锈河回忆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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亲王

    酒店在这个小镇称得上气派,盘踞着蛇形浮雕的廊柱支撑起明亮的前厅,尖尖的拱形窗户雕刻着优美的几何图形,金属窗框上鎏刻着火焰燃烧的花纹。从绘制着典雅对称的波浪图案的天花板上垂下枝形水晶吊灯,脚下是绵软的酒红色地毯,点缀着蔷薇与藤蔓的金色纹路。

    过往的旅客大多选择这里停歇,给酒店带来不菲的收益,也为小镇贡献了大部分税金,也有很多镇上的居民愿意来到这里工作。

    朱利安想在这询问下前天早上的值班经理,看看从他那能不能有些那位神秘办事员的线索。在酒店的范围内使用术式都会被朱利安感知,那天早上他只能像个普通人一样在前台登记。

    这会儿值班的职员是位有着棕色短发的女孩,灵动的眼神让人在这昏沉的夏日午后耳目一新。

    “您要找的是富勒先生,今天白天他轮休,要到晚上才会过来。”女孩轻快的声音中有着藏不住的好奇,酒店很少能见到这样的客人,即使有这样的机会也需要提前几天交代给高级职员们来接待。

    至少她本人从来没有参与过,面前青年带来的好奇就像是她在童年时夜游密林。

    朱利安本来想假借警察的身份查找消息,又担心给职员们带来怀疑,毕竟刚刚发生了案件,而这种小镇是最利于谣言发酵的温室,最后他还是如实告知了身份。

    协会的银章在普通人看来就是进入另一个世界的大门,对于他们来说协会和血族似乎没有区别,都与自己的生活没有干系。即使在战争期间,大部分人感受到的也经常只是经济的萧条和频繁的戒严令。

    他们就像只能在水面下逡巡的游鱼,永远不能看清飞鸟们翱翔的天空,更遑论它们振翅的轨迹。“我有一个那边的朋友。”人们谈起认识的超凡者时总会这么说,好像有一种心照不宣的默契。

    “先生您要吃些什么吗,最好的套房还空着,您可以在那休息。”女孩反应了过来,终于想起自己应尽的职责。

    庄园的早餐太过丰盛,尽管已经过了中午,身体没有什么饥饿的感觉。简单吃了些东西,朱利安回到了那间熟悉的客房。从打开的窗子可以看到小镇的街道,褚色的屋顶掩映在绿荫中,灰白的墙壁被阳光映照的雪亮,晾晒的各色衣物在居民的露台上招摇。被烈日炙烤的路上没有行人,几只黑猫灵巧地在错落的阴影中翻跃,绵长的蝉鸣声里夹杂着慵懒的呜咽。

    朱利安躺在床上回想着前天早晨的情形,却发现自己不仅忘记了那个办事员的相貌,连带着前后的记忆也模糊起来,就连当时开门的动作都忘记了。这对术士来说是很少发生的情况,他们必须时刻关注自己身体的状况,将精神保持在适度的紧张中,随时准备施放术式。

    一些战争时期的传闻在脑海中浮现,他本来以为那张十三年前印制的信纸会来自某位和安度因大师有联系的人,但是现在事情的真相正再朝着他不愿见到的方向滑落,好像在头上悬挂着一柄无形的利剑。

    夏季的白日是如此漫长,当房间被落日的蔷薇色笼罩时,门外传来礼貌的敲门声。是那位富勒先生,作为在酒店工作了几十年的资深职工,他常常负责此类特殊接待。如果不是额外的丰厚补贴,他一定会拒绝这样的工作,深夜的值班对中老年的损害是不可弥补的,医生总是这样建议他。常年与协会的交接让他熟悉了协会做事的风格,隐秘而高效,在无形中用绝对的力量稳妥地拨弄一切。

    得知了朱利安的来意,他干瘦的脸上忽然焕发了别样的神采,说话的音调也跟着高昂起来:“您是说昨天吗,那可真是个美妙的早上,我从来没有见过那么可爱的美人儿。眼睛像是夜晚的星月,吐气如同甜蜜的春风。我年轻的时候可是学校球队的主力,那时候场边跳舞卖弄的姑娘们没有一个比得上她的,真是羡慕您啊,先生。”

    朱利安摇手示意富勒先生别再说了,他实在受不了这做作的语气,更重要的是他所担心的事情成了现实,无情的剑刃已然落下。

    战争期间曾有位医生在街头被血族杀害,他当时正在研制能抑制血族自愈能力的血清。袭击发生在假日,街上是接踵的行人,在数十位证人面前凶手割断了医生的脖颈,喷涌的鲜血涂满了商店的橱窗,街道上充溢着湿热血腥的气息,这是少有的针对普通居民的袭击。而随后的调查更加让人迷惑。对于凶手的样貌,几十个证人给出了完全不同的答案。

    商铺的老板说凶手像是治安队的队员,受到惊吓的学生说是他们的老师在街上发了酒疯,购物的主妇们又说凶手像话剧的演员一般蒙着假面,而在不远处值班的警员还以为是休假的队长。

    有一点是相同的,所有证人的描述都细致而夸张,像是在对着眼前的模特极尽他们的形容。就像现在的富勒先生一样,他们都沾染了血族的魅惑,这是高等血族独具的天赋,不用施展术式也能生效。

    森然的冷气爬上了朱利安的后背,他也曾和血族有过交流,即使伊森这位真祖的眷属也不能在他身上展现这种技巧,这是他被选为监视者的原因之一。这位神秘的办事员又会是谁呢。

    血族的世界有着分明的等级,就像是阶位森严的宫廷。真祖们高居于永恒不朽的宝座之上,掌握着所有规则与法度,高天上翻滚的雷火与深沉的血海隔绝了所有凡俗窥探的目光,他们是那方世界无可争议的君主与神明。谁也不曾见识过他们真实的样貌,只有真祖的眷属承担着信使的职责,传递来自血海之上的神谕。

    凡世的秩序由亲王们来维持,在大地上他们统治着各自的国土,不休的征战是他们为数不多的乐趣之一。亲王下还有侯爵伯爵等贵族的阶位。一般来说伯爵以下的阶位常由力量的多少来决定,以上则更多地关系到职责与血缘的谱系。

    那位异常热情的伊森曾大方地向朱利安承认,他的实力介于伯爵与亲王间的水平,而且他本身就是真祖的眷属,即使在亲王的殿堂里也有着自己的位置。而现在有一位在能力他之上的血族曾经悄悄地接近过自己。没有哪位术士希望会有这样的遭遇。

    停战后协会在各地都设立了严密的结界,“阿尔戈斯”,学者们这样称呼它,神话中拥有上百只眼睛的巨人。朱利安私下里对这个名字有些不以为然,传说中巨人的死因并不是那么光彩,学者们的品味还是一如既往的糟糕。

    在“阿尔戈斯”系统的运作下,每一片区域都有协会的大师负责,更重要的枢纽甚至由贤人会议的成员监视,战后的七年里它一直平稳有效地履行着职能,看守着大陆的安全。

    真祖是不可能亲身越界的,他们至高无上的力量来源于彼方世界的同化,不朽的宝座对真祖们来说同时也是难以挣脱的枷锁。

    在锈河最大的空间裂隙还未被封印时,他们还能借助亲王之上的化身窥探这个世界。但是随着结界的完善,亲王已经是连接两个世界的通道所能容纳的极限了。而亲王们一般只在每年的停战纪念日来进行所谓传递友好的访问,其他贵族们的来访也都是在严密的监视下进行。

    但是现在可能有一位亲王逃过了结界,可以迷惑“阿尔戈斯”的声音只能来自贤人议会--协会的中心有人故意放过了他,这是最严峻的情况。

    富勒先生知趣地离开,朱利安从内衬的口袋里掏出了褐色封皮的本子,打开后随意撕下一页。“在你急需帮助的时候使用它。”这是安度因大师的赠言,他好像早已准备好随时抽身离去。

    记录着讯息的纸张在朱利安默念咒语后燃起了幽蓝的火焰,化成晶莹的光点飘散在夜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