫地追随虎一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