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军行尽南山秋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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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二、大雪满弓刀

    “明扬山谷,东有雪山天险,南有瘴气湿地,是草原上的一道天然屏障。山谷中栖息着邬国的第二大城镇,乌兰。雨多,你的任务,就是找到进入山谷的安全路线。时间紧迫,速去速回!”

    “是!”

    营地上又响起一轮战鼓,予夺踩着鼓点向着远方雪山策马狂奔,直跑到日头西斜,才抵达雪山脚下。

    这些日子在关外,一抬头除了草原就是雪山,予夺还以为自己早就已经见怪不怪,没成想此刻站在巨人脚下,用力仰视白雪皑皑的山峰,竟然有些目眩神迷,看得脖子都疼了才恋恋不舍地收回目光。

    “若是那丫头也在,对着这般美景,怕是又要哭的。”予夺一边四下打量,一边自言自语。

    将马拴在山脚一人高的石头上,予夺收拾心情,开始登山。

    从山脚到半山腰间的路并不难走,坡度缓和、碎石遍地,轻易用鞋跟就能划出一级级阶梯。予夺像羚羊一样踩着石块往上蹦,不一会儿就爬到了白雪与碎石的分界点。再往上,脚下一踩就是一处深坑,稍有不慎就会踩空滑倒,予夺摔了两次后,不得不放慢速度,用木棍试探着向上爬行。

    黄昏的雪山美则美矣,却在阴影处悄悄刮起了旋风。一团又一团疾风裹着冰雪,从衣领往予夺脖子里钻,冻得他哆嗦个不停。

    又爬升了一段,月光代替了晚霞,照得眼前白雪越发寒冷刺骨。予夺搓着手,背靠着一块巨石停下休息,盘算着到山顶的距离:以眼下这速度,怕是要爬到天明。

    “来不及了。”予夺心中焦急,脚下跟着动了起来。

    与师父陈旭失散之前,予夺刚学完棍棒招式,陈旭正要教他对战时的沉心静气法,却被他找借口中途逃学好几次。

    “就是把气运来运去?好没意思啊,师父,你教我点有用的吧!”当又一次被陈旭从村子里抓回去、被罚在殿后蹲马步的时候,予夺对着陈旭抱怨道。

    “小子无知!”陈旭骂着,“你说,什么是有用的?!”

    “嘿嘿,”予夺陪着笑脸,回答,“村里二柱子他们要抓山雀,老是抓不到。师父,你看那鸟能飞就挺有用的啊,你有什么招,能让我飞起来么?”

    “飞你个……”陈旭刚要开骂,突然想到什么,又捏着下巴点点头,冲予夺说道:“倒也有招,你要学吗?”

    “要学要学!”予夺瞪大眼睛看着陈旭,头都要晃掉了。

    “哼哼,”陈旭笑着眯眼看着予夺,“那就要先学气息。蹲好!”

    “是!师父!”予夺美滋滋地答应着。

    从那天起,予夺老老实实学了几天运气,但还没学到怎么飞,阿青他们就出现了。

    如今在这山峰之间,半是御寒半是赶路,予夺脚下生风,心中若有所悟:默念着运气口诀,催动周身气息,提气上行、脚步放轻。随着他一步步踏出,留在雪地上的脚印越来越密、越来越浅,呼吸间攀升的速度已远胜先前。

    此时若有人看向这片雪山,就会看到一个模糊的身影轻飘飘往山顶飞去,鸿雁般潇洒自由。

    “我飞起来了!”予夺回头看了一眼,乐出了声。

    就这一声,话没说完,予夺胸口气息一滞,脚下一滑,整个人栽倒在雪地中央,正正好砸在两座山峰之间。

    “轰!”身下雪块崩塌,两边积雪涌入,铺天盖地的冰雪席卷着予夺,又推又压地把他往下扔。

    予夺只来得及紧紧抱住头,混乱间像是又回到了与师父失散的那天晚上:他一个人,面对汹涌潮水全无反抗之力,只能跟着坠落,而坠落仿佛没有尽头。

    “予夺?予夺!”

    予夺躺在积雪中,耳边响起了童彤的声音,一声声急促又尖锐,扎得他心绪不宁。

    “童、童彤?”

    予夺睁开双眼,只看到一片雪白。他浑浑噩噩想坐起身来,却根本动弹不得。被雪崩淹没的一幕幕浮现眼前,他忍着疼痛,运气一圈确认了全身伤势情况,随后才抽动双手,从头顶向外挖出一条通道,把自己从雪堆里挖了出来。

    “呼!”钻出雪堆,都还没站稳,予夺就急着原地转了一圈,打量着自身处境:却是群山缝隙之中,三面皆是悬崖峭壁,头顶是一线天空;扫视之下,除了爬上身后雪堆原路返回,似乎没有其他出路。

    “我命真大,这都没能摔死我!”予夺揉着手臂,一瘸一拐地往前蹦了几步,嘴里念叨着。

    头顶天空已开始泛白,予夺拖着手脚靠着悬崖坐下来,静静盯着脚边碎石一动不动。

    “来不及了……”低低的叹息声响起在悬崖间,一阵寒风伴着回声刮过予夺的耳朵。

    予夺低下头,躲避着寒风中夹带的冰雪,眼神跟着四处打转的雪花飘啊飘。一片雪花兜兜转转飘进了西面的悬崖底下,将予夺的眼神带了进去。

    “咦?”予夺一个激灵蹦了起来,冲到雪花消失的地方,才看了一眼就惊呼出声:组成悬崖的巨石之间似有缝隙,正面看不过一掌宽,走近了看侧面,却是别有洞天!只要从侧面地下钻过去,就能进入山间洞穴,而洞穴开在西面悬崖,背后可能是明扬山谷!

    予夺激动得忘了疼痛,抽出腰间匕首,对着地面又是砍又是敲,好不容易将原有的缝隙挖成井盖大小的洞口,能容他勉强通过。

    山洞中全无光线,暗处深不可测,予夺却毫不迟疑,双脚在前钻进洞口,随后深一脚浅一脚地在洞穴中边走边探路。

    悬崖间天然形成的洞穴却是壮观非常:绕过入口巨石后,洞穴远处深不见底,抬手往上更是碰不到顶,待予夺跟着一丝光线走到出口,才发现自己原来在山坡之上,背后洞口比中军帐还高出不少。

    “这是?!”爬出山洞,扶着山体站起来的予夺,看着眼前景色瞪圆了眼睛说不出话:脚下山坡连接着一片绿色平原,一直延伸到大地尽头;平原上绿树成荫,牛羊成群,各色花朵开满原野,竟是一派初春景象。

    予夺抬手揉了揉眼睛,又拍了拍脑袋,随后原地转了两圈,又蹦了两下,这才拍着山体笑出声来:“太好了!太好了!我找到了!”

    强忍着冲下山坡的心情,予夺转身原路返回,钻山洞、爬雪堆、到雪山脚下骑上马,随后一路傻笑着冲进了营帐。

    “好!”叶勇一听就连连叫好,领着予夺就往中军帐中去。

    “做得好!”赵无晋听了也是连连点头,追着叶勇问:“叶将军下一步却如何做?”

    叶勇也不推辞,回道:“我游兵营打前站,就在今晚,趁着夜色,攻进城中!”

    “我援兵营也去,封了它出城的路!”郑阙也站了起来。

    “嗯,”赵无晋看着地图盘算着,“游兵营人手太少,叶将军,带上我的亲兵营,任你指挥!”

    “是!”众人领命下去,各自安排出战。

    予夺跟着叶勇回了游兵营,又被派去亲兵营传递消息,等到两边人马汇合准备出发,已是接近黄昏,予夺骑在马上打起了瞌睡。

    “嘿!”叶勇大喊一声,把予夺惊醒过来。

    “你这,”叶勇咂着嘴,“行吗?”

    “行!”予夺用力晃了晃脑袋。

    “那,走!”叶勇回头冲身后大军挥了挥手,众人紧紧跟在予夺身后向着雪山出发。

    为了掩护攻城大军,营帐中也响起了最后一轮战鼓。若是攻城大军的行迹被发现,云国就会假意接受邬国国王的劝降书,并告知邬国:那是云国军队正在分批撤退中。

    计划拟定用了不到一刻钟,赵家大营里的几位将军空前团结,无需言说,彼此心知肚明:此次出征,胜败在此一举。

    “叶将军,”予夺把带路的任务交给战马,自己专心致志地在马上和叶勇讨论攻城战术,“若是我领一支小队,率先赶往乌兰城,黎明前或许能到城门口,趁他开门时刻,抢下一座城门。随后大军长驱直入,占领全境。你认为如何?”

    “此法两处不妥,”叶勇眯着眼想了又想,回答,“一,是你若不能抢下城门,反倒打草惊蛇,二,是城中守备不明,若是我军进城后反被人瓮中捉鳖,又当如何?”

    予夺挠着头:“那将军你说,要怎么办?”

    叶勇斟酌着:“若要稳妥,自是待援兵营封锁了城外出口,但如今事态紧急,且我军要的只是城中粮草,你这法子,弄得声势浩大些,也非不可。”

    “将军是要,将城中守军赶出城外?”予夺眼睛一亮。

    “对!”叶勇点点头,“烟熏火燎,引蛇出洞!”

    两人商定计策,吩咐下去,又让人给援兵营带了口信,众人一边安排布局,一边加快赶路,匆忙间赶到了雪山脚下。

    予夺在夜色中找了好一会儿,这才找到雪崩形成的入口。叶勇带着大军三两下踏平了入口,又将悬崖脚下山洞挖空了大半,随后沿着山洞走出雪山,冲进了明扬山谷。

    进谷后,众人来不及感叹山谷中气候变化,匆忙整队后立即向西一路疾行。

    “陈启和王有利带队南门,”叶勇一边赶路一边下令,“熊令一和卜开带队西门,陆雨多和许昌带队东门。记住,除了抢夺城门,你们的主要目的是壮大声势、迷惑敌军!即使攻城不下,也切不可放走一人!我会带一小队人,在北门假作攻城,吸引敌军从北门撤退!郑将军外围呼应!各人职责,都记下了吗?!”

    “是!”予夺等人领命。

    “叶将军!”予夺策马来到叶勇身侧,高声喊道,“我有一计,可让后排士兵沿路砍伐树枝,拿在手中,攻城之时以树枝扫地,激起尘埃,以混淆视听、虚张声势!”

    “准了!传达各队!”叶勇叫来传令兵吩咐下去。

    几人分头行事,各领数千人朝对应城门冲去。

    此时正午刚过,明扬谷中气候温和、阳光四溢,守城士兵带着初春的困倦懒洋洋地打着呵欠,靠在城门上一会儿看看进城百姓,一会儿看看远处风景。他们也听说了国家边境被云国入侵,可那又有什么关系,反正明扬山谷有天险守护。天神赐福乌兰,当今王族建国几十年了,战争的气息离乌兰城一直很远。

    “哎,”城墙上的士兵眯着眼看着远方,唤了一声同伴,“你们看,雪山那边,是什么?”

    “嗯?什么?大概是兽群吧。”同伴看了一眼回答。

    地平线上灰尘扬起,隐隐带有轰隆隆的声音,的确像是兽群迁徙。

    “不,不对,”士兵连连摇头,死死盯着远方,一手拍打着身边同伴,“快,快去叫队长来!”

    同伴不情不愿地对着城楼喊了几句,城楼里一声怒喝:“嚷嚷什么!”队长剔着牙走了出来。

    “大惊小怪!”队长训斥着士兵,随后皱着眉朝远处看了又看,眼睛越瞪越大,口中喃喃自语:“天神保佑!那是什么!?”

    地平线已被漫天灰烬笼罩,灰烬中的阴影如同地狱使者,肯定、迅速地向着城门涌来。

    “快!快关城门!关城门!”队长声嘶力竭地冲士兵喊着,众人慌慌张张地驱散了门口百姓,手脚发抖地拉动铰链,关上了城门。

    “快!通知首领!云、云国,打过来了!”队长脸上惊讶的神色尚未褪去,就被恐惧掩盖。

    城中乱作一团,待予夺到时,只看到城门紧闭,城楼上一人也无。

    “雨多,”许昌勒住缰绳,问予夺,“这是看见我们来,都躲起来了?”

    予夺哼了一声:“这是缩进壳里,不敢出来了。传令兵!”

    “是!”声音格外洪亮的小个子士兵从人群里钻了出来。

    “去骂阵!”予夺下令,“告诉他们,我们战胜了他们的军队、劈开了他们的雪山,就连他们的国王都只能躲在主城里不敢出来!若是首领投降,城中百姓还可活命,若是顽抗,我们身后的雪山就是他们的榜样!”

    “是!”传令兵拎着盾牌,放开嗓子,走到城门前对着里面不停叫骂,骂得就连予夺这边的士兵都皱起了眉头。

    “周起!”予夺唤来周起,交代着,“你挑几个身手好的,等我号令。”

    “是!”周起领命下去。

    “许大哥,”予夺又看向许昌,“准备一队弓手,听我号令。”

    “好!”许昌转身安排。

    予夺骑在马上看着城门,静静等着。

    “嘎啦”一声,城门开了,门后不见人影,却有一支利箭射向门口的传令兵。传令兵闪躲不及,只能拿盾牌去档,就见利箭刺穿了盾牌,狠狠扎在传令兵肩上,让他痛呼出声,倒地不起。

    “卑鄙!”予夺骂了一声,从马上飞身下来,抢过前排士兵的长枪,冲向城门。

    “外邦小人!敢不敢与我一战?!”予夺一边叫着,一边眯眼瞄准,对着前方将手中长枪投出,直直射进城门后的阴影中。

    “啊!”城门后有人惊叫一声,紧接着一个身影窜了出来,站在予夺对面。

    予夺定睛去瞧,却是一个邬国打扮的青年男子,手握皮鞭,披头散发,表情狰狞。

    “云国小贼!”男子瞪着予夺,“你是当我乌兰城中没有人么?!今日,我锡山木就让你看看我们邬国勇士的实力!”

    “刚才那箭,不是你射的?”予夺打量着锡山木,问道。

    锡山木愣了一下,紧接着一张长脸涨得通红,也不回答,挥动手中皮鞭就攻向予夺。

    予夺第一次遇到使鞭之人,不由得搓着手跃跃欲试。他取下背上的长棍,腾挪跳跃着躲避对方的攻击,同时紧紧盯住对方,眼神跟着挥鞭的手腕移动。

    锡山木见予夺并不反击,只是一味逃窜,当下骂出了声:“小贼!敢不敢与我正面决战?!”

    予夺侧身躲过一鞭,又翻身闪过横扫,站定后笑着问:“你的招式重复了,是没招了?”

    “贼子猖狂!”锡山木气得咬牙切齿,更把个鞭子耍的上下翻飞,激起四周一片尘土。

    予夺往后退出两步,将手中长棍抬起,指向锡山木手腕方向,皮鞭立时一圈圈缠了上来。予夺见机挑动长棍,一收一放间,已将锡山木拉到面前。

    “你!”锡山木抬头看着予夺,正要发作,予夺往前猛蹿一步,竖掌下劈,“喀拉”一声,正砍在锡山木的手臂上。他又跟进一脚横扫,将锡山木踢倒在地,然后踩着锡山木的脖子,问:“认输吗?”

    锡山木半边脸都埋在土里,一边吐着唾沫一边狞笑:“邬国勇士!不能输,只能死!”

    “好!”予夺点点头,脚下就要用力,却听得门洞中又有破空之声。他立刻向后躺倒,又是一支利箭,堪堪划破他的衣衫,刺进了他身后不远处的军队中。

    “啊!”又有人中箭了,队伍中一阵骚动。

    予夺就地一个翻身,随后单膝跪着匍匐在地上,盯着城门大声下令:“放箭!对准城门,放箭!”

    “咻咻咻!”几乎是瞬间,无数箭矢飞向城门、飞上城楼。

    锡山木正抱着受伤的手臂,一瘸一拐地往城门里逃,面对箭雨根本躲闪不及,当场背部连中数箭,倒地不起。

    “不!!!”城门里传来女人声嘶力竭的哭喊声,紧接着一支又一支利箭从门洞中射出,每一支都指向予夺,每一支都势如破竹。

    予夺为了躲避箭矢,手脚并用在地上翻滚,不一会儿就灰头土脸,比刚才狼狈多了。

    “第一排!列队!出阵!支援陆校尉!”许昌大喊着,队伍中出来一队士兵手举盾牌往前猛冲,眼看就要进入利箭的射击范围。

    “停!不用过来!”予夺高声厉喝,同时身体还在躲闪着箭矢,脚下却已经站了起来。

    “只有一个人。”予夺踩着门洞出箭的间隙,一步步向城门走去。

    箭矢还在朝着予夺飞来,但每一支都恰好落空。而就在弓手抬手取箭的空挡,予夺已经越来越接近城门门口。

    “关门!快关门!”门洞后有人叫着,还有一阵杂乱的脚步声。

    “不!不!不!”利箭的攻击停下了,女人的哭喊声越来越远,“阿木!让我杀了他!我要杀了他!”

    予夺脚下一顿,还未等他再次抬脚,门洞后传来一阵锁链声,城门又被关上了。

    予夺看着关闭的城门叹气,正要转身往回走,却听见城楼上响起无数脚步声。他站着听了一会儿,又抬头看了看城楼,紧接着一脚蹬出,几步就跨进了城门的门洞中,抱着手靠在城门的门扉上等着。

    不一会儿,城楼上的脚步声停了,有人向城外问了一句:“却是哪位将军兵临城下?”

    “咳哼!”许昌看着予夺咳嗽。

    予夺从门洞里探出头,对着城楼上回答:“我乃云国第一勇士!陆雨多!这一路行来,已斩杀多名邬国大将!我军所到之处,邬国军队无不丢盔弃甲、闻风丧胆!你若是个识相的,就该举旗投降,还能免去两军交战之苦!”

    “什么狗屁第一勇士!”城楼上有人高声叫骂起来,“明明是个鼠辈!连脸都不敢露的鼠辈!”

    “住口!你姐弟二人今日胡闹不够?!那锡山木因何而死?!你若是再惹事端,我就将你扔出城外、与那锡山木陪葬!”叫骂之人被厉声训斥一番,听来像是父亲管教儿子。

    训斥完儿子,城楼上的父亲又放缓语调问予夺:“陆将军听声音甚是年轻,却不知为何躲在城门洞中,不肯与我一见?”

    “呵,”予夺敲着城墙,答道,“那要问你们了。先是派了个人出来跟我假意比试,其实是在身后等着射箭偷袭。你是城中首领?那我问你,若换成是你,你会与这种阴险狡诈之辈见面吗?”

    “明明是你暗箭伤人,杀了我阿木哥!你还倒打一耙!”城楼上又叫嚷起来。

    “闭嘴!”果然又被训了,“队长?带他下去!”

    吵闹之人被带走,城楼上的父亲再开口时,声音略显苍老,不像是跟予夺解释,更像是喃喃自语:“陆将军,我乃城中首领,涂日瓦,适才胡闹之人是我儿子,涂图。两军对战,本不应谈什么个人生死,但你所杀之人,是我女儿的心上人。他们姐弟与锡山木感情甚好,对他的死一时不能接受,你也能理解吧?”

    予夺反而词穷了,只点点头,应了一声:“嗯。”

    涂日瓦接着说:“我乌兰城,几十年未见兵马,不瞒你说,城中能打仗之人,都去了前线支援邬国军队,剩下的不过妇女老幼。就兵力而言,我绝挡不住你云国大军。但是,我作为一城首领,不能弃子民于不顾。陆将军,今日我若是挡不住你,就只能与你同归于尽了!”

    予夺抱着手听完,一动不动地沉默良久,随后他从门洞中缓缓走出,站在城楼下,面对着楼上的涂日瓦,拱手行礼:“见过涂将军。”

    涂日瓦回礼道:“陆将军。”

    予夺挥动木棍指向身后大军,抬头对涂日瓦说道:“涂将军想多了。两军交战,不过是将领间要争个你死我活。对百姓来说,换了谁当首领不是一样?若是将军投降,将乌兰城交与我云国,那乌兰城就是我云国国土、乌兰百姓就是我云国子民。我可以向将军保证,我手下士兵,定会将乌兰百姓当作家乡亲人一般看待,绝不会持强凌弱、残害无辜!”

    涂日瓦看着予夺,缓缓摇头:“邬国国王有恩于我,我却不能轻易投降。”

    予夺笑出了声:“涂将军再等片刻,片刻之后,将军再不投降,就只能弃城而逃了。”

    涂日瓦也不反驳,只问了一句:“陆将军,可替云国全军将士作保吗?”

    予夺站直身子,看着涂日瓦,重重点头:“以我性命作保。”

    “好。”涂日瓦点了点头,转身下了城楼。

    予夺看了看城楼,也转身往回走。

    “咻!”一支利箭扎在予夺脚边,予夺顺着来路看去,只看到一袭红袍在城楼上一闪而过,几乎是瞬间就被守城士兵围住拉下城楼去了。

    “呼。”予夺长出一口气,对着城楼喊了一句:“保全自己,日后再来杀我!”

    城楼上却无人回应。

    予夺回到军中,让全员就地休整,也不再上前骂阵。

    “咱们在等什么?”周起跑来问。

    “等其他两队攻城。”予夺回答。

    待到明扬谷中日落月升,城门又“嘎啦”一声缓缓打开,从城里走出来三个人,都作士兵打扮,但手中并无兵器。

    这三人走到城门外锡山木的尸体处,半拖半拽地将锡山木拉进了城中。

    予夺等人就在远处看着,直到人影完全消失,也没人上前阻止。

    “哎,”许昌用手肘推了推予夺,“他们可没关门。”

    “嗯,”予夺抬头看了看天色,“再等会儿。然后咱们进去。”

    予夺掉转马头,看着全军,厉声说道:“传话下去,让每一个人都听到:进城之后,城中粮草可取,城中百姓不可扰!若有擅闯民宅、欺压百姓的,就算是瞪了这城中百姓一眼,记住了,我不管你军衔如何,也不管你是哪个营的,我会亲手碎了你的骨头!”

    “是!”士兵们高声应着。

    又等了片刻,还是城门大开,四下无人。

    予夺一马当先,领着大军就往城里走。进得城来,月下街道空旷寂静,全无战乱景象。

    “倒是怪事!”许昌感叹着。

    “不是挺好么?”予夺跟着叹息,“许大哥,你带人马去西门与熊三哥汇合,周起,你带人去南门接应,我先去城中首领住处,随后去北门找叶将军。”

    “是!”众人分头行动。

    等许昌和周起各自到了城门处,熊令一和陈启还在城外叫骂。待开了城门,见是自家人,都情不自禁地换了个角度骂娘。

    乌兰城中大军过境,明扬谷里权力交替,就这么悄无声息地完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