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悦行冷笑：“此人不过是个马前卒，她身后之人要做的事可绝非是为了杀几名奴仆这么简单。”

    韩如是圆眸微张，却听成悦行继续提醒道：“厉漠之战中顾大将军惨死，只带回了衣冠冢，传闻京都附近藏着叛军当年筹备的万千金银都被顾将军找到，可自顾将军与叛军首领一同战死，再也无人知晓这笔钱财去向，此事早都不是秘密，韩大人定也有听闻吧？”

    “此事与顾将军又有何干？”

    成悦行看向他，问道：“前些日子，京中发生了什么大事？”

    韩如是正了脸色，沉声道：“难道你是说年前顾将军衣冠冢被盗之事！”

    她笑笑：“什么盗墓贼这么不怕死啊，顾家崇尚节俭，棺材中又无尸首，如今京中最有威望的家族都敢来挑衅，难道只为了些陪葬品？依我看，有人还在找顾将军知晓的那笔钱财。”

    韩如是醍醐灌顶，半晌低声道：“你觉得这次行宫的鬼神之事，是与那批钱财有关。”

    “我也只是猜测，此人行鬼神之事，无非想要掩盖真实目的。”她回头看着拉着的几具尸体，继续道：“既然那些奴仆死状诡异，大理寺定会把尸体带回去，请仵作验尸。发生这些事，姑祖母虽没有任何危险，但自然会暂时离开行宫。那么此时的行宫除了死亡现场有人看守以外，定没有往日戒备森严，行宫便在城郊，我自然会联想到一起。依我之见，韩大人如今大张旗鼓的离开，最好再撤掉守卫，只留一两人，让他们放松警惕，您再折回隐于暗处，或许今夜就能查到是谁在作乱。”

    韩如是没想到她一个女子竟有如此谋略，不禁钦佩道：“你若不说我自然联想不到一起，多谢成娘子提醒。”

    成悦行淡淡笑了笑：“韩大人亲自护我姑祖母回宫还未道谢，我不过肤见谫识，或许猜的也不对，千万不要影响大人您的办案思路就好。”

    “成娘子谦虚了，若非你提醒，大理寺今晚定会在那些尸体上耗费不少精力，若真有人闯宫，可就被人钻了空子了。”

    她微微皱眉：“至于姑祖母身边那个婢女，还要劳烦韩大人彻查，但不要打草惊蛇，若她真有问题，还望把她处理掉。”

    “成娘子觉得如何处理为好？”

    成悦行眼神冷漠地看着那婢女：“混到姑祖母身边的，我怕不止她一人，不杀不足以警示！”

    韩如是一怔，他还以为成悦行会想留她一条命，如此杀伐果断的决定令他意外，他轻咳两声，轻笑道：“成娘子哪里像个小女娘，依我看，比多少男子都聪慧狠辣。”

    成悦行回过头微微一笑，语气却疏冷：“世上男子蠢笨的也不在少数，这话说的倒像是女子就应该比男子笨。”

    韩如是解释道：“不不不，女子多有妇人之仁，成娘子倒是没有！”

    这话还不如不说，成悦行没有接话只是盯着他的脸，细细审视起来。

    韩如是被她的目光盯的有些不适，却听她叹道：“这世上最可怕的就是偏见，一旦你认定了，不管别人如何做都不易改变。不过我以前也有偏见，我曾以为这世上男子都不如女子白净细腻，五官也不像女子精致秀气，可今日见了大人，当真觉得全京都的娘子们都输了颜色！”

    韩如是这辈子最讨厌被说像女人，他原本可入仕做个文官，可他偏偏选了大理寺这费力的苦差事，他平日不苟言笑就是为了黑着脸显得凶狠一点，他还特意在夏日校场上晒黑，可每每一过冬又白了回去。这成悦行伶牙俐齿，说的话故意刺痛他七寸。

    “成娘子当真厉害，若是男子定能在朝中……”他话说了一半改口道：“男子女子都一样，是我的偏见。”

    “我父亲书房留下不少兵书，也有军中札记，前朝史书，我自幼喜欢钻研这些，反倒诗辞才情，针织女红不如寻常女子精通。”

    “梅须逊雪三分白，雪却输梅一段香，春花秋月各有胜场，成娘子不必自谦。”韩如是嘴角微扬，与初见时俨然不似一副模样。

    成悦行看着他俊秀的脸，忍不住暗笑，这眉眼如画的少年，肤白凝脂，怎么会是大理寺里的阎罗王。

    一行人来到城门前，进城的百姓排着长长的队伍，近日城郊不太平，盘查的自然比平日严了许多。

    守门的侍卫远远就看见大理寺护送着太妃的尊驾回城，连忙驱散百姓，让开一条大路。

    成悦行对太妃道：“姑祖母，已经到了京都城，我就自行回府了，还请您照顾身体，改些时日悦儿再去看望您。”

    “不可，天色不早了，让韩大人安排人送你回府。”齐太妃看向韩如是。

    韩如是躬身行礼：“那么就让大理寺人马护送太妃回宫，臣亲自护送成娘子回府。”

    大理寺众人齐刷刷偷觑韩如是，眼中满是诧异。

    太妃笑道：“好，那就劳烦韩大人了。”

    京都城东仪大街上，一男子一袭戎装策马而来，见到韩如是与一女子同行，他勒住马缰，马儿抬蹄，他打量了她一眼，对韩如是冷语道：“案子查的怎么样？”

    韩如是见到他脸色就不大好，却不得不恭敬回话：“不劳顾将军费心，案件已有头绪。”

    顾青玄不太友好的审视成悦行，随即看向韩如是。

    韩如是又不得不解释道：“此人正是齐太妃的孙侄女，成将军的女儿。”

    “成将军……”顾青玄重复着，又打量了她一眼，眼神中的戒备竟散了几分，对韩如是道：“你办完事速来将军府。”

    言罢，他便头也不回的离去。

    韩如是叹了口气，对她道：“你认得方才那人吗？”

    成悦行盯着那少年离去的背影，缓缓摇摇头，笑道：“不认识，不过听韩大人叫他顾将军，想必他就是大名鼎鼎的顾青玄吧。”

    “嗯，是他，我自幼与他长大，他一向对女子无礼，你莫要见怪。”话音刚落，他又觉得哪里不妥，解释道：“倒也不能说他无礼，只是不爱搭理，不会多讲一句话罢了！”

    “无妨，顾将军可是戍城军的将领，顾老将军乃忠烈之士，虎父无犬子，顾将军年纪轻轻就征战无数，是国之栋梁，又是圣上无比器重之人，自然与我不会再见，有礼无礼的何必介怀。”

    “你倒是理解他。”韩如是笑道：“你还记得顾将军衣冠冢被盗之事吗？”

    “嗯！”

    “那伙贼人并未抓住，可正巧巡防营抓了另一伙盗墓贼，即便不是盗取顾将军坟冢的同伙，可顾青玄还是把那群人带了回去，你猜怎么处置的？”

    成悦行道：“全杀了？”

    韩如是一字一句道：“手脚尽废，全部活埋。”

    “……”

    见她默不作声，韩如是笑了笑：“怎么？吓到你了？”

    她摇头，顾青玄是经历过战场生死之人，手段残忍也实属正常，只是他墨黑的眼底毫无波澜，这种人喜怒不色，不易被察觉到心中所想，是个城府极深之人。

    成悦行暗暗感慨，这便是先帝赐给他的夫婿，如此可怕之人，没有交集甚好……

    到了永宁侯府前，沈枫与沈氏皆在门前焦急的盼着，见成悦行出现在路口，沈氏松了口气便迎上来，直到看清身后穿着大理寺官府的韩如是，这才愣在原地，诧异的看向二人。

    下人接过马缰，成悦行介绍道：“姨夫，姨母，这位是大理寺的韩如是大人。”

    “今日可真是急坏了我们夫妇二人，沈某多谢韩大人亲自送我们悦儿回府。”沈枫连忙拱手行礼。

    韩如是回礼，恭敬道：“沈将军不必客气，是齐太妃吩咐下官务必护送成娘子回府，如今既已完成嘱托，大理寺还有任务在身，韩某便先告辞了！”

    “好，好，那改日休沐，沈某府上设宴答谢，还请韩大人赏脸前来。”

    韩如是想拒绝，想了想道：“沈将军席面，韩某定当赴约！”他跳上马，又看向成悦行：“成娘子，待此事处理完，韩某定会亲自道谢。”

    “不必客气！”成悦行目送他离开。

    沈枫夫妇对视一眼，沈氏欢喜道：“悦儿，你怎么会认得韩如是？”

    成悦行急忙撇清：“不认得，方才一路回城，姑祖母让他送我来着，一面之缘罢了。”

    提到姑祖母，沈氏严肃的告诫道：“悦儿，城郊这么乱，万一出点事我怎么对得起你的爹娘，若你再这样，我就……就……”

    沈枫见她也说不出什么狠话，补充道：“就好好惩治给你马匹的下人！”

    “我一人之事，与旁人无关，日后我不会再鲁莽行事，劳姨夫姨母操心。”

    沈氏点头，登时又换回一副笑脸，忙道：“那再说说，我看那韩如是与你熟稔，你觉得他这人怎么样？”

    “……”

    沈枫看不下去，连忙打断：“好了好了，悦儿刚回来，定是累坏了，有什么事不能回去再说吗？”他对成悦行道：“快进去吧，你表姐一直等你呢！”

    “是！”成悦行借机溜走。

    “诶，我还没问完呢？”见她跑掉，沈氏气急，狠狠踢了一旁的沈枫。

    沈枫疼的揉着膝盖，连忙四下张望抱怨道：“夫人真是越发无礼了，大门前就动手，这若让旁人看了去，为夫的脸面何在！”

    “你拦着我做什么，我还没问清楚怎么回事呢，你没看见方才韩如是看我们悦儿的眼神吗？”她啧啧道：“若不是喜欢，这韩家小郎君的眼神能脉脉含情吗？”

    “有吗？”沈枫白了她一眼：“我看人家彬彬有礼，对我们悦儿哪有轻浮之意！”

    沈氏狠狠掐了沈枫的腰：“谁说是轻浮了，那明明是有情，你个榆木疙瘩，你知道什么你！”

    沈枫疼的眉头拧在一起，痛斥道：“你下手也太重了吧！”

    沈氏懒得搭理他，却忽然深深叹了口气，眼中多了些许忧色：“韩小郎君生的俊美，不愧是那楼伽罗的儿子，可我担心，他可是韩家的嫡子，我们两家身份悬殊，况且那韩家也不是什么安宁之地，悦儿若真与他两情相悦，怕这桩婚事也不易促成，楼伽罗可不是什么善茬！”

    沈枫讶异的打量她：“夫人，你没听悦儿说，他们二人又不熟，不就一面之缘你怎就想到两家结亲了？那韩家什么家族啊，京都最尊贵的顾家，韩家，元家，哪个地方省心，悦儿若想议亲，别说韩家挑我们门户，我还舍不得她去受苦呢，你大可不必考虑这三大家族，寻个清流人家，哪怕稍稍下嫁，我们悦儿也不可让旁人欺负。”

    沈氏笑问：“我自然认可你的说法，但我们悦儿不仅生的好看，也比寻常女子聪慧，若韩如是喜欢悦儿，亲自来求娶，你那时可会应允啊？”

    “竟想些没用的东西，两人八字还没一撇呢，就说什么求亲，若是……若是日后那韩如是真心喜欢我们悦儿，那再看吧！”

    沈氏眼前一亮：“诶？您不是休沐要宴请他吗，不如这样，我们趁此办一场诗会，届时将京都城适龄公子女娘都邀来，也可以为咱们思思好好挑挑，您就放出话说这韩家小公子也来，我可听说三大家族的公子从不露面这种地方，他若能来，这诗会一定热闹！”

    “这合适吗，这么说会不会显得无礼啊，人家韩公子说不定反感就直接拒绝了！”

    沈氏得意的笑了笑：“夫君，我与你赌一把，我觉得他一定会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