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空永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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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山雨欲来风满楼

    “朋友,她向你求救,你却把她杀了,这是何意?”赵正回过神来,仔细打量起宴宁,只见他面色平静如常,并不为自己制造了死亡而感到恐怖。

    六戒立刻嘲讽道:“啧啧,小贼道,明知受了魔染便再无恢复的可能,趁她的意志还能控制肉身,魔化之前帮她解脱魂魄是唯一能救她的手段。你想探究人家的底细就直说,简直虚伪至极。”

    “哼!”赵正捻了个法诀,目中有神光闪烁,道门天眼术下,发现宴宁身上毫无灵力波动,气韵通身浑浊,确是凡人无异。

    有了这个插曲,灵殊默默颂念真言,驱除入体的黑煞,并有个金光闪闪的“卍”字从他身上放大,一瞬间如有数百僧人齐声颂念,空间在莫名力量的挤压下发出“嗡嗡”的响动。

    振聋发聩的颂念声,将所有黑煞一股脑冲开。

    六戒目中闪过一丝异色,在宴宁身上扫了一眼,旋即笑嘻嘻地说,“小秃驴,尝尝你六戒爷爷亲手炼制的妖器。”

    他尾巴轻摇,一个黑漆漆的环状妖器滴溜溜旋转而出,晃一晃,已由一变作无数,叮铃铃发着脆响,四面八方朝着灵殊和尚袭去。

    “小僧念前辈年长才不还手,还请收了神通,以免伤及无辜。”

    灵殊身上的金色“卍”字一跳一跳鼓动,将所有飞环震飞。他的神色虽无变化,但已捻了法诀准备还手。

    六戒大笑:“知道我是前辈,还不俯首帖耳乖乖听从本妖仙的训诫,还敢还手,不过也难怪,毕竟白龙寺是那条臭虫传下的道统,门下弟子能有什么好德行?”

    赵正立刻冷笑起来:“当年若不是妖族背弃了天山盟约,勾结神都祸乱万界,妖神君倒还在无底洞下享清福呢,又怎会死在总提刑手里?妖神君一死,妖族气数罄尽,你六戒能苟延残喘,还是白龙寺白龙真君的功劳哩。”

    “是吗?”

    六戒眼中闪过一丝刻骨的怨毒,旋即又笑嘻嘻起来,只不过无毛的体表似有钢针耸立,深黑色的煞力从他身上腾的升起,黑色飞环受了加持,颜色变得更深且煞力沸腾,甚至更疯狂地幻化,朝着道士和尚进行无差别攻击。

    “太元上昊,含混无极,光阳赫赫,固守四方……乾、阳、巽,镇元咒,太清转龙令!”赵正目光一闪,捻诀结印,身上立时出现一道刺目法罩。

    “金刚三昧,无作妙力……”

    灵殊叹了口气,印诀变幻间,身上“卍”字猛地破碎,化作漫天粼粼的金色粉尘,落英般洒落下来。

    “大涅槃经·狮子印!”

    数不清的诵经声汇聚,轰雷般炸开,附近几幢大厦的玻璃齐齐爆碎,呈血色气雾状的告死灵更是承受不住而灰飞烟灭。漫天黑色飞环倏地被震成粉末,只剩本体晃悠悠飘回到六戒身边。

    六戒身上的煞力受到无上之力镇压而迅速龟缩,体内气血沸腾,并且万化洪流似的诵经声令他的脑袋一阵一阵剧痛,他恨恨地瞪着灵殊,“你小小年纪倒是好手段……”

    他最后看了一眼宴宁,闪身消失不见。

    “妖族果然不成气候了。”

    赵正不屑地看着六戒远去的方向,“他要转入炼气之路,又非不化形,以妖身修仙道,简直不伦不类。”

    灵殊张嘴欲言,但没能说出什么来,苦笑着双手合十:“无量寿佛。”

    赵正眼笑着邀请:“灵殊,你我久别重逢,不如同去升仙台?”

    灵殊道:“小僧还有些许小事,请赵大人先行。”

    “这样么,那么后会有期。”赵正略施一礼,临走之前奇怪地看了眼宴宁,这个凡人正拖动萧晴的尸体,不知打算做什么。

    “这原界遗民后裔,倒是有趣得很。”他笑了一笑,飘然而去。

    宴宁把萧晴的尸体拖到了墙边,使她倚着墙,又脱下外套披在她身上。

    “师父说黄石真人惯会夸夸其谈,连带徒弟赵正也如此,今日才知所言不差哩。”

    灵殊遥望赵正背影,一面却对宴宁说,“那六戒九百年道行,打熬的妖煞绝非等闲,若不是小僧还有些手段,今日怕是要折在他手里。”

    “还要多谢施主相救。”

    “小和尚为何谢我?”

    宴宁在萧晴的尸体前伫立片刻,然后看向灵殊。

    灵殊道:“若不是施主及时发出响动,转移了他的注意力,小僧难有功夫驱除入体的煞力。”

    宴宁笑道:“佛门讲因果,我既然不是为了救你,就对你没有恩情。”

    灵殊眨了眨眼睛,歪头想了想,“施主是炼气士吧,不用否认,虽然你通身气韵浑浊,亦无灵力波动,但小僧的五蕴慧眼已洞见你身上有一丝不灭真灵。”

    宴宁没有否认。

    灵殊笑嘻嘻地道:“小僧白龙寺灵殊,敢问道兄怎么称呼?”

    “我叫宴宁。”宴宁回道。

    灵殊眼睛一亮,道:“师父说过,万般修行总归不过两重境界,一重是‘静’,红尘业障太重,惟‘静’境可祛;另一重便是‘宁’,此字与大道契合,所谓‘三花聚顶’,指的便是灵神境界的宁定,方外天魔亿万,魔染重重,惟‘宁’境可定。”

    宴宁突然问:“你们为什么管这个地方叫原界?”

    灵殊奇道:“莫非三百年前大迁移,道兄不在其列?”

    “我确实不在。”宴宁道。

    灵殊挠了挠头,道:“小僧也不是很清楚,只知道三百年前大迁移时,大家发现了真界的存在,为了区分两地,就将此地称为原始界。”

    这时突然一声雷霆霹雳,二人抬头望去,先前还满天星辰的夜空,不知何时已经阴云密布,更为稀奇的是,远空竟下起了流星雨,密匝匝如九天银河垂落。

    宴宁若有所思,灵殊则目露惊叹:“此次原界开放,竟有如此盛况,小僧想去瞧瞧热闹,道兄可要同去?”

    “我还有事情。”宴宁笑着摇头。

    灵殊双手合十:“既如此,小僧告辞。”语罢便腾空而去,忽又想起什么,在半空中笑着说,“道兄,原界虽有无数机缘,但也危机丛丛,我等下界寻求机缘,总不免找几个道友相互扶持,故晚些时候会齐聚升仙台,道兄若是无伴,可到升仙台寻我。”

    “我记下了。”宴宁笑着点头。

    待小和尚飞远,宴宁走出小巷,搭了最后一班公车来到旧城区第三医院。

    宴宁穿行在医院走廊,破旧且昏暗的老式日光灯时不时发出“哧哧”的响。迎面走来一个年轻护士,看到他露出一个甜美的笑容,“宴宁,你来啦。”

    “苏护士。”宴宁停下来打招呼。

    苏护士感叹着说:“这两年你天天下班就来,你们姐弟俩的感情真让叫人羡慕。”

    “她是我最重要的人。”宴宁笑着说。

    苏护士抿嘴摆手:“知道了知道了,这两年我听你说了无数次,耳朵都快起茧了,你快进去吧。”

    宴宁推开三零四号病房,来到病床边坐下,如同往常那样缓缓握起女人的手。这一刻的时光仿佛也变得无比的温柔。

    病床上的女人拥有一副难以用言语描摹的绝美脸庞,如云的黑色长发,慵懒地平铺在白色枕头上,衬托出修长的优雅的颈脖。她那丰润而饱满的嘴唇,总是轻轻地抿着,似笑非笑的样子,仿佛不是昏迷,仿佛一个睡着了的公主,在等待着别人来把她叫醒。

    “师姐,他们回来了,而且在我们丢失的三百年里,似乎不止一次。”宴宁低声地喃喃说。

    窗外“呜呜”作响,狂风呼啸着灌入病房。

    宴宁转头看出去,钢铁丛林上方的天空如有怒龙翻卷,铅块般的滚滚黑云仿佛下一刻就会坠向大地。

    山雨欲来风满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