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壁历一零零三年，十月，晚间。

    啤酒街的一处餐厅单间里，亚参奥科与汤米亚当斯对坐切着羊排。

    单间不大，四面都是挂毯，上面描绘着船舶、水手和海洋的故事，天花板上的吊灯也被设计成船锚模样。

    “汤米，”亚参忽然拿开切肉的左右手道“你觉得于尔根这个人怎么样。”

    “正派，有小聪明，但是，”汤米嚼着羊肉，用叉子虚点了下脑袋“这里貌似有点不正常。”

    “不，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说…你觉得他会不会是冰海人派过来的？”亚参放下刀叉握住酒杯，眼神飘渺道。

    “你都给他安排租房了，才开始怀疑他？”亚当斯又舀起一烧奶油炖菜“不觉得有点晚了吗？”

    “他救了我的命，就算那可能是设计好的，我也要表个态，还能安抚此人，”亚参道“更别提他还是个魔法师，我们第一次见他时他可没提这事啊。”

    “却是有隐患，不过灰魔法师不都这样嘛，也没见有那个灰魔法师满大街嚷嚷自己是魔法师吧，”汤米想了想道“这样吧，我派人试试他让你安心如何？”

    亚参把羊肉配上马铃薯条，用叉子插在一起道：“手段别太过激，我目前还只是怀疑。”

    “放心放心，”亚当斯擦着嘴喝了口酒“我们歌什人的心像蚊子一样小，你没听过这句话吗？”

    “我是朗塞琉斯人。”亚参道。

    “……忘了我说的话吧，”亚当斯自讨没趣道“杰士卡要在下街加派人手，说是防止再发生德普利尔那样的事情。”

    “不错，算他动作快。”

    “冰海人又在工厂闹事了，昨天在制造局那里打起来了。”

    “工人受伤了？”

    “有几个轻伤，但是家属们情绪很大，都希望你出来表个态。”

    “你派人给那几个受伤工人家里送些钱和慰问品，告诉他们我会处理这件事的……等等。”

    亚参忽然一顿，沉思着道：“不如……你就让德普利尔去处理这件事吧？”

    亚当斯摇头道：“我不觉得于尔根会对我们的事情感兴趣，以他的脑子来讲，大概还在觉得我们是黑社会而敬而远之吧。”

    “哈哈哈哈，”亚参笑着道“如果他真这么想，那我反而会放心。”

    汤米.亚当斯咯吱咯吱地嚼着奶油炖菜里的最后一块胡萝卜，擦干净嘴后点了根香烟道：“我明白了。”

    结束晚餐后，亚参坐车去往西区，亚当斯则驱车返回受难者酒吧。

    刚到酒吧门口，他就看到波尔沃尔拽着一个醉鬼往外面走，于是熄火下车，在波尔把人丢到马路上后道：“这人怎么了？”

    “亚当斯先生，”波尔先是打了个招呼“没什么，就是喝多了闹事的而已。”

    亚当斯点点头没说什么，走进酒吧。

    受难者酒吧的规模要比常规酒吧大上不少，即便如此还是每天都人满为患，这一方面有赖于亚参通过独特渠道得到的丰富酒源，另一方面则是得益于亚参及居民协会本身的良好声誉。

    亚当斯穿过醉醺醺的人群来到二楼的办公室，打开控制魔能灯的金属开关，拖下外套后挂在衣架上后给自己倒了杯歌什高香槟，享受着气泡游走在唇齿间的醇芳气息。

    “于尔根.德普利尔，一个来历不明，不远透漏身份的灰魔法师，无论是先前亚参先生的刺杀事件还是这次下层区的事情，都可以看出他有着和谨慎作派不符的正义感。”

    “这个人有点滑稽啊，既聪明小心，又会在内心正义感驱使下不畏牺牲。”

    “这样的人，会不会本身就有着割裂、矛盾的内心世界？”

    “他对帮派的反感是否也来自于此？”

    “如果要试探他，最好的办法，就是直接拉到船会里的人面前，让他们看看这人到底是不是帮派里的人。”

    “但是不能直接这么做，会让于尔根起疑，就借助工厂的事情安排个由头把他拉进去。”

    “顺道看看能不能处理一些魔法事务，那样的话就更好了……这么一说我记得……”

    半杯香槟之间，一个简单的小计划就已成型，亚当斯前后略作思考没发现什么特别的漏洞后，当即回到办公桌前拨动电话机。

    与此同时，隔壁水手街的某家表店里。

    阿尔然的面前摆着三块腕表，柜台对面呢的花白胡子老人则扎着不合年龄的花领结，手上的金戒指和腕表皆显示出他富足的生活。

    此时正口若悬河地向阿尔然推销商品。

    “黎宁柏、雪枫以及高原狼，这是最适合先生你的。”

    “我不推荐你用全金属表带的，那与你身上的干练气质不配，这些用了最新魔导集成工艺制成的软金属带更适合你，”老人拿起一款展示道“用集筛网沥出的金属薄层即弹韧又坚固耐用，低调的金属光泽，配合简朴的表盘和内里的机械结构，正衬出年轻人的朝气。”

    这跟年轻人的朝气有什么关系……阿尔然心中嘀咕道。

    “价格呢？”

    阿尔然随即得到了一串惊人的数字。

    “我要高原狼。”

    因为那是最便宜的。

    五分钟后，阿尔然走出表店，他看着左手手腕上的皮革表带感叹道：“还是皮革的舒服。”

    这些新工艺再最开始的时候价格很贵，但市场化后随着技术升级，其成本会不断下降，所以最终阿尔然还是选了皮革的高原狼。

    “已经七点了吗，”阿尔然移开眼睛，望着天边的残阳和镶金边的云彩“升魔……只有进行升魔试炼才能晋升到更高的位阶，才能使用更高位的魔法。”

    他沿着路边边走边思考，充盈的灵性能够为他注意路况。

    “但黑皮笔记上关于升魔试炼的记载很少，偏偏我又记忆缺失，忘了如何晋升到一转的了。”

    “接下来我要朝这个方向收集情报，无论如何，要避免前日那样的死局，必须提高我的知识和经验，再入手一些遗物或者魔导器，最重要的是增强根基，也就是我的位阶，让我可以使用更高位的魔法，拥有更强的实力。”

    想到这里，阿尔然有些惘然了。

    ——仅仅如此？我对这个异世界的展望就是为了变强吗？如果只是为了提高能力……地球不也一样吗？地球不是也可以提高自我吗？

    阿尔然的思考逐渐深入，对自我的解构也渐渐明晰。

    ——我是为了什么才要变强的？为了探求这个世界的奥秘？满足自己的好奇心？

    想到这里阿尔然忽然感到自己有些荒谬，仅仅是为了满足自己的好奇心，难道就要像这次这样差点赔上命吗？

    魔能街灯的柔和光线普照在公路两侧，阿尔然望着面前的水手雕像，这个水手踩着一条金脊鱼、扛着船锚，眼神充满希冀的望向远方。

    自己是不是就像这个水手一样呢？魔法师追求秘密和知识，和水手追求捕鱼貌似也没多大区别，水手出海也有风险，魔法师的道路更是危机重重。

    可魔法师也有这种眼神吗？这种充满希望、充满期许的眼神？自己也会用这样的眼睛去看待这个疯狂的世界？

    亦或者，支撑着魔法师前进的……就是这疯狂。

    自己也是这样吗？

    “……不输于这个世界的疯狂。”

    心头冰冷地飘过一句话，令他遍体生寒，夜晚的秋风吹在脸上仿佛要冻住了。

    周围的行人们没有注意到他的异样，如往日般来往于水手街上，绕过标志性的水手雕像地标，阿尔然朝着五十六号快步走去。

    今天的朗塞琉斯，似乎比往日更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