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在黑暗中沉默了许久，凯文心中愤恨不平，却也清楚索比安等人的时间不多，所以他决定打破僵局，可他又不知该如何开口，憋了半天终于憋出一句：“对不起……”

    赛琳娜颇感意外：“你……为什么道歉？”

    “我……我刚才……刚才说得太重了……我不该那么说你，其实……你的苦衷我能理解，只是在这个地方，我会情不自禁地想起那些同生共死的战友，心里就有一种被刀割般的痛苦……”

    赛琳娜幽幽叹了一口气：“唉……你的战友终归是我杀的，你怨恨我也是人之常情，我有错在先，不能全怪你。”

    针锋相对的气氛在两人的自责中缓和了许多，凯文虽看不见赛琳娜的表情，但她的这句话有如六月的霜雪，将他心中的怒火灭去了大半，他也说不清楚为什么会有这种感受，他只知道当两人之间的愤怒爆发时，他的心中一直都在后悔，因为在他的潜意识当中，并不愿把两人的关系逼上绝路。

    只是，两人各自说完以后，又陷入一种尴尬的沉默，凯文搜肠刮肚也没找出合适的说辞，最后只能言归正传：“我们……我们还是抓紧时间去拿解药吧。”

    赛琳娜竟未附和：“先别着急，你就不想知道为什么我会带你来这里？”

    “为什么？”这个问题凯文早就想问，只是怒火一起，它便被扔到一旁，如今赛琳娜问起，他自然好奇其中的缘由。

    “难道……你没有怀疑过我叛逃的真实目的？”

    “有，但是你说不想死，想赎罪，这个解释也说得过去。”

    “你信？”

    “我不信，但我想不出更好的理由。”

    “唉……”赛琳娜略感失望，“其实……其实，我这么做，大部分是因为你。”

    “因为我？”凯文的心不禁狂跳起来，赛琳娜一句轻柔的话语，在他的心海中掀起一片波澜，他有些怀疑是否听错，可赛琳娜的声音萦绕在耳边久久不曾散去。

    他的确有过这种妄想，因为赛琳娜在山洞中说的那句话已经深深烙下印记，但他一直纠结于那句话究竟是发自她的肺腑，还是如雷纳多所言的“你终于把这个人找出来了”，更多时候，他情愿相信赛琳娜所做的一切只是为了完成雷纳多交代的任务，而非与他有着怎样的瓜葛。

    然而，当赛琳娜再次说出这样的话语，凯文的冲动和兴奋战胜了理智，他兀自觉得这其中另有深意，更有甚者，他幻想着赛琳娜是因为喜欢上他，才会用这种方式来到他的身边。

    “还记得我在山洞里跟你说的那句话么？”赛琳娜没去在意凯文的表情，“只可惜当时话没说完，雷纳多就出现了。之后我担心被雷纳多监视，就没敢再找机会跟你说话，所以今天特意把你带到这里来。”

    “这么说来，你所谓的叛逃、混沌原石、还有雷纳多的计划都是幌子？”

    “那些事情都是真的，我没有欺骗你们，虽说我这么做确实有洗刷罪孽的因素，但我的真实目的，只是想找个机会跟你单独聊聊。”

    “就是为了这个？你不惜出卖组织的情报，就是为了跟我聊一聊？”

    “嗯。”

    “我有那么重要吗，值得你这么做？”

    “我一直想逃离雷纳多的魔掌，可惜我力不从心，这么多年以来，我一直在苦苦找寻你，因为只有你才能帮我。”

    赛琳娜的这段话说得低沉忧郁，引得凯文陡生怜悯，他隐隐感受到赛琳娜的酸楚身世，隐隐体会到她为了挣脱命运枷锁而经历的渴望与无奈。

    面对这样一个命途多舛的女子，任凭凯文心中有痛恨有鄙夷，此刻也在悄悄发生转变，他仿佛变身成为她的救星，一种英雄救美的壮志雄心和一腔怜香惜玉的绵柔情怀悄然而生，话语间的语气随之缓和了许多：“我究竟是什么人，你在找我，雷纳多也在找我？”

    赛琳娜感受到凯文的变化，一抹笑意爬上她的脸颊，她没有回答凯文的提问，而是柔声问道：“你看不见我，这样说话习惯么？”

    “当然不习惯，如果不是知道你在我跟前，我一定会怀疑自己疯了，居然能跟一片黑暗争吵赌气。”

    “谁要跟你吵架怄气了？”赛琳娜颇有一种胜利之后的满足感，但她口中仍旧不依不饶，“我根本没想跟你吵架，还不是因为你看我不顺眼，挑我的刺？”

    “我哪有看你不顺眼了？”

    “就有！”

    凯文从未见识过女孩子的“横蛮无理”，今日初见，心头不觉流过一丝异样：“那我向你赔礼道歉，不过……”

    “好吧，我原谅你了。”赛琳娜不等凯文说完，已然摆出了一副胜利者的模样。

    凯文一愣，只得苦笑着不再强辩：“那，你现在能不能告诉我，我到底是谁？”

    赛琳娜举步来到凯文面前，伸出左手搭在他的肩头。凯文被突如其来的触碰惊得浑身一抖，冲口问道：“你干什么？”

    赛琳娜笑道：“怕什么？难道还怕我杀了你不成？如果我真要杀你，就算你有十条命都不够用的。”

    “你……”

    “行啦，别啰嗦，蹲下一点，抬起头，闭上眼，别动！”

    凯文不知赛琳娜要做什么，但是对于她的命令，他竟然没有一点抵抗能力。赛琳娜的手掌刚一用劲下压，他已乖乖半蹲下去。

    赛琳娜将手指轻轻搭在凯文的眼眶周围，温暖柔润的感觉顷刻袭满了凯文全身，他沉醉于赛琳娜若兰的呼吸，完全没在意眼皮已被撑开，一滴冰凉的液体落入眼中。

    凯文本能地闭上眼睛，脑袋闪躲着偏向一边，一种火辣辣的刺疼弥漫了整个眼球。凯文心中震骇，惊呼一声，挥手拨开赛琳娜的手臂，刚要揉搓眼睛，却被赛琳娜拦住：“别揉，忍耐一会，马上就好。”

    凯文怎肯相信，完全无视劝阻，赛琳娜没有办法，只得祭出爪刃，威胁道：“别动，再动就割断你的喉咙。”

    凯文哀叹一声，暗骂自己色迷心窍，到头来又中了她的算计。赛琳娜也不言语，两分钟之后，她撤回爪刃闪到一边。

    凯文正惊疑不已，却感觉眼中的刺痛已然消失，他试着睁开眼睛，眼前的黑暗似乎掺杂进一些东西，看上去全然不似纯厚凝重，过了眨眼的工夫，赛琳娜的身影、四周的轮廓开始慢慢显露，又过了片刻，通道中的微末细节也变得依稀可辨。

    这种视觉效果虽比不上自然光照，色彩也比较昏暗，但已足够令凯文欣喜若狂：“哈哈！我能看见啦！”他完全忘记了刚才被赛琳娜胁迫的事情，兴奋地跳到她的身旁，一把抓住她的手腕，迫不及待地恳求，“快，快给我另外一只眼睛上药。”

    赛琳娜拍开凯文的手臂，嗔怪道：“不要动手动脚拉拉扯扯的。”

    凯文也不觉尴尬，他乖乖的半蹲下去，抬起头配合赛琳娜滴完药水，等到眼睛恢复视觉，他才问道：“这是什么药水啊，这么神奇？”

    “暗夜之瞳。”

    “暗夜之瞳？这名字真是形象，送一点给我吧。”

    “不行，我只有这么一小瓶。”赛琳娜把手中的小瓶子在凯文面前晃了晃，马上藏回了身后。

    凯文笑道：“怎么，怕我抢？”

    “你又不是没干过这种事情。”赛琳娜暗讽凯文抢夺传送徽记一事，凯文哪会不知，他装出一本正经的模样说：“放心啦，我不会动手抢的。既然你不肯送，那总可以把配方告诉我吧，大不了我自己找人调配。”

    “做梦吧，别说我不知道配方，就算把配方放在你面前，估计你也做不出来。我跟你说啊，这药水是雷纳多给我的，他说这药水调制相当困难，而且相当昂贵，所以每次都只给我一点点，以便我执行任务。”

    凯文闻言不由暗忖：“这药水如此神奇，可惜它落在雷纳多手中，变成了助纣为虐的凶器，我一定得想办法得到它才行。”

    赛琳娜见凯文突然沉默，只道他又被勾起了回忆，她最担心的莫过于此，那数十条人命就像一条难以逾越的鸿沟，横亘于他们之间，她虽有心理准备，但是真到了面对之时，她也拿不准该如何化解凯文的仇怨。

    她情愿多做点什么，也不愿被这种沉默吞没，支吾之下，她终于找回了话题：“这下好了，你也能看见我啦，那我们言归正传吧。”

    “好。”

    “你不是一直在问，为什么我和雷纳多都在寻找你么？我现在告诉你，因为你是一名羽卫。”

    “羽卫是什么东西？”

    “不是东西啊，是人。我是从雷纳多那里听到这个名字的，至于为什么叫做羽卫，我就不知道了。”

    “雷纳多找羽卫的目的是什么？”

    “我也不知道。”

    “那你的目的呢？”

    “我早就说过了，我有一个秘密需要你帮我解开。”

    “哦。”凯文淡淡地回应一声，他本想追问赛琳娜的秘密，但是另外一个问题抢先蹦了出来，“你们凭什么来识别羽卫？像我这样的普通人遍地都是，总不至于谁都有可能是羽卫吧？”

    “你还记得山洞里的那颗晶石吗？那天你被打晕之后，雷纳多跟我说了很多事情，我才知道，那颗晶石是雷纳多设下的结界，他说只有羽卫才有能力破解这道结界，既然你做到了，自然就能证明你的身份。”

    “这可真是荒唐。”仅是一个羽卫已经让凯文莫名其妙了，现在又冒出一个结界，更让他难以接受，他忍不住挖苦道，“雷纳多有没有命令你见人就抓，把所有人全部抓来，然后一个一个扔在晶石旁边进行试验？”

    “这个倒是没有……”赛琳娜瞪了凯文一眼，“雷纳多说我有感知羽卫的能力，但是直到结界被破解，我也不知道这个所谓的能力究竟是什么。”

    “你不是已经把我找出来了么，自然就能证明你有这个能力。”

    “你……”赛琳娜禁不住凯文三番两次嘲讽，反讥的话语已经冲到嘴边，终是被她强忍下来，她不愿好不容易缓和的气氛遭到破坏，只能选择忍让几分。

    凯文自知理亏，急忙转移话题：“那个秘密……到底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