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壁历一零零三年，十月二十一日。

    “啪嚓！”

    罗兰踩碎了地面上的玻璃残渣，和阿尔然一前一后走进提炼厂最后这栋建筑物。

    阿尔然看到墙上的金属牌，过了百年后依旧顽强地留存着“分拣区”的字迹，还有地上那些不容忽视的清晰脚印。

    “看起来数量不少啊，”罗兰也看到了地上的凌乱脚印“呜哇，这是什么东西的脚啊？好多脚趾…”

    建筑物内部高度大概在七八米左右，墙壁上方的采光小窗的玻璃碎了一地，空旷的背部能看出是有过不少大型设备的，但如今早已人去楼空。

    所以他们也很快注意到了不寻常的地方，两人在整个建筑物正中央的地面上，发现了一个深不见底的垂直深洞。

    深洞在地上开口越有两三个卧室那么大，洞壁凿得十分工整，垂直向下一直深入到视界尽头的黑暗中。

    这种“通往地下的黑暗”勾起了阿尔然在下街下层区的不好回忆。

    “类炭的生产提炼会用到这么深的坑吗？”阿尔然凝望着漆黑的深处问道。

    “不，这怎么看都是那个降魔搞得吧？那些邪物肯定躲在底下呢！”罗兰信誓旦旦道。

    “别那么快下结论。”阿尔然抬手对着深坑伸直右手，同时心中暗暗咏唱起对应的咒文。

    “呼哧——”

    一团火焰无中生有地自其手掌中凝聚，很快成型坠入深坑照亮洞壁，然而其深度却让阿尔然大吃一惊，火球下坠了上百米后还是没到头，最终如湮灭的火星消失在深处的黑暗中。

    “现在我信了。”不用想也明白，无论提炼什么矿石也不会挖这么夸张的坑洞。

    而且在魔导工业方兴未艾的时代里，这么深的洞完全没有任何生产实用性可言。

    “接下来该怎么办？”罗兰盯着深坑一筹莫展道。

    阿尔然皱了皱眉觉得有些难办，要是直接撞见降魔还好说，这种无从下手的境况就棘手了。

    下到深坑里去检查？这太危险了，鬼知道里面藏了什么东西，万一下边真的都是邪物，那下去岂不是送死吗。

    但干坐着等到晚上又太浪费时间，现在才不到中午……

    “喂！于尔根！”

    阿尔然忽然听到罗兰有些急促的呼喊声，他看到对方抬起枪瞄着深洞内部，于是顺着对方的枪口望去。

    瞬间阿尔然后背寒毛倒立。

    在距离洞口两三米，光线能够照射到的边缘，从下方的阴影里探出了一张人脸。

    这张脸苍白无色，虽直勾勾地朝着他们，但眼睛却望向一边，五官面无表情，只是像向日葵对阳光有反应那样机械地面对阿尔然和罗兰两人。

    阿尔然正欲开口说点什么，脸的主人“噌”地一声高高跃起，朝阿尔然扑了过来。

    阿尔然看到在这张苍白人脸的后面是一具诡异的身体，类人的四肢和胸腹上挤满了各种表情的人脸，大小不一地填满皮肤表面。

    在身体做出扑击动作的同时，这上百张脸一齐发出极端渗人的叫声，哭笑嘶喊百般人声纠缠着爆发，在空旷的建筑物内部显得相当刺耳。

    “砰！”

    阿尔然没有犹豫，抬手就是一枪，却被对方一歪头躲了过去，不过也改变了它的下落轨迹，让它堪堪落在深洞边缘。

    趁其立足未稳，阿尔然二话不说，两步并一步冲上去一脚揣在了这怪物的脸上，怪物还没来得及抓稳洞壁，当即带着一堆杂音坠入深渊。

    “罗兰！你没事………”阿尔然一边拨动阿蒙多霍克特有的旋钩，手熟地退出弹壳再填入新的子弹，一边转身去查看罗兰的情况。

    结果就看到罗兰捂着额头上气不接下气地瘫坐在地上，她用艰难的眼神看着阿尔然：“于…于尔根先生，我……”

    阿尔然立刻跑过来，掏出一瓶“人体再生”魔药就道：“那里不舒服？”

    “你…你听不见吗……”罗兰看起来没有外伤“脑袋里…刚刚那些叫声一直在响个不停……”

    叫声……阿尔然想了想，收起魔药，把手覆盖在罗兰的头顶同时心中默念咒语。

    灵魂学派下位魔法，心体安抚。

    这是阿尔然为了控制“精神激励”而掌握的新魔法，与其效果正相反，能够在一定范畴内压制减少精神、心智的剧烈波动，平息心理混乱。

    阿尔然施加了“心体安抚”后，罗兰的脸色渐渐好转，呼吸也恢复了平稳。

    这说明“叫声”是灵性层次上的攻击，而非物理的音波攻击。

    但是为什么自己不受影响呢……

    阿尔然摇摇头，荡开脑中的杂念，集中注意力专心于面前的深坑中。

    一种窸窸窣窣的声音从深坑中传来——来了！阿尔然握紧阿蒙多左轮，同时准备再给罗兰来一个心体安抚魔法。

    但从洞中冒出来的不再是那个百脸人了，而是一支巨大的手掌。

    马车大小的手掌皮肤依旧苍白，五根手指不停抽搐，好像有什么要从骨节处钻出来一样。

    “叽…噼…”

    皮肉翻搅，绽裂分开。

    从掌心张开了三个并排竖列的眼睛，三个眼珠咕溜一转，血蓝色的瞳孔同时锁定了阿尔然。

    阿尔然心头一突，想都没想就反射性地激发了“雅努斯之戒”的效果，一阵熟悉但又遥远的感觉流过身体，他想起在螺旋石阶的石室中，用祭壶刀割破左手的那个瞬间。

    面前的巨大手掌猛地停住了抽搐，五根手指当中的两根忽然炸裂成开来，白色的碎肉喷洒一地却没见到血液。

    阿尔然越发感到不妙，他把阿蒙多插回枪袋，拉起一旁勉强能行动的罗兰，又捡起她丢在地上的步枪，转头跑向了铁门。

    迈出去还没两步就感到身后劲风袭来，对被人偷袭十分敏感的阿尔然熟稔地委身滑铲，在地上的积灰中犁出一条痕迹，轻而易举地躲过了这一击还顺带抓着罗兰溜出了建筑物。

    只剩三根手指的巨手便是袭击的罪魁祸首，此刻已经陷入癫狂状态，整根手臂不停鼓起又陷落着一个个肉包，将铁门整个扇飞出去，力量大得让锈烂的铁门拍倒了一排残垣断壁。

    “哗啦啦———”

    被铁门破坏的建筑残骸在远景上扬起了一团升空的庞大烟尘，崩裂的木渣和破碎的石料噼里啪啦地落得到处都是。

    “咳咳咳———”阿尔然咳嗽着立于一片废墟之上，旁边是终于脱离了精神影响的罗兰，拿着枪瞄准着从“分拣区”里伸出来的“胳膊”。

    “这就是活着的太阳？”

    “不知道。”

    阿尔然心中的震惊无以复加，刚才手掌的能力确确实实被“雅努斯之戒”影响了，这说明这种能力的层次的确是一转水平，高于一转的能力雅努斯之戒是很难产生客观干扰的。

    但是看这破坏力，这居然也能算在一转水平里面吗？一转听着不高，能量居然这么大？

    “管它是不是降魔，接下来要开始重头戏了，”罗兰半是兴奋半是紧张地道“不知道这次又能出什么好东西呢。”

    阿尔然一听这话顿时气不打一处来，心说都这个时候了，还惦记你那掉落呢？待会怕不是我们两个要掉落了。

    “你的驱魔子弹还有多少？”

    “还有九发。”

    “你的驱魔子弹省着点，我们还没确认这个手臂就是降魔。”

    听了这话，罗兰把步枪背回后背，抽出武装带上的手枪。

    那是有别于左轮的某种另类枪机结构的手枪，阿尔然看到罗兰拉动枪机上的横杆，从而翘起了一个类似人类关节的机械结构。

    “谁干掉魔法材料归谁，别跟我抢。”

    阿尔然从这个少女眼中看不出一丝恐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