步步坑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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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四章 豆腐刘

    豆腐刘的豆腐已经卖完了,可太阳才刚刚挂到正头顶,也就是说,今天下午他没什么事情做。

    他不能回家,因为他那漂亮贤惠的老婆在家里煮黄豆、磨豆浆,嫌他进进出出碍手碍脚,所以只能守着自己的豆腐担,斜靠在街上的阴凉处听几个乞儿闲扯。

    乞儿们的故事往往很精彩,他们总是在万家灯火的阴影处栖身,能听到更多不宜外传的隐秘。

    像是什么老李家的儿子其实姓王,老潘家的女儿屁股上长着三颗痦子,某某村的谁谁谁被浸了猪笼,某秀才考试全靠在后背上写小抄……你别管是不是真的,听就完事了。

    豆腐刘名叫刘全德,本是安平城外小渔村的一个泼皮,游手好闲,只爱狂嫖滥赌,让爹妈的白头发都愁黑了。

    他的父亲是卖豆腐的,在村里光景还算不错,也攒下来一些碎银,所以就想着给儿子说门亲事。一是希望儿子成家之后能长点心,变得稳重一些;二是趁现在自己还活着,那点儿家资不至于被立刻败光。

    刘全德到了想女人的岁数,当然一万个愿意,而且为了让父亲放心,还真就不嫖不赌了。所谓浪子回头金不换,村里一时之间都说他开了窍,把他当榜样劝戒自家的儿子。

    于是,在聘礼的帮助下,他娶到了公认的村花——喜儿。喜儿温柔贤惠,鹅蛋儿脸,柳叶眉,笑意盈盈,身段儿也是村里所有闺女中最好的。

    几年后,老豆腐刘把豆腐担交到了小豆腐刘手里。刘全德夫妇接手豆腐坊,夫妻同心,日子越过越美。

    往后的几年里,除了喜儿回娘家探亲时落水,导致早产,大病一场外,他们二人的生活十分顺遂,羡煞旁人。

    随着儿子渐渐长大,刘全德的心也活络起来,不再满足于小渔村。他和喜儿一商量,决定进城打拼。靠着以前攒的本钱,他们一家在城门边的平民区租了一间瓦房。

    白天喜儿在家看孩子、制作豆腐,他一大早就挑着豆腐担走街串巷,渐渐竟凭借着一口豆腐出了名。

    他家的豆腐是真香,硬是逼得原本城中还算生意不错的豆腐店关了门。

    城里的官宦人家、富商、秦楼楚馆,都从他手里卖豆腐,所以他的生意从来不愁,手头也越来越阔绰。

    “豆腐刘,还有豆腐没?”一个身穿蓝色布衣的小厮拍了一下他的肩膀。

    刘全德扭头一看,那人是周家大公子周斌身边的帮闲周二,连忙回话:

    “二哥啊,您要豆腐提前知会我一声,肯定先给您家留下。”

    周二道:“我家少爷突然嚷嚷要吃,我哪能提前知道,又不是神仙。对了,你既然做完了生意,怎么还杵在大街上?你就不怕你那漂亮婆娘偷人?”

    这些调笑的话刘全德平日里听多了,根本不放在心上,随意地说:

    “偷吧,长那么漂亮,不偷人都可惜!”

    “你这王八蛋,白天卖豆腐,晚上吃豆腐,当真好福气!”周二酸溜溜地说。

    “哪里比得上二爷您,能跟着周府的公子,谁人见了不得叫一声二爷?您才是好福气!”刘全德不咸不淡地恭维道。

    周二听了此言十分受用,搂住刘全德的肩膀,邀请道:

    “闲着也是闲着,走,陪二爷耍耍去?”

    刘全德慌忙拒绝:“二爷恕罪,小弟惧内,不敢去那种地方。”

    周二哈哈大笑,说道:

    “我是说耍两把骰子,不是叫你去摸女人的,走走走,前面一拐弯儿就到。”

    刘全德依然不动,婉拒道:“二爷,那地方不是我这种人能进去的。”

    “走吧走吧!翡翠赌坊是我家少爷的产业,我带你去谁敢拦着?再说了,不是让你去耍,是让你陪我耍。你要是赢了算你的,输了我掏钱!”周二一拍胸脯,盛情相邀。

    旁边的乞丐听说有这种好事,纷纷起哄,也要一起去,却被周二一脚踹开。

    刘全德实在推脱不过,又不敢惹恼老主顾,这周二横行霸道、仗势欺人,可不是好相与的。没奈何,只好被拽着进了翡翠赌坊。

    直到太阳落山,刘全德才走出赌坊,满面红光,嗓子冒火,喝了假酒一般。

    他这一下午的赌运堪称跌宕起伏、欲扬先抑。一进门就输了十两白银,当时他脸都绿了,但周二说的没错,赌坊是周家生意,不可能为难他,借了他十两银子翻本。

    这一翻不要紧,直接大杀四方,不仅帮周二赢了十两银子,自己还得了三两的赏钱。

    三两银子,是他一年多的房租。他要起早贪黑卖半年的豆腐才能咱这么多钱。

    他在酒楼买了一盘酱牛肉,一瓶烧酒,放在豆腐担子里,脚下生云一样回了家。

    那天起,他成了翡翠赌坊的熟客,一进门就有人招呼看茶。

    直到灭门惨案的发生。

    在去往案发地的路上,张三赖简单地向两位神仙介绍了这个并不复杂的案情。

    早晨有邻居上门借盐,闻到血腥味极重,一推门就看到了骇人听闻的惨状,失魂落魄地报了官。

    喜儿趴在水缸上,半截身子栽在水里。刘家小儿子额头开了个血洞,脑花比得上豆腐。刘全德则背靠着墙坐在地上,左手掰开了自己的左肋,右手将自己的心脏掏了出来,握在手心。

    仵作的验尸结果是:刘全德是杀死喜儿和小儿子的凶手,他先杀的小儿子,后将妻子喜儿摁在水缸里溺死,然后自己挖出了自己的心脏。

    “这案子不是破了吗?凶手都已经自杀,还找我们作甚?超度一下他们全家吗?”许奉先问。

    张三赖皱着眉头道:“要是真能这么结案就好了!大家都省事。可许神仙您想想,这普通人能死成豆腐刘这模样吗?而且他一直以来出了名地疼老婆、疼儿子,怎会忽然发疯杀害妻儿?”

    一进门,张三赖就赶紧捂住了口鼻,马如龙也有些扛不住这场面惨烈,只有许奉先神色如常,让二人不得不佩服他的镇定。

    “的确是邪祟杀人!”马如龙下结论道,“你们看豆腐刘的手指,指甲又细又长,呈暗黑色。应该是被女鬼附过身。”

    “女鬼凶猛,此间百姓的性命就拜托二位神仙了!”张三赖行礼参拜,马如龙将他扶起。

    “行了行了,你走吧!白天她不会现身,我和马兄弟在此等候,你快去疏散附近百姓,告诉他们晚上尽量别出门。”许奉先道。

    张三赖等的就是这句话,一拱手,转身就跑,险些摔倒在粪坑里。

    “许师兄,你怎么知道她晚上会现身?万一她是激情杀人,此刻已经遁走怎么办?”马如龙不解地问。

    “不重要!现身咱们就超度她,逃走算她命大。但不论如何,这案子是咱们办的,功劳、名声都跑不了的。”许奉先大大咧咧地走到屋内,鸠占鹊巢,在刘家的床上躺下。

    还盖上了人家喜儿的大红被!

    “睡吧,等天黑!”许奉先从容道。

    马如龙觉得此言有理,竟也跑到床上,和许奉先同床共枕。

    没过一会儿,两个壮汉的呼噜声就响起,此起彼伏,如惊涛拍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