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李维换了一身工人常穿的装束，弄乱头发，在脸上涂抹点灰尘，伪装成一个刚刚偷渡到菲尼克斯的赛里斯人，来到了圣弗兰西斯的唐人街。

    BA海湾大桥此时还未建设完成，只是海面上矗立着的几根混凝土巨柱。

    欧克兰与圣芙兰西斯间隔着一片海湾，要想过去，只能坐船或绕远路。

    而唐人街正是在海湾两侧都有地盘的势力，他们肯定有过海湾的方法。李维的打算是假装想去欧克兰打工的赛里斯人，通过唐人街的帮助混入那里，低调地搜集情报。

    哼哼哼，真是完美的计划。

    转过一个街角，一个突兀的大牌坊立在路上，这便是唐人街的地盘了。

    这是李维在这辈子和上辈子都常常听到的一个名词，但他直到今天才第一次走进这里。

    这条街与其它地方并没有什么显著的不同，也没有张灯结彩的红灯笼之类的事物。

    唯一的不同是这里的中餐厅与中文招牌多了起来，上面还是繁体字，给人一种来到了老上海的感觉。

    路面崎岖，不算平整。街道两侧停着许多辆黑铁带遮阳棚的黄包车，车夫坐在树荫底下抽着旱烟。

    李维在这里算是新面孔，横横斜斜的目光纷纷打量过来。

    李维四处打量，装出一副刚来合众国，人生地不熟的样子。

    果然，没一会儿，便有个带着瓜皮帽和圆框眼睛，穿长褂的中年人靠了过来。

    他伸手一拍李维的肩膀，脑袋凑过来道：“小兄弟，刚来金山市？”

    李维看了他一眼，点点头。

    圆框眼睛男嘿嘿一笑：“别怕，咱是华人互助会的。小兄弟，你那儿的人啊？”

    李维一副腼腆的表情：“俺是直隶的。”

    “直隶人？”圆框眼睛男露出惊喜，声音里立即染上了几丝地道的直隶口音：

    “那咱是老乡啊！来来来，你吃晌伙饭了吗？”

    李维低着头：

    “手里没钱了，还没呢。”

    “那还说什么，走走，俺请你吃火烧去！”圆框眼睛男热情地拉住李维的袖子。

    “老爷，这不好吧？”李维神色慌张，赶紧推辞了一句。

    “嗨，咱在这都是老乡，有什么不好意思的。”圆框眼睛男热情不减，拉着李维就走。

    “告诉你，那家火烧店可香了，在这洋地方你是难得吃一次！”

    半推半就之间，李维被他拉进一个小饭店里。

    小店不大，墙上用报纸做墙皮，店里的一切东西都泛黄，这反而使李维莫名多了几分期待。

    圆框眼镜男在一旁解说，说菲尼克斯的洋人们每一个吃驴肉的也没有，老死累死的驴都让这家店的老板给收了，倒也是便宜了我们。

    很快四个长条形的驴肉火烧被端了上来，一同的还有两碗番茄鸡蛋汤。李维张口咬了一口火烧，饼皮酥脆，驴肉鲜嫩，焖子流油，这让他不禁为此沉浸。

    圆框眼睛男则心不在焉，热情地问着李维几岁了，家中有几人，上过学没。

    对此李维早有预案，几句感情到位，表演充沛的回答后，一个父母早亡只读过私塾孤身来到菲尼克斯合众国的形象跃然浮现。

    圆框眼睛男捧场地抹了把眼泪，开口道：

    “小兄弟，你是真不容易，找到靠谱的东家没？”

    “没有，还在找活干呢。”李维道。

    “那这样，你也别叫我老爷了，叫我老崔，我看咱俩有缘，我帮你物色一个工作，如何？”老崔笑道。

    “真的？”李维面露惊喜，旋即化作满脸的不好意思，情绪拿捏得十分敬业。

    “这，俺不知道怎么谢谢你呢。俺也不要什么多体面的，只想多挣点钱，俺想去欧克兰那边，听说那里给的工钱多。”

    “这好办，想过河，全市没有比我更知道路数的。”老崔呵呵一笑。

    “只是嘛，这介绍费，小兄弟你总得意思意思。”

    李维心领神会，装作为难了一下，从兜里掏出准备好的两菲元。

    “俺身上就这点钱，不知道崔大哥你够不够……”

    “够了，够了。”老崔笑呵呵地收起来，道，“对了，小兄弟，你叫什么名字？”

    “季伯常。”李维道。

    “哦，好名字。”老崔道，“小季啊，你听过华人互助会吗？”

    这是什么新名词？

    李维想了想，他好像只在上辈子听人吹牛逼的时候提过几嘴，于是道：“没听过。”

    老崔听完之后笑意更浓了点，接着道：“行，不是什么大事。”

    “我正巧有个朋友在欧克兰开矿场，他那一天包吃包住，馒头稀饭管饱，偶尔还能吃上肉。每个工钱都是现结的，你看怎么样。”

    李维颔首，他本来就不打算真的干，工作什么的无所谓。

    “俺觉得挺好。”

    “那好，我带你去找那个朋友。”老崔笑着扣上瓜皮帽，在桌子上留了饭钱。

    ……

    两个人朝着码头走。

    李维好奇地观察着这一路，一眼就能看见树下乘凉的老头、下棋的中年人、拉车的青年人，还有跑来跑去的小孩。

    这种与这个国家迥然不同的感觉让李维仿佛回到了老家的小区，好几年没看到的景象让他觉得熟悉得陌生。

    还有卖青槟榔的、旱烟叶的，这条街似乎还有自己的报刊，一张灰色报纸上印着大大的《沪报》字样，能听到有人放收音机的，报道着赛里斯商人政府最新消息。

    老崔领着李维拐进一个船坞，这里停着一条锈迹斑斑的渔船，老崔让李维站在原地，自己走上前去。

    “哟，老崔，这是新弄来的？”两个人靠着渔船旁的桩子抽烟，其中一个道。

    “叫季伯常，家里没人，自己来打工的。”

    那个人瞥了李维一眼。

    “也行，开个价吧。”

    “嘿嘿，就收400菲元。”老崔伸出四根手指头。

    “想的美，200菲元，再多不要了。”那人抽了口烟道。

    老崔一下子瞪起眼急了：

    “不行，200太少了，我刚还给他吃了顿饭呢。你没看这家伙又高又壮的，至少300菲元！”

    两人一顿扯皮，最终那人抽出几张钞票，“啪”一声拍在老崔手上。

    老崔心满意足地亲了一口绿油油的票子，把它们塞进钱夹。

    这时，他才转过身，笑嘻嘻地朝李维走过来。

    “小季啊，听这几个大哥的话，到时候去做工可别偷懒。”

    而李维此时表面答应，心里隐隐察觉到了不对。

    自己不会是被卖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