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小婷住的是双人间，如今医疗资源紧缺，镇上的医院可没有单人间。

    上午10床住进来一位三十来岁的孕妇，姓林，中等身高，体态略有些丰满，进病房的时候已经开始阵痛了，被一个差不多年纪戴着眼镜的男人扶进来的。她一手捧着肚子，五官都皱在一起，不时哎呦一声痛呼。

    因为她宫口开得很快，九点多就急急忙忙进了产房，11点钟就生完孩子出来了，沈小婷别提多羡慕了。都说女人生孩子就像闯鬼门关，看看人家生孩子多轻松。

    杨清辉下午过来的时候看到就是正生龙活虎给沈小婷传授生产经验的林大姐。

    “呦，小婷，这就是你男人？！啧啧，就你们两口子这长相，孩子肯定漂亮！”林大姐放下手中的汤碗，看到刚进门的杨清辉就发出感慨，她嗓门洪亮，除了脸上有些憔悴，精神状态倒是挺不错。

    “清辉，这是林大姐，就住在镇东边，家属姓孙在县里上班。”沈小婷刚介绍完，看到进来的人又补了一句，“这就是孙大哥”。

    “你好，我是杨清辉，您喊我小杨或者清辉就行。”

    “我是孙进，你就是新生食品厂的厂长？比我想象中还年轻。”孙进有些惊讶，他并不是个话多的人，实在是杨清辉过于年轻的脸和身上自然流露的沉稳气质有些违和。

    “哈哈，都说我长了一张骗人的脸”。

    孙进笑了笑，转身把热水瓶放下，去看刚出生的儿子。

    林彩英，也就是林大姐笑着看着男人和孩子，跟沈小婷搭话：“我家老孙不太会说话，就是个闷声干实事的，要不然…他也是刚调任不久，这次是回老家探亲，没想到预产期还没到，提前就发动了。”

    “这孩子是个急性子，这是赶着出来吃元宵看花灯呢！”杨母笑着夸道。

    “他倒是跑得快，可怜我准备的东西都没带全，幸好还带着这床小包被，要不然真不知道咋办了…”林彩英抱怨道。

    “林大姐，我东西准备得多，您别见外，缺啥跟我说。”沈小婷笑着安慰她。

    “没事，我家婆婆腿脚不方便没法送，回头让老孙跑一趟回去拿就成，我说这生完就回家得了，老孙非拿我的年纪说事，让我在医院多住两天…”

    三十五岁放到后世都算高龄产妇了，是该谨慎些。杨清辉对孙进观感不错，对家人上心负责，品质应该不会差了。

    “林大姐，这对桃篮给孩子戴上吧，保平安的，是孩子爷爷自己做的，您别嫌弃。”沈小婷从抽屉里拿出一对串着红绳的桃篮。

    “唉，这多不好意思…”林彩英还没来得及客气几句，杨母就塞进她手里。

    “嗨，又不是金贵物件，我家老头子雕了很多呢，给孩子戴上图个吉利。”

    小小的桃篮很是精致，正反两面分别刻着“平”“安”两个字，还细心地染成红色，就连桃篮的提手都雕成麦穗的纹路，很是喜庆。

    “这雕得可真好，老人家用了心的！”孙进也凑过来看了，再次感谢杨家众人，小心翼翼地给襁褓中的婴儿带在手腕上。

    杨清辉放下东西也凑到孙进身边也去看孩子，新生的婴儿裹在红色的小包被里面正在沉睡，小小的脸红彤彤皱巴巴，紧握的拳头看上去跟核桃差不多大小，实在跟漂亮之类的词扯不上边，于是他违心地夸了一句“真可爱”，内心却很诚实地吐槽：“怎么跟红皮猴子似的，我闺女肯定比他好看。”

    “能看出来像谁吗？”杨清辉瞅了又瞅，这张毛茸茸的小脸实在看不出到底像谁多些。

    “我没看出来…”沈小婷摇了摇头。

    “人家都说刚出生的小娃娃都一个模样，根本看不出来像谁，可是我家这个我打眼一看就觉得像他爸，爷俩共用一张脸，医院肯定没抱错。”林大姐看着爷俩，眼睛里都是欢喜。

    杨母在旁边附和：“你家这个就是按照他爸这眉眼长的，错不了！”

    杨清辉听到她们闲聊，内心一紧，这个年代医院对新生儿的管理是有漏洞的，他记得后世的新闻，有抱错孩子的，弄丢孩子的，还有贩卖婴儿的……杨清辉慌得一批，之前怎么没往这方面想呢，他家乖乖女儿可不能抱错，回头要交代杨母一定看仔细了。

    突然小孩子皱着眉头咧嘴哭了起来，脸色都变得紫红，杨母反应最快：“这怕不是饿了，你试试喂奶…”

    两个大男人杵在那里不方便，杨母就让他俩都出去，自己包办了。

    杨清辉和孙进出去抽烟，医院有个小小的公园，这个季节望过去到处都是一片萧条。两人裹紧衣服，坐到长椅上闲聊。

    杨清辉觉得孙进这个人很矛盾，他很沉默，但不是本性的沉默，像是被刻意压抑，他甚至觉得孙进平静的外表下似乎有什么在奋力挣扎，就像火山，山尖上积着雪，地下却有岩浆在燃烧，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喷涌而出。他的眼神中也有着粉饰的温和，但是偶尔显露的锋芒就像是准备燎原的大火。

    “你很不错”，孙进抽了一口烟，先开了口说，“这么说可能有点冒昧，不过因为你之前在零食市场的引发的震动，我对你有过一些了解，你对市场的把握很精准，也很有想法，我是真心觉得你很有潜力，是个能干大事的。”

    杨清辉不清楚他的底细，弹了弹烟灰，笑着说道：“实力有，但是不多，剩下的靠运气罢了。”

    孙进闻言也笑了笑，靠在椅背上望着远处，轻声说：“风向变了，以后是属于个体私营的时代，国营垄断的模式已经不适用了”

    杨清辉对他的话起了兴趣：“孙哥有兴趣下海？”

    孙进捻灭烟头：“我还有事情没了结，不然倒是想去闯一闯。”

    “孙哥在县里负责哪块？”上一世没有医院待产的事情，杨清辉也不认识孙进，他想了又想，也记不起县里有哪位领导叫这个名字。

    “我现在是闲职…”

    杨清辉敏锐地捕捉到其中的不寻常，“现在是闲职”，最起码说明以前不是，而且再联想到林大姐刚刚的话，所以他是犯了什么忌讳，被人踢出局了？

    杨清辉脑袋里有什么一闪而过，却没来得及捕捉。两人简单说了些话，抽完烟就回去了，外边实在还是冷，这个时候可不敢生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