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头鹿要比照片上看起来更惊悚——当它从灌木丛里钻出来时，阿尔然和罗兰都从对方的眼睛里看出了这个想法。

    这头鹿的鹿首像绽放的妖冶花朵，整个鹿脸的血肉都不翼而飞，只有眼睛周围还保留在白骨上。

    不时有血丝和脑浆从暴露的头颅里垂直落下，伴随鹿蹄的摆动飘洒一路。

    罗兰明显被这一幕吓到了，褐色的脸颊煞白，但即便如此她还是紧握步枪瞄准着这头鹿的身体。

    不过看她抖得厉害的双手，能不能打中就要两说了。

    阿尔然站到她身前，掏出自己的阿蒙多扣下击锤正想开枪，鹿却受惊了似地，诡异地拖着庞大如木板的鹿角跳入一旁的深林里消失不见了。

    “呼……”阿尔然听到了罗兰心惊肉跳后的呼吸声，提醒道：“在这里要小心点，邪物可能从任何一个角落钻出来，好了，我们进去吧。”

    罗兰很快收拾好心态，跟随阿尔然步入了荒废百年的小镇。

    能看出曾是公路的坦途上，不出意外地长满野草和不知名的小花，两侧的建筑物早已塌败得不成样子了，看不出材质的墙壁和天花板烂成了一片驳杂颜色——前提是还有墙壁和天花板。

    更多不过是路两旁勉强称作“墙壁”的断壁残垣罢了。

    虽然这里有降魔邪物盘踞，但还是偶尔有松鼠和野兔窜出，飞快地横穿过去，在阿尔然的眼中留下一道灰影。

    “走了这么久还是没遇到邪物啊……该不会之前的判断是错的，降魔根本不在这里？”

    “未必，你看这个。”

    阿尔然忽然指着地上道，罗兰走上前来看到在杂草间隙的沙石地上有一个清晰的脚印。

    “这里的杂草，还有这，都有踩踏痕迹，很有可能就是弗兰德那群人留下的……这至少说明他的证词是有一定可信度的。”

    “既如此，就能说明这里不是没问题，活着的太阳……那个降魔是有嫌疑的。”

    阿尔然和罗兰沿着曾经的街道在外围小心翼翼地移动着，直到确认了一片没有邪物的区域后才停了下来。

    因为这里有一座相对完好的二层建筑。

    阿尔然拿着阿蒙多率先踏入其中，在确认没有危险后他才命罗兰进来。

    两人用附近的灌木荒草生了火，拿随身自带的硬面包和熏肉，做了顿就野外条件而言还算不错的午餐。

    “嘶哈嘶哈～～”

    阿尔然坐在二楼只剩半个的窗台前，哈着热气喝了口香气四溢的汤汁，边吃边冲着楼下道：“你手艺还不错嘛。”

    罗兰在一楼唯一的入口处布下了结晶学派的魔法陷阱，她用一根亮晶晶的晶石在门口、窗后的位置画了许多魔法阵。

    这些魔法阵都是由一个外侧的正八边形和填充内部的几何图案构成。

    “还好吧，比不上我妈。”

    说完她对着面前的多个魔法阵同时用古君罗士语咏唱出一段话语。

    “潜匿于其下，刀刃伺身。”

    “陷止于其上，没于无形。”

    魔法阵纷纷耀动起蓝白色的晶莹光芒，这光芒紧贴着魔法阵的比划，让地上的图案清晰显眼了起来。

    但很快，光芒就和魔法阵本身一起渐渐隐去，仿佛被人用橡皮擦去了一样。

    做完这些，罗兰起身拍拍手，走上楼去拿起自己的那一份食物道：“我们要休息多久？”

    “现在是午后一点，”阿尔然吃掉最后一口肉汤把煮软的面包丢入嘴中，看了眼腕表“我们暂定两点出发。”

    “那我们交替站岗？”

    “不用。”

    阿尔然把铁盒用聚水术洗净后放到炉子上烧了杯热水道：“我有办法盯梢，你好好休息就行了。”

    罗兰点点头，不再多说地沉默着解决自己的午餐。

    阿尔然说的盯梢自然不是他自己，而是他那“九个半”的壁灵。

    此时此刻，阿尔然的壁灵均匀地分布在他们所处周围的建筑物里，监视着这片地区的任何一丝风吹草动。

    一段时间以来，随着阿尔然对壁灵的运用越发纯熟透彻，在各种场景中的应用办法也被他开发了出来。

    早在罗兰和阿尔然进入列斯托维尔时，他就已经命令壁灵在他目光所及的废墟中大肆搜捕侦查了起来。

    这些马前卒效率奇高，借助无视距离的快速移动能力，帮助阿尔然轻松地肃清了一路走来的沿途两侧。

    眼下阿尔然对小镇情况的掌握、对四周环境的渗透，远远超出罗兰的想象。

    这都要归功于阿尔然发现的壁灵身上的特点，其一就是“共享”，这些壁灵能共享他们得到的一切感官刺激和信息情报，类似于某种独特的蜂群思维，其二是“携带”的范畴，之前阿尔然认为这些壁灵在墙壁中只能带着自己，但在拿老鼠实验了几次后，他发现可以操纵壁灵同时携带自己和其他生物。

    换句话说，阿尔然现在不仅可以给自己的脚底抹油，还能给其他人抹，大家好才是真的好。

    午休过后，阿尔然和罗兰开启了下午的计划。

    他们沿着废镇的外围开始向内深入，在领略了列斯托维尔曾经的繁荣的同时，排查出了更大的一片街区。

    这片区域同样荒凉到无以复加，相同的景象总是出现在下一个路口，偶尔会有被遗弃的手推车和各种工具散落在路边。

    “话说，有件事你不觉得奇怪吗？”罗兰边走边道。

    “什么事？”阿尔然一边悄无声息地接受着游荡于四周的壁灵传递来的消息，一边回答着罗兰。

    “你不觉得这里的房子，建筑物，塌坏的速度有些慢了吗？”

    “慢……”阿尔然也很难说清眼前这副景象是快是慢，他也不知道上百年的腐坏到底该是个什么样子。

    “没必要这么快对眼前的东西下结论，列斯托维尔还有很多我们没看到的，我们想要的答案一定就藏在剩下的那部分里。”

    然而随着调查深入，显露出的是更多难以理解的问题，阿尔然和罗兰都察觉出了不对劲的地方——这地方根本没有邪物。

    阿尔然清楚地记得弗兰德说过“到处都是太阳的士兵”这句话，那怎么说镇子上的邪物总归还是得有点的吧，可他们二人却没有见到哪怕一个。

    除了最开始的那头鹿，这俩人今天连一丁点能确实证明降魔存在的证据都没找到。

    这下搞得阿尔然自己都有点自我怀疑了，难道真得搞错了？弗兰德只是在胡言乱语？这里根本就没有降魔？那头鹿只是……只是某种特别的神奇种或落单的邪物而已吗？

    照片又怎么解释？

    沦陷在混乱和怀疑中的阿尔然，没有注意到时间的流逝，夕阳施施然褪去，带着银蓝月辉的无边黑暗无声无息地渗入天空。

    “啊！”

    身后忽然传来罗兰的尖叫，阿尔然猛一回头举着转轮手枪，却看到罗兰坐在地上揉着屁股。

    “疼疼疼……什么东西？”她起身看向地面，一片清亮、反射着光芒的冰面出现在二人面前。

    冰？结冰？这个时节？这……阿尔然的心头突然响起弗兰德最后的那句话。

    “那里好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