孤舟寒江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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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浪剑(其四)

    胡池川不紧不慢地漫步在熙攘的街头,身后却多了三个紧跟不舍的人,他们看起来走的很急,每走几步便有一人朝着四周张望,神态极其紧张。

    如此紧追紧赶的三人却始终追不上在前方慢慢走着的胡池川。

    走了一会,胡池川便出了城,走在了乡野间,而那三人也紧跟了上来。

    走了几步,胡池川却停住了,笔直的站着,双手环抱转身看着那三人;而那三人却好似被胡池川的举动惊到了,竟也愣在了原地,那三人相互交换着眼神,却不等被胡池川发话了。

    “你们找我有什么事?”

    那三人仍是不予理睬,只是直勾勾盯着胡池川看。

    “若是不予在下,在下自当走了。”

    胡池川刚转过身去,身后三人里那为首的一人便怀中抽出一把短刃,疾驰着向着胡池川的后背杀去,就在那人接近的那一刻,胡池川立马翻转过身来,左手紧紧握住刀鞘,右手反拔出一半的刀刃,接下了那人的袭击。

    随后,胡池川又将手中那刀猛然抽出,弹开那人的短刃;迅速地将刀鞘甩开,随后又将自己的左手反握住自己的刀柄,双手将刀旋正,高高举起,在那刹那间猛然劈下!

    那人一见情况顿觉不妙,迅速向后撤去,却迟了胡池川半步,刀刃直直劈下,砍下了那人的右臂。

    那人被砍下右臂,剧痛感顿时上涌着、难以保持身体的平衡、踉跄着向后重重栽去,剩余那两人立刻搀扶着那人。

    “回去告诉那个姓张的!我胡池川很乐意和他奉陪到底。”

    胡池川冷冷地看着那三人,仿佛在看地上的草芥一般,右手持刀转而一挥,将那锋刃上的血液挥去,那寒芒闪闪的刀刃上却看不到半点脏渍。胡池川将刀收回到刀鞘里,转身慢悠悠的走了,仿佛只是在散步的路上与人打了个招呼那么简单。

    他胡池川浪迹江湖三年,豪情壮语,最见不得那些仗势欺人的豪绅与为非作歹的官宦;说白点,胡池川就是个粗汉子,懂不了什么四书五经、天下大道;他只懂得什么叫做合情合理哩。

    所有,这便是胡池川所要追寻的自由?

    无拘无束,想去哪去哪;哪管他今日苦明日香;哪怕是在寒冬里卧雪而眠;不在乎那些世俗的流言和江湖的眼光;倘若有人骂他、诋毁他、造谣他,那就任由的他去罢;哪里有故事,胡池川就去哪里;哪里有酒喝,胡池川就到哪里;如雨浮萍,任得它风吹雨打。

    可再大的风雨,也有个头呀,也会有雨停风止的时候啊!

    他必须要再见阿绫一面,不知何时,胡池川脑海里深深烙印着这样一个声音。

    什么浪迹天涯、豪情快义的侠客,只不过是一个胆小鬼罢了!

    他人眼中的快意,在胡池川心里却是块泥潭,他早已陷身其中,在其中无力挣扎着、呻吟着;却没人知晓,他的困苦在别人眼里却是向往江湖的邀请;人与人,终是相对的异类。

    睁眼看着自己慢慢没入泥潭,麻木、痛苦、不甘、无奈、孤独在他大脑里翻涌混沌,他既清醒又麻痹,浑浑噩噩,在他眼里,自己已经变成了一具无意义的木偶,任由丝线牵动。

    人之所以活着痛苦,是因为自己还没接受痛苦;而我接受痛快,可我绝不歌颂痛苦;值得歌颂的只有在痛苦中那为活着而活着的决心。

    不知谁家深院里传来的琴声,青涩却又不失张力,宛若一只初生的鸟雀,在那嘶吼的风雨中的扑腾着;跌跌撞撞地传到了胡池川的耳朵里。

    那琴声深深沁进胡池川心里,翻涌着、奔腾着,像是在向胡池川宣告:生命依旧滚烫、烧灼;何必停滞不前呢?

    “你很棒啊!”

    北香延那声音浮现在耳边,胡池川慌乱的张望着四周,尽是一张张陌生冷淡的脸。

    “跑啊!池川!快跑啊!…………”

    不知是谁的催促,洪钟彻响般的在脑海里回荡;胡池川跑了起来,如同他那夺眶而出的泪水一样,肆意地奔跑了起来。

    没有任何的理由;没有任何的理由。

    直至大雨倾盆、直至狂风呼啸;胡池川在雨中哭泣着、奔跑着;他仿佛回到了遇见北香延后的那场大雨,那场诉吼的风雨。

    直到雨后露晴,胡池川才跑到精疲力竭,他倒在荒野地上,看着天空,脸上挂着的也不知是方才的雨水还是他的泪水,心跳剧烈跳动着,胡池川大口喘着气,双腿阵阵发酸;他伸手覆在胸前,将心中那只狂躁不止的‘野兽’安抚,一股前所未有的舒心涌上胡池川的嘴角。

    “这就是…………活着的感觉吗……”

    “不赖……不赖!”

    胡池川大笑着,温热的雨水从他眼角流落。

    雨中回荡着他的笑声;或说是;他的笑声裹挟着雨水。

    这场雨,像是抚慰;有时,柔风细雨并不能让树苗成长。

    “我听说那边的人说……市集上的商贩们打那极北之地带回来了一只雪瀛的狼犬,模样俊俏却生性凶恶,甚是有趣。”

    胡池川手中衔着一个酒葫芦,一身的酒气,一边喝酒,一边说话,堵在了一位少年的去路上。

    他此刻像极了一个泼皮。

    那少年净是书生儒雅,却在眉宇之间散发着那一股独属文墨的风骨;身高近七尺、眉眼秀明、凸显着大户人家公子哥的气息;却又神态方正、仪威自怒、不俗不凡。

    “那倒是个新鲜物。外貌看着却无异端,却十分骁勇好斗。”

    那少年娓娓而言,只言片刻中彰显着庄重。

    胡池川提起葫芦便是往自己口中猛然灌去,几下将那葫芦里的酒喝光,又到这晃荡了几下。

    “但我又听说倒是有人将这狼犬买去,想要看家护院,买回去不出一天,却反被抓伤咬伤好几处……”

    看着散漫随意的胡池川却在一息之间变得凌厉;直抽出腰间的佩剑、稳稳架在了那少年的喉间;眼神中尽是灼烈。

    那少年依旧端庄,不惊不慌、如面深海、波澜不起;回道:

    “如此来讲,那狼犬怕是不出半日怕是要被人绞杀。”

    “按常理来说……该是此般下场;可照现在来看,怕是要那狼犬先一步咬死了主。”

    “那可真是叹息,可那狼犬终究逃不过被绞杀的下场。”

    “哈哈哈…………这般如此……这般如此……”

    胡池川却笑了起来,

    “怕是以后这天下要改姓了,赵家的江山拱手推给了他人!”

    那少年闻言,终是脸色一沉,露出了无奈凝重的神色。

    “赵小王爷……如果我现在在此了结了你的性命,那这赵家江山的天下会不会快点灭亡?”

    “大抵……是如此。”

    “你看起来一点也不慌,若是在想那些明里暗里的影卫的话……你还是省省吧。”

    “那你这么做的目的是什么,是为了求取官权钱利吗。”

    “那种东西怎么样都无所谓,我倒也不在乎这江山姓什么…………”

    “那你的理由呢。”

    “理由?你们这些圣贤人真是烦!规规矩矩的名正言顺;我只在乎每天能不能睡个安稳觉、能够安定地活着、不再想突然某一天想要喝酒时却发现常去的酒楼被人安罪斩抄了…………不只是我这么想。”

    “我知道……天下黎明苍生的苦楚我哪能不知。”

    “所以你做好了赴死的觉悟了吗。”

    “正因如此,我才要和张旷云抗衡。倘若坐在天下最高位置上的人昏庸嗜暴……天下的百姓们于水深火热何异?”

    “………………”

    胡池川看着这少年,从他眼中看到了烛火的光亮。

    “倘若你真想要我这颗人头,那便拿去吧;如果允许,我希望等到我制服雪瀛的狼犬后;成也好、败也罢;只要是能等到百姓真正安居乐业的时候,我无怨无悔。”

    胡池川闻言,盯着那少年看了良久,雪亮的刀刃仍旧架在少年的喉间,不曾动摇丝毫。

    “你走吧。”

    良久,胡池川收回了刀刃。

    “不过你刚刚的誓言刻在了我的刀刃上,若是有一天你未能遵守,我便会替你完成你最后的职责。”

    “一言为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