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这是毓秀宫刘婕妤送来的江南小点八宝酥饼，您要不要进一点。”

    白玉无暇的纤长手指拈起一枚小饼送到唇边，顿了顿又放回盘中，“腥！”

    旁边早有小太监连忙躬身取走御案上的盘子。

    “是啊，要论这酥饼还是得江南那边儿的做法讲究。”

    细长的凤眼斜斜瞥了眼旁边的广胜，笑骂道：“你小子越来越会顺杆儿爬了！翠山呢？”

    “回皇上，姜总管被太后娘娘召去问话了，辰初就去啦，估摸着快回来了吧。”

    御座上半晌没有声音，广胜躬着身子刚准备出去，上头传来不疾不徐的一句：“让翠山跑趟军机处取份儿急件，午时就要，速去速回。”

    “是！”广胜暗暗咂舌，看来皇上还真是一刻离不了姜公公，看来这干爷爷得好好的巴结着。

    那边厢慈宁宫中，满殿佛香，殿中挂满了绛红色的帷幔，层层叠叠，微弱的春光都被阻隔在外，照不进这深宫之中。

    咚咚的木鱼声伴着轻声吟诵经文的声音在这空旷的殿中格外的醒耳，一声一声地仿若敲击在心里。

    太后刚过半百，可是额头、眼睛、嘴角都满是皱纹，这深深浅浅的沟壑一道道向下延伸，消失在盘龙绣凤的领口，缂丝的凤袍即使在暗处都闪烁着层层金光，让人不敢直视。

    姜翠山微勾着身子跪在殿中，这是宫中內监标准的跪姿，他在幼年甫入宫之初就练过无数次，但是已经很久没有这么跪过了，今天在这慈宁宫中他已经一跪就是两个时辰了。

    诵经声终于停了，殿中的宫女为太后奉上新茶，掀茶盖，吹气，喝茶，姜翠山默数着每一个动作，然后屏住呼吸。

    果然，太后缓慢低沉地开了口：“姜大总管，大内宫监净身之后若是还有那些不该想的心思，该如何处置？”

    “回太后老佛爷的话，杀！”

    大殿中很安静，杀的尾音显得格外的清晰。

    “很好，姜翠山，记住你的话！皇上登基也有几年了，总共才得了一个儿子，这里面儿什么原因本宫也不点破。他爱什么喜什么本宫懒得管，但是这子嗣、血脉是他自己个儿的，只要他甘心这辛辛苦苦挣得来的江山最后拱手还回去，哀家一句话没有！但是，现在是什么节骨眼儿，他萧老二就差扯着块旗子造反了，你们还在这儿云里雾里的！以后再有那些腌臜事儿传到这儿来，休怪哀家不给他留情面！”王太后看着眼前这张清秀白净的脸，咬牙说到。

    “是。”不悲不喜的一声应喏，响亮的一个磕头声。

    王太后挥挥手：“滚！”

    又是一记响亮的磕头声，姜翠山毕恭毕敬的后退着身子，出了慈宁宫的大殿。

    出了慈宁宫大门，才敢挺直了背脊，摸了摸头上的汗，颤着腿没走两步就看到广胜一路小跑着往这边儿走，便往前挥了挥手。

    广胜看到姜翠山，更是撒着腿儿一溜烟就过来了，嘴里面儿“爷爷”“爷爷”的喊了不停。

    “安静点儿！不要命啦！不看看在哪儿！”姜翠山回头看看，一个飞刀往他头上削去。

    “哎呦！”广胜吐着舌头，压着声音做哈巴狗状儿，“这不是一早上没看到爷爷，广胜儿想您了吗。”

    “别耍嘴皮子了，皇上有没有找我？”

    广胜遂把皇上的旨意转述了一遍，姜翠山想了想，还是往昭阳殿疾步走了去。

    广胜在后面屁颠屁颠儿的跟着，看着前面瘦长的身影，酱红色的宫监服下摆迎着风飘飘欲飞，再看自己两条小短腿，不由得又是羡慕又是得意，暗暗发誓，一定要跟着翠山爷爷好好学本领，以后也能这么威风。对！还要多吃饭，也能把太监服穿的这么漂亮！

    马不停蹄赶回昭阳殿，已经传午膳了。姜翠山赶紧净了手，轻吁一口气，进了内殿，接过夹菜小太监的银筷，给皇上布上他喜欢的菜。

    “没有难为你吧？”

    “不过跪了两个时辰。”

    一只干净修长的手掌按上了姜翠山布菜的手上：“难为你了。”顿了顿，又说道，“晚上去毓秀宫。”

    毓秀宫在皇城的西南角上，地处偏僻，尽管周围几个宫殿都没住人，显得有些冷清，但因着宫里有个小戏台，先帝在时后妃们偶尔会来此听戏，因此里面修缮的颇为舒适。

    刘婕妤本是昭阳宫的二等宫女，姿色普通，年岁也小，却不知道什么缘由儿，被皇上看上了，一下就封了个婕妤。

    嘉和帝每月除了初一十五去皇后处，连着几个月专宠毓秀宫，后宫一众嫔妃早就气的银牙咬碎。

    “皇上，臣妾知道您要来，特意准备了您最爱的羹汤，要不要趁热先用上一碗。”刘婕妤身条儿细长，但是没有发育的身材一看就是年岁不大，此时的小姑娘正努力用这副稚嫩的身躯做出各种柔美羞涩的姿势诱惑着眼前的君王。

    嘉和帝伸手拉过她，坐在自己的腿上，另一只手从光滑的脸颊慢慢摸起，细细的脖颈，最后滑到胸口，上下打量着说到：“姿色平庸，身段乏味，没有家世，你觉得朕赏你个婕妤，这三个月来只安歇在你这毓秀宫，凭的是什么？”

    刘婕妤听罢吓得浑身哆嗦着说不出话。

    “你知道朕最痛恨什么人吗？”嘉和帝用手捏住怀中女子的双颊，轻轻咬牙说道，“受了朕的恩惠却背叛朕的人！这样的人，都该死！！”

    “皇上，皇上，求求您，臣妾没有背叛您，没有啊！您相信我！是您将奴婢从贱籍中解救出来，奴婢能有今天都是皇上赏赐的，我怎么会背叛您！奴婢真的没有做对不起您的事！”

    “所以朕更不能饶了你。”嘉和帝甩开手，看向门外，“来人，拖出去拔了她的舌头。”

    “皇上！皇上！！求您了！求您了！奴婢对天发誓，真的不是我~~”刘婕妤滑倒在地，跪伏在皇帝的脚边，紧紧抓住皇帝的袍脚，拼命磕着头。

    “快捂上嘴拖出去！拖远点，别惊着皇上！”姜翠山低声指挥着小太监把挣扎不已的少女拖了出去。

    等到屋内空无一人，姜翠山慢慢的走到皇帝的跟前，跪下去，将头轻轻地放在天子的膝盖上，很快袍服上就洇了一小团泪渍。

    “别哭了，朕会护着你，不会再让你受委屈了！”轻轻地抚着膝上的脑袋，嘉和帝叹道，“去永春宫看看贵妃吧，听说唐三章又送了个女儿进宫，去看看。”

    “娘娘！娘娘！”知秋慌慌张张地跑进来，顾不上知春的训斥，跪在地上回到：“毓秀宫刘婕妤不知道怎么惹恼了皇上，皇上命人拔了她的舌头。”

    “什么？！”婉贵妃正在用膳，骤听此事不由心中一颤。嘉和帝待后妃一向不亲密，却也都是温和的，从没如此发过火。看向妹妹们，三个女孩也都是吓得面色苍白。

    “皇上，皇上怎么会，怎么会……”唐淑娘吓得嘴唇都白了，喃喃自语道。

    “可知是什么事？”

    “回娘娘，不知道。就听到刘婕妤……”

    “娘娘！娘娘！”话音未落，鲁德胜进屋报到：“皇上往永春宫来了，一盏茶的功夫就到！”

    婉贵妃立即站起，往屋内走去，“知春，快来帮我梳妆。”突然意识到妹妹们还在，顿了顿，催促道，“快回屋去换上我给你们准备的衣服，动作快点，皇上一会儿就来了，第一次面圣，不可怠慢，快去！”说完，已经快步走向偏殿。

    屋内迅速涌入一群小太监，捧着托盘、水盆，眨眼间就收拾好饭桌，然后端上熏炉、鲜花、果碟儿，连一丝声音都没有。

    知秋也领着淑娘三人回到之前住的东厢房，为他们捧出准备好的衣服首饰。

    今早长姐带着她们三个去皇后宫中请安，她穿了件淑娘的旧衣，豆青色的立领绣花夹袄，蟹壳青的撒花袄裙。媚娘也是素雅的莲青色小袄，只有淑娘一身崭新的嫩黄春装，比品阶低的嫔妃小主还讲究。

    皇后只在她们请安的时候点了点头，却在最后让宫女赏了她和媚娘两身新制的春装，说小姑娘打扮的鲜亮点，别辜负了这样的美貌。

    眼前放着的正是皇后白日里新赏的衣裙，哪个女孩不爱美，虽然阿娘一直不让她装扮，可是看到这样精致华贵的衣裙，知道是催命烈酒却也按不住心底的那丝期待。

    宫女们娴熟的为她们三人换装挽发，等到再回到主殿时已是面目一新。

    唐淑娘一袭鹅黄柳绿的交领掐腰小袄，袄裙上满绣着百蝶穿花，衬得平凡的五官多了几许活泼可爱。

    媚娘还是着洋红洒金的贴身小袄，下面却换了条水色的凌波裙，垂着块羊脂玉的裙压，多了些沉稳之气。

    樱桃则是象牙白的对襟短襦，沉绿的高腰百褶裙上绣着些许缠枝细纹。

    唐婉娘却一副家常装扮，鸭卵青的诃子裙外罩着牙黄色的遍地金大袖衫，松松挽就的发髻上只戴了几样点翠发饰，只是重新修整了妆面，粉光水润，目似点漆。四人各自安坐，默然无语，只是静静地等待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