久久于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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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杀人诛心

    今日春分,元帝特设马赛,参赛的均为京中俊才,观赛的自然也少不了久困宅邸大院的粉黛。久久依照礼制坐在专门安置女眷的观台上,出身高贵的官家女儿不愿与来路不明的深宫女子打交道,纷纷避而远之,甘愿自降一台。

    赛场人声嘈杂,女孩们肆无忌惮地互诉闺言,谈论着哪家公子才高八斗,哪家姑娘德淑兼备。身袭白衣毛裘独坐一台的久久,免不了也会被戏说一番。

    “早年间,陛下还是太子的时候,领命借兵漠娅族,漠娅族的族长为报恩,给陛下送了一位绝世美人。陛下班师回朝之时,并未将美人领回宫中,几年后那位就进宫了。你们说,是不是当时那位美人已经珠胎暗结,而她就是……”

    女孩们露出浮想联翩的表情,最后都在黄衣女子的欲言又止中,落实了自己的猜想。章苔捻着粉色丝巾,半遮住嘴角,轻声细语道:“要真是这么简单,倒也好说……”

    “都知道陛下与皇后娘娘恩爱,后宫空虚,但偶也会纳一两位妃嫔。可自从这位进宫之后,哪还曾听说陛下宠幸过皇后娘娘之外的人?”

    “你的意思是,她是陛下豢养的……”一绿裙女子附和道。

    “童女”二字呼之欲出,章苔却又立马做了个噤声的动作:“大家心知肚明就行,莫不要到处胡言乱语,以免惹祸上身。”

    众女连连点头。其中一个年幼的红裙女孩闻言看向久久,打量半晌后忍不住开口:“可是,她长得那般貌美,就如九天仙人……”

    “颜妍!”章苔意识到自己有失礼仪,立马放柔了语调,“你还小,很多东西都不懂。这看事啊,不能只看表面。看人也是一样的,不能只看皮囊。人美何用,你可听过一个词叫做蛇蝎美人?你口中的天仙美人,曾经可是只因你云溪姐姐不小心踩脏了她的裙边,就当众撕了你云溪姐姐的外袍。”

    “啊!”颜妍又惊又怯,“竟然如此睚眦必报。”

    “不信你问你云溪姐姐。”

    “是……是有这么一回事,”面对众人的期待目光,云溪有些难为情,“很早的事了,苔儿姐姐不提起,我都快忘了……”

    这些,全被耳尖的久久听了去。她心想,何止撕了外裙,她还连着扇了佘云溪几巴掌。至于原因是不是被踩脏了衣袍,她也无从查获了,毕竟她打过的人何其多,哪能都记得清前因后果。但她确信一点,既然是让她动手之人,那自是该打。

    随着赛场上一声令下,女孩们无意在久久身上浪费时间,开始为马背上的男儿们呐喊助威。马赛是积分制。第一轮为“策马奔腾”,赛马者骑马绕赛场三圈,取前三名分别得5分、3分、1分。第二轮为“斩荆披棘”,赛马者骑马越过障碍物,来回一圈,仍旧取前三名计分。第三轮为“旗开得胜”,马场上分置赛旗一百,赛马者骑马取旗,一炷香时间,计旗数,仍旧取前三名计分。最后一场为“三龙戏珠”,便是让几场得分总数的前三名,争夺十米标杆上放置的彩球,一盏茶时间,谁得彩球方为最后赢家。

    赛场上人声鼎沸,谁也没在意褚邵不见了。等褚邵回来,赛事已经进行到最后一轮,获胜的是标号为3、17、56三位参赛人。

    “事办的如何?”久久问褚邵

    “办妥了。”

    久久心下一喜。徐风阵来,把外面几株梨树吹得晃晃悠悠,雪白的梨花四处飘散,有些飘进了台子,落在了久久身上。乍一看,梨花好似融进了久久身体里,一时半会分辨不出来。久久打了个寒战。她将自己身上的毛氅裹裹了裹。

    “今年春日似乎不如往年暖和。”久久皱眉。

    久久比往年更惧寒了,已经春暖花开的季节,即使穿着厚重的冬服,她还时常感觉寒气入骨。

    “司天监说,今年的夏日会来得比往年早。”廉觉随口胡诌。

    “希望如此。”

    说着,久久将双手放进了衣袖里。

    “回宫之前你再跑一趟,告诉办事的人,既然人已到手,要杀要剐随他便。只不过如此美艳的娇娘子,就这样香消玉殒了真有些可惜,都还没好好享受享受一番人间云雨的乐趣,你说……”久久思忖道,“将她卖进窑子里如何?”

    褚邵深重地看着久久,没有回话。久久的脑海里忽然闪过那个言笑晏晏,总是一副天真无邪模样的女孩,双眸一垂,忽然又泄下气来,懒懒地依在坐榻的靠背之上。她低落地捡拾起额头、发梢、衣间的片片梨花,放于掌心,而后走到红木围栏,将手指间的花瓣扔回风中:

    “切记嘱咐办事的人,被绑之人身份尊贵,是当朝丞相的嫡女,将来的太子妃甚至皇后。他们只需将人盯紧即可,万不可伤她分毫,否则后果自负。”

    “诺!”

    赛场上局势紧张。17号男子率先抵达桅杆,他用力一蹬,腾飞而起,再一脚踩在马背上,借力向空中一跃,至半空,却被3号男子一把抓住脚踝,差点摔下马。久久听见她下方有女人尖叫,侧眼望去,正是先前撺掇女眷说她坏话的章苔。只见章苔笑得春心荡漾,一双媚眼直勾勾盯着一位17号男子。久久顺着章苔的目光,寻味地看向台下的俊朗的小公子,漫不经心道:

    “生得蛮俊俏呐!你说我若是使使美人计,将苔儿小姐的心上人勾引了如何?”

    见廉觉脸色沉得厉害,久久立马将手指放在唇下,笑着改口:

    “或者待会在她心上人的马匹上动动手脚,让小郎君断条胳膊断条腿也好。”

    反正,总是要做点什么。

    “庄主,是否觉得小郎君有些眼熟。”廉觉悠悠提点。

    “是有些。”久久糊里糊涂地点点头,心想自己身处深宫,能眼熟的人着实不多。

    “那是三皇子。”

    “呀!”久久有些吃惊,“一年没见,这小子又长个了,真是男大十八变。”

    三皇子元橧是元后之子,和久久一同长大,没少受久久欺负。一年前元帝派元橧去阳城边疆磨练。走时元橧还不及她肩膀,只是练了一年的兵,此时竟是比她高出一个头。人也褪了稚气,显得清朗俊逸,像个顶天立地的男子汉了。

    “是哩。前年立春,庄主还因为三皇子抢了御厨斋为庄主专门准备的芙蓉糕,上门去将他狠狠打一顿。三皇子的脸肿了足足七天,才得消红。恐怕现在是打不赢了。”

    “打他,那还不是轻而易举的事。况且,本庄主给你说了多少次了,打他并不是因为芙蓉糕的事。你看你家主子我,是像为了区区几口吃食,就动武的人么?”

    褚邵没有回话,但脸上分明写着“不然你以为呢”。久久无奈地叹了叹气,心想要报心头之恨,还是只能从章苔下手。久久看向台下,此时彩球已经到了56号手上,再看看章苔,满眼的紧张关切。

    “这丫头心真是不小,竟然痴心妄想嫁进皇室。”

    “天下女子,有谁不想嫁进皇家,享受荣华富贵。”褚邵道。

    “可惜元帝只生了三个儿子,委实不够分。”

    天下皆知,元帝后夫妻情深,元后仙蔺乃太傅之女,为元帝育有两子,大皇子元镒和三皇子元橧。大皇子立为胄王,常年驻守阳城。三皇子去镇守边疆前,被册封为德庚大将军。

    二皇子元测是慧玉皇贵妃之子,慧玉皇贵妃原名穆尔倪佳,乃穆尔国公主,当年两国交恶,大战在即,她便被送来合亲。

    元宣十七年,穆尔氏窥视太子之位,暗中给大皇子元镒下毒,险些使元镒丧命。元帝得知真相后,怒发冲冠,只想将穆尔氏处死。元后念及穆尔是和亲的公主,又为元家诞有一子,多次劝说阻拦,才使元帝消气。这件事当时弄得天下尽知,穆尔国自知理亏,也不敢为穆尔氏撑腰,她最后也只能落得个被囚冷宫的下场。

    穆尔氏被囚后,二皇子也过继在元后殿中。二皇子常年在京辅佐元帝,总管六部,封泰安王,

    久久听闻台下一片喝彩,伸出脑袋去看,果真是元橧拔得头筹。也算是给她张脸了。章苔站起身来,急冲冲就要下楼,久久连忙从发间取下一粒珠子,交由褚邵。

    “弹她脚下。”

    褚邵屏气凝神,夹住珠子的食指轻轻一弹,不偏不倚正中章苔脚下。章苔脚下一滑,连滚带爬地从楼梯处摔了下去。女眷们见状,吓得花容失色,纷纷跑去搀扶,结果导致楼梯口拥挤不堪,你拉我扯倒了一大片。

    跑来给久久报喜的元橧,瞧见此状,吓得一愣。

    “为何给本王行如此大礼,快起快起。”

    元橧本欲搀扶章苔一把,却听楼上久久在唤他,收手便朝楼上跑去,使得满心欢喜的章苔扶了个空,连着把先前没滚完的三级阶梯也滚了。

    “久久!”

    元橧跑上前去,见着久久就是一副喜眉笑眼的模样。久久从袖子里抽出手绢,为元橧擦拭着额头的汗水。

    “你看你,累得一身是汗,还跑那么快。”

    元橧先微微一愣神,再沐然一笑。久久为元橧擦汗水时,手不小心碰到了元橧,元橧立马脸色一沉,抓住久久的手。

    “怎么这么凉?”

    他帮久久将毛氅解开,系的更紧了些,而后将久久的双手捂在手心不停地揉搓。

    “现在呢?好些没?”

    “不碍事。”久久笑着说。

    忽瞥见元橧的脖子处有一道伤疤,久久心疼地伸手去摸。

    “哎呀,怎么受了伤呢?”说罢,久久摸了摸元橧棱角分明的脸庞,“在军营中,想必格外操劳吧,都晒黑了,人也瘦了。这次回来待多久呢?娘娘身体不好,你应当多陪陪她才是。”

    “这里风太大,我们还是先回宫。回宫我们再好好叙说。”他愠怒地看向褚邵,“原不该带她来的。”

    “属下知罪。”褚邵双手作揖,却毫不带愧色。

    元橧拉着久久,从众女眷歆羡的目光和章苔嫉妒的目光中开道而过,一路走到没人的地方,元橧才将久久的手使劲一甩。

    “刚刚那恢宏场面,是你弄的吧!”

    见九九默认,他恨铁不成钢地破口大骂:

    “久久,你多大个人了,怎么不长点记性呢?还记得你这一身袍子是怎么穿上的么,还记得我们兄弟和母后去救你时,你那副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么?如今,我都上沙场杀敌了,你还在这里惹事生非。”

    元橧还真是出息了,现今也能教训她了。久久横眉冷眼。

    “你,刚刚,叫本庄主什么?”

    “我.....我......我叫你久久,怎......怎么了。”

    “没大没小。”

    久久一记敲在元橧额头,转身去寻自己的轿子。元橧呆呆地站在原地,吃痛地捂住脑袋,直到看见久久的背影消失,才悻悻离开。

    久久转过头去,见元橧走了,双手背在身后,摇晃摇晃脑袋,走出沾沾自喜的步伐。

    “怎么样,我说打他是轻而易举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