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一早，褚黎猛的从床上爬起来，看清楚周遭的环境才冷静下来。

    其他三人还没醒。

    她轻巧下床，冲到镜子旁伸着脖子左照又照，光滑的脖颈白皙细嫩，就是没有伤口的痕迹。

    从腰后捏起装有鬼团的珍珠，这证明昨天发生的一切并不是在做梦。

    她愤愤地在脖子上抹了一把，血液被吸走的颤栗仍在，一想到就让人头皮发麻。

    她气鼓鼓地拿出手机给白相发了条消息。

    【黎黎原上谱：你们学校真的很不干净！我要加钱！！！】

    褚黎觉得只有金钱才能抚慰她受伤的心灵。

    白相没回，褚黎把手机放在桌上时看到椅背上挂了一件男式外套，她想到昨晚那个神经病，万分嫌弃地伸出两根手指捏起衣服一角丢到了垃圾桶里。

    ＊

    新生军训一个月，全程封闭式管理。

    早上有新生动员大会，褚黎站在操场上，看着眼前密密麻麻穿着迷彩服的新生们，头都要大了，完全不知道自己的连队在哪。

    好在乔叶凭着出色的外交能力，带领宿舍几人找到了组织。

    动员大会在八点正式开始，褚黎目不转睛地看着副校长在主席台上慷慨陈词，周围同学都被她的认真感染了，纷纷结束聊天竖起耳朵听。

    但褚黎早已神游天外。

    副校长激情澎湃，唾沫横飞，飞起的白沫溅到台下跟拍摄像脸上，男人恍若未觉继续工作。

    褚黎心里敬佩，是条敬业的汉子。

    她目光穿过人群落到主席台一排排领导身上，没有看看到白相的身影，这样重要的场合居然不出席？

    副校长开幕词拖拉了很长时间，紧接着是这个领导讲话，那个领导致辞，在她思索间，讲话终于到了尾声。

    副校长站在主席台最中间振臂高呼：“我宣布，N大第二十六届新生军训，正式开始！”

    “各营营长有序带回场地，进行操练。”

    三营的营长是个络腮胡子国字脸，脸上一道长长的疤从左眼斜到右嘴角，看起来煞气十足。

    他把三营带到一处空旷场地，随后凌厉的目光扫视众人，开口道：“我叫——”

    “——灰太狼。”营长的话还没说完，纪桑就在底下小声地嘟囔了一句，周围同学闻言都笑出声来。

    “安静安静！干什么呢？嘴巴漏气儿就拿针给缝上！”营长听见底下的哄闹声，厉喝道：“我叫雷泽，脾气不好，别给我找事！你们好自为之！”

    说罢，转身就走了。

    三营共有四个连队，是按宿舍分配的。褚黎在二连，二连长是个皮肤略黑的男人，看起来就很严肃，和营长有的一拼。

    “我姓马。”二连长草率地介绍自己，随后一声令下：“——全体都有，向后转，跑步走。”

    二连的还未从他简短的自我介绍中回过神来，连长已经下达了指令。

    一个指令大家转的五花八门，向左转、向右转、看着教官不动弹的比比皆是，二连长看着稀碎的队伍，嘴角勾起一抹残忍的微笑。

    褚黎有种不妙的感觉。

    *

    中午，东苑食堂。

    “连长也太狠了！让我们军姿站完了还要做两百个蹲起！我现在腿都软了！”纪桑坐在凳子上，两条腿儿面条似的打颤儿，蹲起的后劲儿很大。

    古安心坐在她边上，二人一起颤着腿，小声道：“连长应该是被我们早上的向后转气到了。”

    纪桑也想到了早上转的五花八门的场景，两个人“咯咯”地笑了起来。

    褚黎坐在边上啃着土豆丝包子。

    她倒没有纪桑两人反应大，她第六感向来很准，做好了心理准备，再加上这种训练程度难不到她，此时还能像正常人一样坐着。

    乔叶端着两份剁椒拌饭递给纪桑和古安心，看着褚黎手上两个素包子，忍不住问道：“中午吃这个能饱吗？我给你也点一份剁椒拌饭？”

    褚黎脑子还没转过来，两片嘴唇一碰已经说出了让她内心泪流满面的话：“不用。”

    乔叶听见褚黎冷漠的声音，也没生气，点点头转身走了。

    褚黎看着她的背影，内心已经呼唤了千百声，无奈她听不见。

    食堂里各种饭香直往鼻子里钻，褚黎眼不见为不想吃地把目光放到门口。

    看到了一群工人，十多个，带着橘色安全帽，身上穿着同色系的马甲，稀稀拉拉地坐着。

    一行人在这群穿着迷彩服的新生中很突兀，诡异的安静和新生们的沸反盈天形成了强烈的反差。

    褚黎看得认真，乔叶带着筷子回来时，随口说道：“建筑施工队有什么好看的。”

    她也没想褚黎回答，自顾自地吃起饭来。

    褚黎果然没回答。

    “什么施工队？”纪桑抬起头来问道。

    “没什么，吃饭。”乔叶道。

    古安心有些欲言又止。

    “怎么了？”乔叶问。

    “很奇怪对不对？但是我调查过了，他们都是学校招标回来的。”古安心说。

    纪桑随口问：“你调查这个干嘛？”

    褚黎闻言，也看向古安心。

    “我……”古安心涨红了脸，支支吾吾道，“我看他们年纪太小了，担心……担心——”

    乔叶就接话道：“这么年轻，学校也不怕他们把楼建塌了。”

    他们确实年轻，一行人看起来也就比他们大个几岁，居然就承包了这么大的项目。

    “年轻怎么了？我爸手底下那些小鲜肉都年轻呢。”纪桑不以为意，“年轻是革命的本钱！”

    “身体才是革命的本钱！”乔叶扒着饭，“快点吃吧小姐姐们，下午还要训练呢。”

    施工队一行人陆陆续续地走了，其间有人对她打量的目光，匆忙把头转回去，撩着帘子离开了。

    褚黎若有所思。

    这时，一个染着灰毛的男生端着饭走了过来，轻佻着开口：“美女们，拼个桌吗？”

    褚黎垂下眼睛，一副“生人勿进”的模样。

    乔叶抬头看他，目光微冷：“不好意思，不拼。”

    周围有同学嗤笑出声：“齐安楠，吃瘪了吧？”

    “笑什么笑！”男生怒气冲冲地冲他吼了一声，端着盘子去别处了。

    *

    午夜11:50。

    “哗啦——”一声，齐安楠伸手拉上窗帘，确定门窗紧闭后，啪嗒一下把灯关上了，借着蜡烛细微的光走到宿舍中间的矮桌旁坐下。

    他们宿舍建在楼层拐角，空间较小，只能住下三个人。

    此时三人围坐在矮桌旁，矮桌是木制的三角形，三人各自端坐一边，面前摆放着空白的纸和笔。

    矮桌上燃烧着一根红色的蜡烛，蜡顺着蜡烛边沿滑落到木桌上形成了一小片烛洼，蜡烛的光芒微弱，四周的一切都笼罩在黑暗里，毛杨看不清身旁两人的神色，咽了咽口水问道：“现在就开始了吗？”

    齐安楠点点头：“开始吧。”

    听着毛杨嗓子抖得几乎要化成实质，他看向右手边的岑亿，“你先来吧。”

    “……嗯。”

    岑亿站起身闭上眼睛，双手高举过头顶，随后跪下趴到地上，对着蜡烛拜了一拜，重复七次后他伸手拍向右手边的毛杨。

    毛杨哆嗦着站起来重复相同的动作后拍向齐安楠的肩膀，三人都完成动作后牵着手站了起来，向左绕一圈后重新坐下。

    动作带风，烛光颤颤巍巍却没有熄灭，将四道影子打在墙上显得阴森又诡异。

    安静漆黑的空间中似乎多了什么，三人满头大汗。

    齐安楠早就想玩这个“请神”的游戏了，昨天又在论坛看到这个游戏之后就迫不及待地让岑亿准备东西，论坛上说的神乎其神，顺利把“神”请到之后就可以博古通今。

    如今凑齐了人把仪式完成，他有些兴奋。

    他随口道：“今天我在食堂搭讪的女生是哪个连的？”

    他甫一出口，给其他两人吓了一跳，这两个一个拿人的手短一个吃人的嘴软。

    毛杨本身就胆小，此时都要哆嗦出残影了，他原本不想玩的，但齐安楠几次大方地请客，他都是吃得最多的那个……

    岑亿倒是胆子大，他不信鬼神，齐安楠掏钱请他玩，白嫖的钱不要是傻逼。

    齐安楠问完便不再说话，毛杨不敢说话，岑亿不想说话，三人诡异地沉默着。

    毛杨的喘息声越来越重，鼻息几乎要把蜡烛扑灭了，他浑身发抖着，吓得不轻。

    眼前火光一闪，齐安楠试探着睁开眼，看见蜡烛下诡异地出现了一张纸，借着微弱的光依稀辨认出上面写着：三营二连。

    齐安楠念出声，毛杨挣扎着睁开眼睛，在看见纸后瑟缩地更厉害了，惊惧地开口：“这……这他妈真的有鬼？卧槽！齐少，我不想玩了……”

    他慌忙就要站起来，被齐安楠按住了。

    岑亿看起来也有些紧张。

    齐安楠看着两人的反应，怀疑两人在演戏骗他，这狗爬字估计就是他们中谁写的：“怕什么？都是假的。这个世界上哪里有鬼？都是人吓人。”

    他用肩膀捣捣岑亿，试探道：“你也问。”

    岑亿皱眉：“我没什么想问的。”

    烛光无风自动。

    “让你问你就问，话怎么这么多？”

    “什么都可以？”

    “啰嗦！问。”齐安楠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岑亿，毛杨胆子小不敢骗他，多半是岑亿做的，东西都他准备的。

    岑亿不再推拒，闭上眼，面朝着蜡烛诚挚地发问：“齐安楠饭卡密码是什么。”

    话落他睁开眼，齐安楠瞪他，他避开齐安楠的视线，嘟囔道：“……我最想知道这个。”

    他觉得齐安楠在吓毛杨，此刻看毛杨风声鹤唳的样子，他也觉得挺有意思的。

    而且齐安楠为了方便在饭卡里充了不少钱，充钱的时候岑亿和毛杨都在，看见金额震惊得咋舌，他确实很想知道密码。

    齐安楠倒没生气，只觉岑亿在自掘坟墓，密码只有他知道，他要是不说，岑亿这出戏不就唱不下去了吗？

    看来岑亿的目的是吓毛杨而不是他，在他纠结要不要配合岑亿时，毛杨惊叫起来：“字——字！有字出来了！”

    齐安楠猛地回头，纸上出现一串数字。

    齐安楠此时也有些惊慌，上面的数字赫然就是他的饭卡密码！除了他没有别人知道！

    岑亿也凑过来看，齐安楠把纸盖到桌上，故作淡定地开口：“还真有点神！”

    居然真的“请神”成功了！

    齐安楠有些兴奋，迫不及待地想让好兄弟也感受到“请神”的果实，催促着毛杨：“你也问，到你了。”

    毛杨看着蜡烛底下的纸，话都不敢说，他是看着字出现的，期间没人动过它，真的有鬼！

    他瑟缩着环顾四周，觉得空气都稀薄起来，他艰难地呼吸着。

    齐安楠见不得他这副胆小的样子，不理解这个千载难逢的机会好兄弟怎么这么不珍惜：“问啊，别墨迹。”

    岑亿看着毛杨好像真被吓到了，觉得齐安楠真有两把刷子，连他都感觉四周阴森森的，他不甘毫无作为，出声附和着：“对啊怕什么？别浪费时间，都一点了。”

    毛杨咽着口水，恍惚中出声，也不知道自己问了什么。

    只见窗帘突然猎猎生风，蜡烛迅速燃烧起来，灯芯在烛洼里艰难地闪烁几下后彻底熄灭了。

    齐安楠兴奋的脸顿时苍白下来，猛的站起身指着毛杨破口大骂：“你他妈没玩过通灵游戏吗？！你不知道什么不该问吗？你想害死我们吗？”

    一连串的质问砸在毛杨耳边，他目光呆滞，恍惚中听见了自己颤抖的声音。

    “——你是怎么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