某人半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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纯白婚礼

    我应该是易孕体质,一次没做安全措施,就怀上了。拿着医院的检验单,老张的喜悦之情溢于言表。而我却陷入了深深地沉思,复杂的情绪如梗在喉,如芒刺背!

    才二十刚出头,自己都还没从心理上长大成人的我,要做母亲了。母亲,多么伟大而沉重的一个名词。我能担负得起这个责任吗?我能给我的孩子一个安全,幸福,温馨的家吗?我感觉到了我的力不从心,这种无能为力让我接下来的生活充斥着无穷无尽的歉疚感!在我还完全没有做好准备,完全没有这个能力的时候,我怎么有资格把一个小生命带到这个世界上来!

    另一方面,生孩子就意味着要结婚。结婚,一个我从来没有用大脑认真思考过的问题。同居是两个人的事,你未婚我单身,你情我愿互相合拍就行,某种意义上来说不需要负什么责任,是个享受的过程,随时可以叫停,可以一拍两散。而结婚,虽然老张不停地宽慰我,只是多了一张纸,其他一切都不会改变!

    但凡用点脑子就知道了,这绝不是一张纸的问题。是两个陌生家族的大融合。这个世界上百分之八九十的人与人之间的矛盾,大抵来源于此。经济利益的矛盾,婆媳矛盾,姑嫂不合,翁婿不睦。孩子的抚养问题,教育问题。家族之间的人情往来。问题之多,错综复杂,绝对不会比考大学来的容易。像我这种外表社牛,内心社恐的双重人格,这些问题就像无形的大山压的我喘不过气来!

    再加上原生家庭的因素,我的父亲,是绝对不会轻易同意这门婚事的。上次扬长而去之后,我们还一直处于冷战状态。如果真要结婚,父母这关肯定也是要过的。

    对孩子的歉疚,对婚姻的恐惧,对父母的矛盾,再加上对爱的不确定,让我患上了恐婚症。情绪低落,喜怒无常!

    那两个月,我常常半夜恶梦惊醒,浑身打颤,冷汗直流。老张在的话,总会抱紧我,安慰我,用热毛巾帮我擦汗,拍背按摩,捏小腿肚子,他总有办法让我静下心来,沉沉的睡去。他上夜班不在的日子,我则只能把自己泡进浴盆里,打开花洒,让自己听着哗哗的水声,让水流慢慢地淹没自己,直至汗水,泪水,自来水完全的混合。水的漂浮感能让我有轻微的放松感。

    其实我知道,那段时间,老张也过的很艰难,很复杂!一方面要安抚接近病态的我,一方面要抚平他自己的心绪,当我午夜梦回呼喊别人的名字的时候,当我恶梦醒来狂抓乱叫的时候,他又会比我好过几分?!在一次情绪大波动之后,他紧紧地抱着我说

    “如果结婚生孩子让你那么痛苦,那么我们就不要这个孩子了!我们还像从前那样,简单幸福地生活!”

    “真的吗?”

    “真的!”

    第二天,他骑车带我去医院,准备打掉孩子!

    路显得异常的远,车子骑的异常的慢。一路上,我想了很多很多……最后,我紧紧地抱着他坚定的告诉他

    “不打了,我们结婚吧!”

    “想好了?!那我可着手准备了,先要去趟你家”

    “不用,你准备婚检,我家的事我自己搞定”

    回到出租屋,我们各自打起了电话。他先帮我辞了职,然后打电话回家托关系,那个年代,婚检还很严格,先孕后婚是办不出婚检的,必须托人才行。而我也打了个电话告诉我妈,我怀孕了要结婚了,不管我爸同意与否,我都会那么做,希望我妈做一下我爸的思想工作。因为我当时的户口并不在家里,读书时迁出后就再也迁不回去了,户口一直在我自己口袋里,所以当时我要结婚,我爸是拿我一点办法也没有的。当然,我还是希望能征得他们同意的,如果同意,我们第二天就回家,不同意,那么我们在绍兴就自己结了。

    两边的事情都很顺利!

    我妈晚上就给我回电话,说我爸同意了。问她怎么说服的,妈只说了句

    “我告诉你爸,木已成舟,不要让孩子走我们自己的老路,得不到父母祝福的婚姻有多么的不幸,我和你爸就是活生生的例子!”

    我又一次默默地流下了眼泪,一切尽在不言中!

    挂了老妈的电话,老张告诉我,关系托好了,下周一就可以去做婚检。

    七七八八弄了整整十天,婚检终于做好了。没想到袋袋户口结婚那么复杂,诸嵊绍三地来回跑了几十趟,大大小小的印子敲了整整三十八个!就差临门一脚领红本本了,我爸又提出来领证之前双方父母必须正式地见一面。老张觉得合情合理,就叫上了他的父亲登门拜访。结果饭桌上我爸提出来要两万的酒水钱!

    什么酒水钱?!我可没打算办酒!!!我那时和老张商量地是隐婚,就是谁也不通知,两边都不办酒,领证结婚也是为了给孩子一个名正言顺的户口。我不想两家人有任何的交集和来往,想把婚姻处理成我们两个人的事情。老张也答应了,这才有了后面的操作!我爸这一出,让我着实吃了一惊!正当我要严词拒绝时,老老张却一口应了下来,说是两天后就拿钱下来。我正要当场发作,被老张拉住了,他告诉我别急,从长计议。也是为了给未来公公一个面子,我强忍了没出声。

    后来事态的发展并没有老张想的那么顺利!我和阿云还是为了那两万块钱大吵了一场。

    阿云把那两万块狠狠的扔我面前

    “你以为是我要这钱么?!你真的幼稚的要命,蠢的像猪,谁家女儿出嫁村里不分糖不办酒的,又不是去做小老婆,见不得人吗?”

    “你和我妈结婚了,倒是办酒了,幸福吗?!为了结婚的那点彩礼,你们吵了一辈子,打了一辈子,让我有多害怕结婚你知道吗?!”

    清官难断家务事!剪不断,理还乱!最后的最后,老张和阿云商定,把那两万块存在我的名下不动,作为生养孩子的费用。然后用我和老张自己的工资,全部积蓄五千元,买了烟糖在村里分分了,叫上最亲的一些亲戚,在小酒楼办三桌,没收任何人的贺礼。老张家则没有举办任何的仪式。

    办酒当天,我是不情愿去的。什么心理,自己也说不清!反正就是想化繁为简,我至今仍觉得婚姻最好是两个人的事,别扯上太多不纯粹的因素。父母婚姻给我最深的烙印就是,牵扯到越多的利益和关系,婚姻就越不幸!!!

    于是当所有人盛装出席的当天,我穿了一身普通衣服便去了,三伯母的一句,新娘子就这样打扮呀,我听后转身而出,去街边小店买了一包干脆面一根火腿肠,独自一人坐在路边直到饭局散场。

    我知道我给所有人难堪了!

    我知道是我任性不懂事!

    换了今时今日,我或许不会那么做了,但在当时的心境中,我确实是控制不住自己的心魔。我不是魔鬼,也不是疯子。我从无害人伤人之心,但我的心里曾住着一个疯魔,他常常跳出来告诉我,善良要伪装的很深,真实不值得展示。想要不被人欺侮,就要时不时的竖起自己的尖刺扎一扎迎面扑来的人。

    就这样,没有祝福,没有婚纱,没有钻戒,没有酒席,没有吹吹打打,什么都没有,我为自己举行了一场纯白的苍白的婚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