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夜晚是如此的漫长，但也比罗兰.勒舍尔想得要更加平静和安宁。

    即便阿尔然安慰她好好休息，却无法抚平她忐忑不安的内心。

    但罗兰太累了，她累得不想思考整件事情的来龙去脉，也不想再反抗汹涌袭来的困倦。

    正因如此，虽然是在无法保证安全的环境中，罗兰的这一觉却睡得相当安稳。

    等她醒来时，已经是次日清晨了，接着透过墙壁裂纹照进来的晨曦，她看到阿尔然打了个响指给一堆不知道哪里找来的木柴点了火。

    “你……是水汽和燃素双学派？”罗兰惊讶地盯着阿尔然——此前她已经见识过阿尔然使用聚水术了。

    “是遗物的效果。”阿尔然随便撒了个谎，自己都搞不明白的事情他也懒得解释。

    “所以，你的那个想法怎么样了？”罗兰接过阿尔然指挥着飘过来的清水，用这团水涡洗了洗脸。

    “我已经找到提炼厂了，”阿尔然道“不过从外观上来讲我还真看不出那是个提炼厂。”

    “真的？”罗兰没想到对方真的能成功。

    阿尔然点点头，把熏肉丢入面前的盛着沸水的金属杯子中，在脑中过了一遍自己刚才的所作所为。

    他的计划很简单，甚至都称不上是个“计划”，只能算是种猜想。

    按照他的推测，昼夜变化是列斯托维尔降魔力量的转换起点，既如此，在昼夜交替的节点循着邪物们的踪迹应该就可以找到降魔的所在地。

    降魔一旦降生就不会离开诞生地，所以也不存在位置变化的可能。

    阿尔然也考虑过，邪物也可能不是用肉身移动的方式返回诞生地，而是在这股力量此消彼长的瞬间以某种形式突然消失。

    但这个降魔已经在列斯托维尔制造了广域的低温环境和“无形的脚步”这样强大的邪物，阿尔然不认为它还有余力再发展其他能力了。

    况且试一试也没损失。

    所以阿尔然在丢了头壁灵命令它在罗兰睡觉时保护她后，就孤身践行了这个尝试。

    事实证明他猜得不错。

    “从这里向北走，有一栋塌掉的大木屋，”阿尔然一边说着，一边抽出一根木棍在地上比划着“从那里向东走一直到靠近山麓的位置。”

    “提炼厂在边缘而且是靠近山林的地方，所以我们之前进入列斯托维尔时没有一眼就发现那里。”

    “我的建议是，我们今天白天先去提炼厂侦查一遍，晚上再来一遍，然后比较昼夜不同时间下降魔的状态，挑它的最弱的时候除掉它。”

    罗兰从阿尔然手中接过烹饪的重任，一面向金属杯子里撒入随身携带的调料一面道：“降魔不是夜晚才会出现吗？”

    阿尔然摇摇头：“邪物和降魔不能视作相同的存在，我只是确认了降魔的位置，还没确认它白天的状态，不过它在白天不好对付的话，那我们还是要等到晚上再动手的。”

    罗兰点点头，想起什么又问道：“你可以和我讲一讲你的那些猎犬吗？”

    阿尔然稍加思索，旋即心神一动，命令自己壁灵里唯一的那“半只”从墙壁里显现出来。

    这半只壁灵只有从身体中轴线分开后的左半边身子，暴露在外的横截面吓了罗兰一跳，差点打翻了他们俩今天的早餐。

    “这是一种特殊的神奇种，如你所见，可以在墙壁里自由移动。”阿尔然说完一挥手，壁灵再次缩回墙体之中。

    “原来如……嗯？不对吧，我记得昨天你明明是在平地上把我拉进，呃，那个里面的吧？”

    “啊，关于这一点我也不是很清楚，似乎墙壁对于它们而言是个很宽泛的概念。”

    两个人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着，在波谲云诡的列斯托维尔反倒度过了一个相当惬意的早晨。

    这期间阿尔然对罗兰勒舍尔也有了更多了解。

    罗兰的母亲未婚先孕生下了她，这在梅梵特是不能被容忍的家族耻辱，为了逃避母族的诘难，她不堪其扰地带着罗兰移居到了朗塞琉斯。

    之所以要跑这么远，是因为罗兰的母亲一直想看雪景，嗯，这个理由……阿尔然对此也不知该作何评价了。

    这之后，罗兰的母亲凭借出色且罕见的梅梵特料理成功在朗塞琉斯城当了一名厨师，虽然肤色和出身为她们带来了一些问题，但到底是在朗塞琉斯居住了下来。

    在罗兰成长过程中，亚参.奥科完成了居民协会的筹建，进一步改观了她们的生活。

    “亚当斯先生一直反对我靠魔法谋生，我之前接过几次委托他都不怎么支持我。”

    “我觉得他做的对。”阿尔然说这话的时候不免想起自己的几次委托经历，可谓是惨痛的教训。

    “但我不想荒废这个天赋，更不用说使用得当的话还能帮助其他人，就像亚当斯先生那样。”

    “或许他是关心你。”

    “正因为他关系我，我才想成为他那样的人。”

    阿尔然不再说话了，他没有开导别人的义务，也没有这种能力，给充满憧憬的小女生做人生导师这种事，还是亚当斯这样有些神棍气质的人更适合。

    “好了，闲聊到此为止了。”阿尔然把杯子收回身体箱子里，早就对阿尔然存储物品的方式感到不可思议的罗兰道：“这个也是遗物的效果？”

    “当然。”

    “你到底有多少遗物？”

    “不多。”

    阿尔然的心思全都放在降魔身上，他没有做出更多解释，而是不声不响地出了藏身的建筑里。罗兰见对方不想多谈，也识趣地不再追问，紧跟其后。

    前往提炼厂的途中，罗兰忽然道：“为什么不叫你的神奇种把我们带过去？”

    “带人很耗魔力的，距离一远耗得就更多了。”阿尔然一边回答一边给自己戴上雅努斯之戒，并暗暗记下现在的时间计算需要摘下的时间。

    虽然雅努斯之戒的诅咒可以通过丢入身体箱子来规避，但若稍有不慎真错过了八小时，那改变性格的恶果阿尔然也是真得承受不起。

    所以他需要万千小心。

    提炼厂，虽然曾经有着很工业化的名字，但现如今早已烂得不成样子了，确实很符合阿尔然的评价。

    展现在罗兰.勒舍尔面前的，是一片勉强能看得出过去的“厂区”形状的大号废墟。

    在连天花板都坍塌了的众多小屋包围中，罗兰发现有一栋颇有规模的四方建筑隐藏在其中，背靠一块山丘。

    “这就是提炼厂？”

    “应该，不过管他是什么呢，反正那些邪物都躲在里面。”

    “那些邪物……都在这里面？”

    罗兰的意思很明显，她认为像昨天那个“无形的脚步”的主人体型一定非常大，绝对是躲不进建筑物里面的。

    两人拿好武器，相互警戒地进入了沦为废墟的厂区之中。

    走了没几步，罗兰忽然“咦”了一声，只见她用枪身拨开面前的一堆杂草，杂草后面赫然是一块断成了三截的石板。

    “列斯托维尔…类炭矿石提炼工业区……”

    “看来确实是弗兰德说得提炼厂了，”阿尔然评价道“我们找对了。”

    随着两人愈发靠近那栋方型建筑，更多细节也呈现在他们眼前。

    这栋建筑正面有一扇锈烂的双扇金属滑动门，不过下面不是轮滑而是挖了个滑动槽，滑动槽已经完全和铁门锈成一体了。

    阿尔然做了个手势，示意自己要检查周围让她在这里等自己，十分钟后他拿着左轮返回了。

    “只有这一个门，我先进，等我信号。”阿尔然举起阿蒙多就打算踹门。

    “砰！”

    罗兰抬起右脚给锈烂的铁门开了个洞，接着很飒地给阿尔然抛了个“凭什么要听你的？”的眼神后，自顾自地矮身钻了进去。

    阿尔然想了想，又给这洞拓展到能过两个人的大小后，这才跟了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