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边降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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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章.列斯托维尔

    圣壁历一零零三年,十月二十日。

    阿尔然换了一件更短些的风衣,放弃了礼貌和围巾,站在接近城郊的一家邮电局门口,抬起左手瞥了眼手腕上的腕表,指针显示现在是上午七点零三分。

    他这次全副武装,伸缩刀、阿蒙多转轮放在马甲外的武装带上,雅努斯之戒和从吕普特那里买来的魔药也塞进了“身体箱子”里。

    就连阿尔然卖到那三本书也待在里面,以防阿尔然需要临时抱佛脚。

    “啪嗒啪嗒———”

    马蹄声传来,顺着阿尔然的目光,十字路口处出现了一匹马车,那是两批老马牵着的一辆有些老旧木质车厢……打个比方来说的话,如果始皇帝坐得是辒辌车,那这辆就是昷京车。

    “坐马车吗?”阿尔然在马车经过时,干净利落地一脚迈了上去,回头看向坐在里面的罗兰.勒舍尔。

    罗兰的装束打扮和昨天截然不同,深赭色长发用蓝色束带梳起,盘成发髻置于脑后。

    身上也不再是那副淑女的打扮,上身的黑色衬衫和棕色皮夹克,下身则是马裤和长筒靴,身后放着一个用麻布包裹的棍状物。

    就像个经验丰富的年轻猎人。

    “列斯托维尔太偏了,汽车的四个轮子进不去,骑马的话,马儿放在那儿也不安全,只能坐马车了。”

    “那我们回来你也安排好了?”

    “我和马车夫约定四天后来接我们,四天总足够我们解决这支降魔了吧?”

    正在这时,阿尔然看到两排板车,载着大块木料和各种箱子沿着另一条路往东边去了。

    “最近东郊要修桥吗?”阿尔然望着拉板车的驴和马好奇道。

    “修桥?不是过农人节吗?”罗兰用看傻子的眼神看着阿尔然。

    “农人……节。”阿尔然这才反应过来,农人节是每年的十月二十六日,也就是六天后。

    “农人节是要在农郊举行的,到时候高官、城督都要到东郊,好多人可热闹了,”罗兰谈到节日心情也活跃了起来“我母亲以前经常带我来农人节玩,我每次都要拿很多免费的炸鸡块。”

    “是嘛,”阿尔然看着那些喜悦的农民和工人,自己也似乎被感染了“那可真是个好时节。”

    “于尔根,”罗兰忽然盯着他“你连农人节都不知道吗?”

    “健忘,我有失忆症。”阿尔然不想过多解释,因为他自己都不知道原因。

    “你该不会是富家公子哥跑出来体验生活的吧?”

    “你觉得我像吗?”

    “我看挺像的。”

    “……那你该少看点西区的垃圾杂志和烂报纸,烂俗文学毒害心灵啊。”

    这一路漫长又坎坷,四个小时的路程中,阿尔然除了得知罗兰是结晶学派的魔法师外,就只能翻翻看手上的资料了。

    马车外的景色从一开始的旷野平原,渐渐踱步进入山区林野,蜿蜒的山路残破地驶向深山之中,沿路荒凉到让阿尔然不得不怀疑,真的曾有个小镇会在这条路的尽头吗?

    按理来说,矿产资源带动的第一个领域必然是交通运输,这直接关系到矿石的转出效率。

    可看着被车轮碾得噼啪作响的满地碎石子,实在很难让人相信这路能走矿,更不用提还是对安全性要求较高的类炭。

    两边的山林中针叶林渐渐丰富了起来,在朗塞琉斯这样的位置,越是往北寒带特征也就越明显。

    阿尔然用草木学派的“自然诱导”吸摄起一根翠绿的松针飞入手中,一边揉捏一边观察葱翠的林海。

    时不时有飞禽的鸣叫回荡于山中,和秋风呼啸山林的树叶婆娑声、马车车轮碾压石子的“嘎啦”声混在一起,出奇地令人感到不甚纷扰,当阿尔然意识到这是来自自然的声音后,反而有种清新出尘的悦耳感。

    也许是大自然的陶冶舒缓了疲惫与紧张,这场通往未知的长路并没有让阿尔然过多忐忑,反倒清除了些许淤积于心中、因大城市的拥堵而产生的压抑。

    ……

    朗塞琉斯城,北郊,市民公墓。

    两排身穿黑色丧服的男男女女站在一排公墓的中间,表情肃穆、哀伤地无言默哀着。

    板型石碑上刻着“伊戈尔.列夫维夫,圣壁历九七五年~一零零三年”几行字迹。

    身着黑色长袍的主祭官拿着一本黑色悼书立于人前,语气哀伤道:“今天将永远成为我们无法释怀的一天,在场之人失去了他们的朋友、老师、同学,但悲恸的莫过于失去了丈夫的纳斯金夫人,失去了儿子的列夫维夫老夫人,以及失去了父亲的康尼尔。”

    “我和伊戈尔共事数年,时间不长却足以让我被他身上那股正气所折服,更被他的勇气所震撼,他是我见过的人中最能担得起警察二字的。”

    “如今他为社区事业牺牲,已回归大圣壁的永恒怀抱,成为庇佑我们的坚盾。”

    “………”

    主祭官的悼词下,人群中渐渐有人开始低泣,只有位于人群后方的汤米.亚当斯面容依旧冰冷。

    一边另一个黑衣大叔梳着复古油头在他耳边俯身道:“已经查清楚了,那个魔法师有人在船会那边见过。”

    亚当斯面色不变道:“你是说………”

    “只是有可能,”男人理了理浓密的白色胡须,松了下领带道“但是船会那边没有动静,我觉得不是他们的意思,但是他们背后的魔法师有没有份就不一定了”

    亚当斯没有继续对话,和男人一起默默地等到了葬礼的结束,并在最后上前致意。

    “夫人,请节哀。”亚当斯和男人一同脱帽道。

    “亚当斯先生,罗赛福特先生,”纳斯金穿了一件黑色长裙,脸罩黑色面纱“谢谢你们今天能来。”

    亚当斯从怀里摸出一张支票塞进纳斯金手里:“亚参先生托我向您致歉,他现在不在朗塞琉斯无法参加列夫维夫先生的葬礼。”

    那是一张价值两千金盾的支票,足够一个三口之家在朗城十年的花销。

    纳斯金夫人却没有去接支票,她拭去眼角的泪花淡淡道:“伊戈尔为什么会死?”

    亚当斯顿了了一下,接着道:“我们会弄清楚的。”

    “你就不能在他死前弄清楚吗?”纳斯金声音陡然变得狠戾了些许“你不是很聪明吗?为什么没料到发生在伊戈尔身上的事情?”

    面对这种职指责,亚当斯更愿意选择沉默,但他明白自己不能:“纳斯金夫人,如果以后你需要任何帮助都可以来找我,这张支票………”

    “你自己留着给下场葬礼用吧!”纳斯金夫人冷冰冰地转身离开了。

    亚当斯和罗赛福特一时被丢在了萧瑟的冷秋里。

    一直等到纳斯金夫人走远了,白发白须的罗赛福特才戴上帽子道:“看来我们要快点了,家属意见很大啊。”

    亚当斯的表情没有发生变化,他把支票递给罗赛福特道:“找个时间把支票给伊戈尔的母亲或儿子吧。”

    “但是这件事牵扯到了魔法师不能急,让船会那边的人必须谨慎,这样的葬礼我真不想再参加第二次了。”

    ……

    这是一次怡人且一晃而过的旅程。

    下车时,阿尔然不顾罗兰和马车夫的交谈,辽远深邃的眼光全都没入了眼前的荒镇。

    只见一大片潦倒倾颓的破败建筑物像某个辉煌时代的墓碑,寂静无声地伫立在无人问津的大山深处,以矿坑为中心开凿出来的平缓地带,如今已被杂草野稗占据,一眼望去称得上是触目惊心。

    马车声远去,阿尔然的世界越来越安静,直到罗兰在身后狠狠拍了他一下。

    “发什么呆啊,我们下一步该怎么办?”罗兰褐色的肌肤在射入山谷的阳光中仿佛披挂金纱,那双小鹿般跃动的双眸反射着清亮的光。

    “呼——”阿尔然深呼吸后抬起腕表,时间是十一点二十分整,这将是阿尔然在异世界又一个新故事开启的时间点。

    “马上要到中午了,我们需要先确定出一片暂时安全的区域,吃饭然后休息。”

    罗兰.勒舍尔点点头表示赞同,接着她拿掉了手中那根缠着麻布的棍状物,露出了里面的东西——那是支步枪,阿尔然觉得自己好像在老皮翁那儿见过这种枪。

    这把枪就像影视剧里的那种老式步枪,木质的枪身、醒目的拉栓以及和扳机护圈连在一起的金属弹仓。

    罗兰拨开枪机结构正后方的保险拨片,“刺啦”一声拉动钩状枪栓,枪膛上弹发出清脆的金属摩擦声。接着她把那块麻布缠在了身上,阿尔然发现那并不是一块随便裁剪下来的布料,而是像雨衣一样的外罩,罗兰披上后系上细绳,整个形象越来越像在山里打猎的猎人了。

    阿尔然佯装摸索短风衣的内兜,实则从“身体箱子”里拿出雅努斯之戒戴在左手食指。

    “现在是十一点二十分,雅努斯之戒有八小时的诅咒时间上限,也就是说到晚间七点二十分左右,保险起见在七点前就要摘下来。”他暗暗计算着时间。

    “于尔根先生,我们要从哪里开始呢?”罗兰拿起另一把手枪,检查枪膛的同时问道。

    “最终的目标肯定是那个提炼厂,我参考过一些资料,魔导工业兴起前的类炭提炼厂没有复杂的大型设备,再加上你的那份资料也残缺不全没有地图,不过有地图也可能没用,毕竟都塌败成这副样子了,所以我们只能一个一个检查了。”

    “当然也不是完全没头绪,没有提炼厂但是有矿区,提炼厂应该就在矿区附近,我们可以先找矿再找提炼厂。”

    啪嗒。

    马蹄声传来,阿尔然和罗兰以为马车夫又回来了呢,但两人立刻意识到,这马蹄声是从前面传来的,而非身后。

    两人把目光投向声音来源,一眼看到了一大片夸张扭曲的木板从路边的灌木丛里顶了出来。

    这木板带着涡旋纹路,边角圆钝,表面像是喷过漆一样的光滑锃亮,但是从野草里冒出来就有一股说不出来的异样感。

    “什……”罗兰警戒地聚起枪,但阿尔然却忽然反应过来了。

    那不是什么木板,而是他在照片上见过的鹿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