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有青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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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怎样才算朋友

    “你来了。”平稳的青年音从不远处传来。

    苏云轴闻言睁开眼,入目之景颇为怪异,自仰望之处仿若有无形壁障将天穹一分为二,天穹之下的世界也被分为阴沉与黑暗。

    她孤身站在花丛中,举目漫山遍野生长着如血颜色的曼珠沙华,而期间夹杂着紫色的不知名的小花,风吹起,紫色的花儿便飞向空中上下沉浮久久不落,四下张望无人,那方才是谁在说话?

    眨眼之瞬,她的视角变得很奇怪,成了第三视角而那里站着一个衣衫血染的女子,对面那人很眼熟。

    苏云轴发现这视角居然能根据她的想法移动,这怕不是什么全息游戏吧?她凑近一看,青年左眼尾有一点朱砂痣,这不是禅珏子么?

    禅珏子嘴角噙着笑,满眼都是对面那个脸色苍白眉宇间仍是恬静之气的人,赫然就是当初那个梦境中的主角。女子似乎累极了,仅是站着都需要长剑插入土中作为依靠,半阖眼。现在的他们之间可不像能为对方付出生命的样子。

    苏云轴不难猜到,这两人应当是没见过几次面,而这位尚且不知身份的女子,也是刚叛逃出宗门,至于这处地方,应当就是魔界与妖界的分界处。

    “微生清茫,久仰大名。”禅珏子收起笑,转而以审视的目光打量对方,恶趣味道:“现在应该称断弦妖女,比起仙门最开始取的影弦仙,我很好奇你更喜欢哪个?”

    微生清茫睁开眼,面上未有恼怒羞辱之色,许是因为堕魔又练了什么禁忌功法的原因,她的眼底透着如湖水般的绿,湖水未有波澜静的不像话。

    苏云轴惊讶于从中得到的名字,竟然就是自己,不!是微生清茫……那么这是否说明,一开始的猜测是正确的,自己确实拿的反派剧本,还是不得好死的那种。

    哐当!

    微生清芒执着剑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向他攻去,禅珏子手中幻化出一支玉笛反手接下这招,剑与笛相撞,由此发出清脆的声响。

    禅珏子是音修在近身战中不占优势,借着她使出的力,脚尖点地飞出去十米远,一个转身吹起不谐之韵,笛音带着威压铺天盖地席卷而来,强势的让所听之人生不出半点反击之意。

    那料到微生清芒抗住了堪比渡劫期大能的威压,将剑背在身后,踏着一道道由笛音所形成攻向自己的音刃,向着禅珏子靠近。

    苏云轴看的心里为微生清茫捏了把汗,这人是真的莽,身姿轻盈足间轻轻点在音波上,停留不过一瞬飞身出去踩在另外一道音波上。只要她有一点失误,那不死也残。禅珏子边吹笛边往后退,笛音激昂曲折,原本还算平和的音彻底消失,音刃多了不少,天女散花似的冲她而来。

    微生清茫反手将剑挥出,一道如半日之阳的剑气顿时宛若脱箭之矢而出,那些音刃都被一一砍断消失;

    正当苏云轴以为一切要结束的时候,微生清茫反手掏出几张符纸,一甩将凛冽剑气挡住,符纸爆炸产生的尘埃大到所见白茫茫一片。禅珏子还是个剑修?苏云轴这个念头刚一升起,瞳孔巨大收缩。两道磅礴的剑气直直相撞,世界好像都白了一瞬。

    剑气……炸开了?巨大的余波自中心扩散开,刮出一片荒芜地。

    二人出招的动作停了,禅珏子一手拿着笛子一手执着剑,人搁半空中俯瞰众生似的,脚底下踩着山埂紫小型法阵。

    诶,微生清茫呢?

    “微生清茫,原先他们将你列为嚣尘之一,我还觉得他们小题大做,如今……呵呵,欢迎第六位嚣尘——弦茫。”

    禅珏子的表情说不出来的怪,又笑又惆怅,苏云轴顺着他的目光才找到人,微生清茫脸上有一条淡淡的血口子,长剑被收起;

    数张隅宥符环绕在其身侧三尺处,她盘腿打坐在地上,面前放着个小型丹炉,两耳不闻符外事一心只炼丹。

    “嚣尘?这是个什么组织”她此刻意识到,比起追寻这个组织从何而来,当务之急是不走上那条反叛的道路。

    苏云轴眼前模糊起来,隐隐约约听见一道声音——砰——砰——砰

    什么东西在跳动?她又看清楚眼前的事物:

    装若疯癫的中年人,双眼瞪大如钟,露出让人心生不喜的充满恶意的笑,他在兴奋什么?

    苏云轴迟疑的低下头,发现自己的心口被一柄长剑贯穿,血沾满剑,冷寒的剑身反射着血色,她后知后觉道,原来是自己的心脏停止跳动了。

    中年人眼中一闪而过的惋惜,望着对面女子毫无血色的脸,以及涣散的目光,无声的一字一句的说了什么,干净利落的抽出剑。

    “姑娘,姑娘,殿下?那什么殿下?呼呼呼,醒醒,你可别死了。”

    急切的少年音伴随着呼吸声,苏云轴费劲的睁开眼,自己当时路过棵桂花树下,然后一闭眼就入了幻境,这世界怎么一晃一晃的?我难不成还在幻境里。

    许是回想起那段自说自话,没人搭理的日子,还没完全清醒的她下意识呢喃,不出声还好一吭声那少年激动的不行,“你可算醒了,我还以为你被妖给制造的幻境蛊惑住了。”

    不明少年说罢还颠了颠,苏云轴这才发现自己被他给背着,而他正拼命往前跑。“你先放我下来。”苏云轴发现自己说话怎么都费力,不对劲,还有他说什么妖?自己不会正在逃命吧。

    “我也不想背着你啊,那妖追着你不放,我发现你的时候它已经快抓着你了。关键是你没力气,放你下来自寻死路,我不就白干了吗?”少年气喘吁吁的说完,就感觉耳边吹来一阵风,紧接着苏云轴疲惫的声音再度传来,“你听我说,放我下来,区区一只梦妖,我能解决。”

    许是他也实在跑不动了,心一狠牙一咬,停住步伐将人放下来,苏云轴脚刚挨着地就往地上倒,看着她这样少年露出果然如此的神色,赶忙扶着。

    苏云轴从储物袋里边掏了几张符纸塞到他手里,随后十指飞快结印,登时一个绛紫色法阵从他们脚下延展开来,将紧紧跟随的妖也笼罩其中。

    “今尔无辜残害旁人之身体,有违人界之规天道之法则,有冤诉冤有怨报怨,若不说个所以然,呵,从今往后六道无你。”苏云轴说完打了个哈切,几乎是挂在他身上。

    少年一脸惊喜道:“你还是个修士?没看出来啊。”

    那只梦妖褪去身上那层雾气,露出凡人的模样,一个哀怨的美艳女子,双眸含泪似泣非泣,从她被法阵笼罩开始,一道束缚就绑在她双手上。

    “这就是清川的逑异阵?”少年喃喃自语道,眼中闪过一丝暗芒。

    逑异阵顾名思义,囚住异物,妖邪一入此若是实力低于布阵人,那就完全没有还手之力。

    苏云轴慢条斯理的咬破指头,席地而坐拿出空白的符纸,三下五除二画了个符,她撑着下巴扬扬手里的符,轻描淡写说:“无明火符,烧尽十里怨气邪物,不毁世间一草一木,不伤无辜之人一分一毫,不吓鸟兽虫鱼。”

    “我没闲心看你卖可怜,你要说就说,不说你猜你会不会再死一遍。”她凶巴巴的呵斥着,少年戳戳她的肩膀,“你怎么忽然那么凶啊?吓我一跳。”

    哪料到他这轻轻一戳,苏云轴疼的闷哼一声,对方受惊似的飞快收回手,悄声问:“你受伤了?”

    “我不知道你受伤了,你要不要紧啊?”说着那手不自觉的把自己头发给揉的乱糟糟的,焦躁的很。

    苏云轴忍住想翻白眼的冲动,赏了他一个爆栗,不耐的挥挥手,小破孩能不能滚一边玩去。

    梦妖看着二人相处的模式,颇为触动竟是掩面呜咽起来,活脱脱一副美人落泪图,若是换个正常点场景怕是见者都为之触动,可惜这里是密林蔽月,要不是法阵那点光辉,都看不清楚眼前的东西。

    而观者一个是木头,一个昏昏欲睡只想赶紧结束。

    “你倒是说啊!”苏云轴刚才醒过来时脑袋就疼,莫非观过百妖录,知道梦妖大多数是冤死于梦中的女子,魂魄离体还没等到黑白无常时,听到或者见到了什么,本来就有怨气一这么折腾怨气更甚,就成了妖。

    这种妖除了会让人做噩梦后,吸食少许精气神,一般来说,游离个四五年就消散世间了,造不成什么大气候,苏云轴才懒得管这事。

    “哼!妾知道你们这些修行之人,不能擅管人间事,妾不需要你假惺惺的帮助,今天算妾身倒霉,要杀便杀!”

    梦妖说罢便开始奋力挣扎,苏云轴露出了然的神色,撑着下巴慢吞吞的说,“你不会认为,吸了点我的血,就能挣脱吧?好累啊,你慢慢耗。”

    调动灵力就要催动无明火符,眼见那张符就要燃烧起来,梦妖眼中露出浓浓的怨毒之色,卸下了伪装,“求您不要杀了妾身,妾身愿意将一切都告诉您!”

    少年歪着个脑袋,不理解道:“她连障眼法都看不出来?”

    某人无情的将凑得很近的脸推开,“现在愿意说了?”少年也坐在她旁边,一副听故事的乖宝宝样。

    半个时辰后

    苏云轴听完故事,动手将梦妖收入闲置的玉簪中封印起来,回想起她所讲的东西,是个很俗套的故事:

    梦妖名为韩琴冉,江南那边一户富商的小女儿,有个嫡亲哥哥又有个庶出的姐姐,顺风顺水活到十七岁,到了议亲的年纪。

    当地的府尹家又有个年龄相当的儿子,这不一拍即合,也不管这陈家二郎有没有心仪之人,韩家小女能不能接受,总而言之,他们见的第一面是在成婚之日。

    成婚后的日子,韩琴冉的脾气心性有些骄纵,陈觉总是挂着温和的笑,纵容着她。二人郎才女貌日久生情也不是不可能,韩琴冉知道他不喜欢自己,可那又怎样?

    二人就这么相敬如宾直到韩琴冉怀孕,按理来说,哪有人不期待第一个孩子,自从她怀孕以来,陈觉面上无碍,眼底那团焦躁越来越遮掩不住。

    一朝东窗事发,陈觉在外边置办了宅子养着那个外室,韩琴冉理解男子不可能忠贞不二,更何况他不爱自己,但他居然想将这女子抬为平妻。

    他们开始争吵,闹得不可开交,二人表面功夫都不再维持,韩琴冉生产那日,她生完孩子迷迷糊糊的被灌下汤药,再睁眼就看见自己脸色铁青躺在棺材中。

    她接受自己死去的事实,可她不能接受,陈觉谎称自己的孩子死去,让人偷偷送出府去卖了!于是她成了妖,又被前来做法事的大师给驱赶,一路飘荡到了此地。

    少年扶着她,二人向着城门走去,月光如水照亮相互支撑的少年们。

    “你真的相信她所说吗?”

    “还不知道你是谁。”

    同一时间发问,两人都是一愣,少年不好意思的挠挠头,“不好意思,我忘咯,我是一个籍籍无名宗门的弟子,元明。目前修为筑基期,此番入世是因为历练,我也不知道去哪,身上也没什么钱财,就随便走走。”

    “因为来河边钓鱼,感受到了妖邪气,你双目无神的一路踏着枯枝败叶走进林中。谁承想那妖还挺厉害的,我打不过你可真厉害,随手就是很贵的符纸。”

    元明艳羡的眨巴下眼睛,又想起她看不见收敛了神情,苏云轴想了想报出了自己的名头,“清川,微生清茫,也是筑基。”

    “原来你是清川的呀,我就说,这种高品质符纸随随便便就拿出来送人,原来如此。”元明的声音越说越低,苏云轴也不知道接下来该说什么,二人沉默着。

    “你接下来打算去江南那边,处理这只妖的事?”

    “恩。”

    “带上我吧,虽然我境界不高,但是可以带着你跑路,要是吃不起饭了,咱可以靠算命养活你。”元明突然可怜兮兮的凑到苏云轴面前,苏云轴仔细一看,对方漆黑的眼眸中只有三个字:求收留

    苏云轴没有直接答应下来,委婉转移话题,“你会算命?难不成之前一直靠着算命养活自己?”

    少年一说起这个,神采奕奕的挺直腰杆,“那可不!我蹲在一个算命老先生那里待了三天,就学会了。”

    苏云轴有些汗颜,她还以为是元明宗门中会学的占卜术,结果就这?元明缠着苏云轴三天,终于在踏上旅途的前一天,她同意了结伴的请求。

    然后看着这傻孩子开心的像个二哈,周围人投来异样的目光,苏云轴拿手挡着脸,没眼看。

    一路上,他知道她有钱,但是没想到她这么有钱!

    元明跟着苏云轴吃好的,睡好的,穿好的,用好的,他换下了先前那身陈旧衣裳,穿着云锦袍子,束发的冠也换成了小莲花玉冠。

    这个小莲花冠是兰城一家首饰铺子中价值千金,也就比镇店之宝要便宜那么一丢丢,他原本跟着苏云轴去挑东西,就多看了几眼那个玉冠图。

    苏云轴一挑眉,大手一挥银票交给掌柜,然后就是他一脸懵逼怀里抱着装东西的檀木盒子,众人羡慕的不行的目送中,在掌柜笑的找不着东南西北,却还是执着的送他们走出铺子中,他更加迷茫了。

    “云轴姐,你还是省着点花吧,我怕以后养不起你。”元明回忆起当时的场景,就忍不住心间一颤,这还是第一次有人不计回报的对他好。

    苏云轴充耳不闻,转头又去买了些好看的茶点果子,带着他去听书,坐在二楼雅阁里边的人,笑嘻嘻道:“拜托,我可是有万贯家财的人,你怕什么,修仙界的东西买不起,这里的东西还是能放开手买的。”

    思绪回到现在,元明凝望着又陷入沉思的苏云轴,不禁盘算起一些事:

    他除了发现苏云轴有钱,还发现她似乎对于人世间没有过多好奇,哪怕她就在元明身旁,仍然给人一种孤独的感觉,他不止一次觉得苏云轴状态很奇怪。

    一是苏云轴总在沉思,二来无论自己说多少话,她的回应能一个字就一个字,溪安城的时候还能见到她时不时说一些较长的话,和自己一路上,全靠元明交涉。

    最初结伴同行路过城镇停留,苏云轴有时会遗忘元明,走了,元明自己循着踪迹追了上去。后来就变成苏云轴不断给他花钱,她好像孤独了很久,并没有习惯身边有人,也不知道该怎么正常和朋友相处。

    花钱成了苏云轴表达的一种方式,但没有交流的付出,真的会让两人的友谊更加牢固吗?

    苏云轴如常发呆完毕,也若有所思盯着元明,她觉得自己应该说些什么,话到嘴边发觉没有这个必要,这事自己一个人就能完成。

    “我们算朋友吗?”元明不经意问,苏云轴打了个哈欠反问,“怎样才算朋友?你觉得呢?”

    元明装傻充愣笑着,“那我们是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