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壁历一零零三年，十月一日。

    圣都歌什直通埃瓦德省的列车上，四个人围在列车餐厅的圆桌前，一边享用早餐一边交谈。

    荷尔松肉酱面、羊内脏炖菜、熏烤牛肉排、烤香菇、歌什香米、特里法亚黑火腿配蜜瓜、北地腌菜、土豆沙拉、鸭肝酱、橄榄果……

    这是一张就早餐而言过分丰盛的餐桌，足以让朗塞琉斯城东城的大部分居民口水直流。

    “他们是怎么……”一个留着光头和八字胡的细瘦老人用餐叉吃了块盖了蜜瓜片的黑火腿，咀嚼着咽下后继续说道“我一直想不明白，他们是怎么在列车上提供特里法亚黑火腿的？”

    “从你嘴里说出这话真悲哀啊，乔格斐，”一个两鬓斑白、身材壮硕的中年人切了块牛肉道“连我十三岁的女儿都能背出来从朱阿门诺到歌什的列车线，我们的院长大人居然不知道？”

    “我是歌什学院院长，又不是交通部部长，”乔格斐晃着叉子道“再说了，我一共就没吃过几次特里法亚火腿肉。”

    另外两人就年轻多了，一男一女都穿着黑风衣，沉默地吃着荷尔松肉酱面和烤香菇。

    “看看你们两个，不知道的还以为你们在吃苦瓜呢，”乔格斐对对面的两人道“能有机会品尝国相专列上的美食就不能更开心一点吗？简直丢了我们学院的传统了，想当年学院的中央塔可是被称为歌什沙龙的。”

    男生闻言冷淡道：“魔法师就该研究魔法，还歌什沙龙呢，我的工坊要是被这么叫，我就去跳圣庇罗湾。”

    女生一边给香菇撒上孜然粉一边道：“没想到院长你能对歌什沙龙这么俗的名字引以为豪啊……”

    “你…你们两个……”乔格斐顿时被噎得说不出话来。

    “哈哈哈哈，”中年人哈哈大笑“乔格斐院长，你的学生可比你靠谱多了。”

    “国相大人，我们还是来谈点正事吧，”年轻男士用餐巾擦了擦嘴道“我个人建议在巡访朗塞琉斯时加强护卫，并且所有人都要由我和雅雯或者秘书长先生审查，以确保可靠。”

    “有这个必要吗，连尼前辈？”雅雯吃掉盘子里最后一颗烤香菇，用橙汁润了润口。

    “朗塞琉斯不同于接下来的埃瓦德省，靠近边境大圣壁又有海港，是全国魔法犯罪最猖獗的地方。”连尼——留着短发的男魔法师——严肃道“自从宣布巡访计划后，那帮魔法组织的人就一直在蠢蠢欲动，国相大人，现在您就像一块海豹肉，周围围绕着一拳饥渴难耐的鲨鱼。”

    “就算我们有三个三转，也很难保证绝对安全。”

    国相抚摸着唇下的胡须，沉思后点点头：“可以，但要和纳戎秘书长商量着来。”

    “那就这么定了，我这就去找秘书长先生。”连尼雷厉风行，立刻起身走出了餐厅。

    “朗塞琉斯………”国相望着窗外，铁路两侧郁郁葱葱地密林延伸到远处的山脉上，形成蔚为壮观的山麓绝境，让这位常年被政务烦累到身心俱疲的政治家不免心生惬意。

    “罗贝尔你之前去过朗塞琉斯吗？”乔格斐漫不经心地问道。

    “很久以前了，和我父亲去过佩雷斯和瓦尔提，朗塞琉斯城倒是没有。”国相道。

    “埃瓦德的森林虽迷人，但却远比不上朗塞琉斯、勒丹雷斯的风雪啊。”

    “哦？气候温和的埃瓦德不好吗？”

    “不是环境的问题，而是人的问题，我喜欢的是北地人的坚韧性情。”

    乔格斐咯吱咯吱嚼着内脏料理中的蹄筋道。

    “圣壁之国是人类的救赎，不能只满足于壁内，要有进取心，你不这么觉得吗？诺尔曼.罗贝尔。”

    国相诺尔曼.罗贝尔晃着碳酸水，俯视着杯中浮动爆裂的气泡肃然道：“我再同意不过了。”

    “所以罗贝尔，你知道我们缺的是什么吗？”乔格斐敲了敲盘子道“是恐惧和勇气！一千年的安稳生活把我们都养肥了，觉得这一圈墙壁内就是全世界了，墙壁外的领土都是我们不能踏足的。”

    “对于很多人而言，连幻想君罗士王那曾横跨整个大陆的王国都已经很难了。”

    乔格斐吧唧着嘴停下了，他注视着罗贝尔良久，最后悠悠一叹道：“魔法师是探求的独行者，穷尽渺小的人类生命，投身无垠的魔法海洋，真是一群无可救药的可怜虫。”

    “但是呢，就算是我这样老掉牙的可怜虫，也想看看更远些的世界啊。”

    朗塞琉斯城东区，水手街五十六号。

    阿尔然躺在沙发上缀读着手中黑皮笔记，在去受难者酒吧取回报酬后，他把自己的全部精力都放在了看书上。

    “魔法师通过升魔提高位阶，第一次升魔后成为魔法学者，然后是二转大师，三转哲人，四转使徒，以及五转降神。”

    “升魔最主要的目的就是秘奥，或者说，让魔法师能够使用高位魔法的，就是秘奥。”

    “秘奥是杂糅了信息、经验、禀赋和灵性体验的复合体，是一种非凡的知识，魔法知识最初就是来自于秘奥。”

    “秘奥可以赋予魔法师对魔法的内化能力。比如，人类会走会跑会呼吸，但不可能在背上开个孔像鲸鱼那样呼吸喷水，因为我们没有那样的经验和感觉，没有那样的身体构造，无法想象如何用人类的肉体和思维去完成这个动作。”

    “对于魔法也是一样的，我们是没有从手掌中喷出火球或者阅读他人思想的能力的，我们无法理解如何这样做。”

    “而秘奥，就是让我们获得这种理解、接受和使用魔法的能力，就好像我们以前无法想象自己如何用后背呼吸，接受了秘奥后，自然地就理解了这种行为，并且在学习后可以无认知障碍地自由运用。”

    “这就是秘奥的本质。”

    “每个魔法师在升魔中获得的秘奥都不同，这就代表他们本身对不同领域魔法的学习使用能力不同，也就意味着他们擅长领域的不同。”

    “有的人可能很擅长燃素学派，但灵魂学派的魔法他就完全看不懂。有的人则正相反，灵魂学派造诣极高，然而学个下位的点火术可能都很麻烦。”

    阿尔然认真思考了一会，大概理解了这段话的意思，也就是说魔法的使用，单纯的知识是一方面，另一方面是一种灵性的、哲学上的接受能力，而秘奥除了前者，更重要的是赋予魔法师后者。

    “魔法师的升魔，是指根据灵性启示完成对应的升魔仪式。”

    阿尔然翻到下一页，发现开始讲具体的魔法了，关于升魔就只有这短短两句话。

    这谁看得懂？

    阿尔然摇着头把黑皮笔记放到一边，决定先消化消化这部分再说，他拿起桌子上的黑纸——这是吕普特承诺过的“下街历史资料”。

    据吕普特说这份资料是在交易里获得的，对方没钱买炼金药就拿这个东西做抵押，结果再也没见到人了。

    “他妈的，黑市里果然没有信任可言！”

    ——波尔沃尔说这就是吕普特给了报酬后，留下的最后一句话。

    阿尔然解开系绳，摊开卷起的黑色卷纸，看起来似乎是手稿调查笔记之类的东西，确实有许多阿尔然想要了解的情报。

    “哦？下街原来不止一个入口啊？西区也有……”

    “嗯？区域不固定？位置周期性变化？”

    “墓葬、遗物……迷宫化？”

    忽然，阿尔然的注意力被一段话吸引住了。

    “在下层区，有一个奇怪的螺旋石阶，石阶的洞壁上有各种奇怪的雕像，好像总也走不出去，这个石阶里隐藏着一间密室。具体年代已经不可考，但看器物很像史界推测的密教时代的造物，我在其中拿走几个临时可用的遗物，但更多东西迫于时间没法带走，只能留在那里。”

    螺旋石阶和奇怪雕像……那不就是阿尔然在下层遇到的那个走不到尽头的螺旋石阶吗？

    阿尔然连忙继续看下去。

    “要进入密室，就必须找到雕像中的壶，找到壶后便有通往密室的道路。”

    这段话让阿尔然陷入了沉思，考虑到手稿中记载着下层区会定期发生区域偏移的问题，如果真要找密室最好现在就动身，但是他又有些担心。

    左胸还在隐隐作痛呢。

    阿尔然的眼前闪过笑面人的身影，那句话也在耳边响起。

    “你的内心中，潜藏着不输于这个世界的疯狂。”

    阿尔然两手摊在沙发后靠上，仰头看着天花板，摆成一个“大”字坐在上面。

    疯狂？

    “哈哈哈哈哈————”阿尔然发癫般地大笑起来，然后突然收起笑声，迅速起身拿起外套出了门。

    二十分钟后，儒勒看着面前的阿尔然，摸着头道：“又…又是你？”

    “没错又是我，开门吧，儒勒。”阿尔然道。

    “你昨天可是被人从下面抬上来的，德普利尔先生”儒勒拉动拉杆“你还要下去吗？”

    “没错，记得别像我这么傻，”踏进升降梯的阿尔然道“因为我是个疯子。”

    “什么？”儒勒一愣，还以为自己听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