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8 清理叛军
阿七坐在门槛上,缓缓抽出“合宜”。经此一事,他改变了主意。
医者,救得了病人,却救不了苦难人。
世人需要的不是神通广大,能活死人肉白骨的神医;他们需要的,是一把刀,一把能让他们活命的“刀”。
其它的家庭和睦,满桌佳肴,身体安康等一切幸福美满之事,通通都建立在这把“刀”锋之上。
“刀”锋之内,即合宜。
这一夜,阿七认真地打起了坐,学着顾丹仁的样子,回忆着当日与巨阙之争,顾丹仁将内力拍入他体内,气息在他奇经八脉流动的感觉。
那种感觉比自己所见过的心法都奇妙,偏偏就是说不上来,也学不会。
这一夜,燕云关无眠。
…
这一夜很长,长到阿七都在怀疑太阳是不是这辈子都升不起来了。
因为院子外的动静就没停过,一队又一队的人马穿过,一个接一个的人头落地。哭喊声,叫骂声,汇总到最后就只有“噗嗤——”的刀砍头声。
阿七听得真切,他睁开眼,轻轻推开房间的门。
他见端木姑娘神情紧张地躺坐在床上,很明显是被院子外面的动静吓到了。
“没事的,你安心地睡,我在外面守着,哪也不去。”
阿七留下一条门缝,好让端木姑娘能看见自己。
端木蕊依旧呆呆的,但眼神里好歹有了几分人味,不再是行尸走肉。
她看向坐在门槛上的阿七,夜色很浓,让她只能看见阿七模糊的背影。
瘦瘦的,背着一柄长刀,明明是那么的普通,却让她是那么地心安,以至于此后数年,她都得望着这个背影入睡。
当然,这是后话,我们还是聊回阿七。
阿七坐在门槛上,并没有出去的打算。
若是两个月前,他或许会出去瞧一瞧,看那个贪钱的县令有没有也在死人堆里。可惜以他现在的身体状况,连翻墙都得靠爬的,哪里会有什么心思去看热闹。
好奇害死猫,这个道理他是明白的。
只是令他困惑的一点在于,那个原大魏守将,也就是今夜被阿七杀死的那个男人,为什么要投敌叛国献出燕云关呢?
大魏朝对于武将的待遇一向优渥,从开国之初就摒弃了前朝那种“与士大夫共天下”的朝局,如今可谓武德充沛。在这样的大环境下,哪怕燕云关自身的环境艰苦了点,总归是好过在草原上看天吃饭吧?
阿七想不通,他唯一知道的就是当燕云关破时,城内那些世代居守于此的百姓怀着一腔爱国热血,奋勇杀敌,结果却死在了自己人的手里。
那群心怀家国的百姓到死都想不明白,为什么好好的城关会突然被攻破,为什么那群穿着自家戎装的士兵会把刀枪对准了他们?难道不应该跟着一起杀敌吗?
其实是有的,只不过他们都被他们的上司害死了。
城破之时,那些守城的士兵一大半都惨死在同袍手里,剩下的则被冲进燕云关的莽原骑兵踩成肉块。
这一点,阿七是从白天围城的魏军那里得知的。
假使那个守将得了失心疯,为何事先竟无一人察觉?内通外敌,悄无声息的引莽原人进关,这可不是史书上一笔带过这么简单。
阿七想不明白,不知道外面那个征西将军明不明白。
但看今晚这个架势,那位将军是不打算弄明白的。
魏军今夜收复燕云关,最先开刀的就是城内这些来不及跟随莽原人撤离,继而躲藏在民房里的叛军。
魏军的铡刀落得很快,没有开堂,也没有给外面那些叛徒丝毫辩解的机会。
至少阿七没有听见。
思绪中断,阿七拍拍屁股站了起来,轻轻抽出障刀,悄悄地猫在一侧的矮墙底下。
他听见有人往这里来了,来人脚步急乱,踩地的声音很明显不是魏军独有的步战靴。
只见一个人影从墙外爬了进来,在他落地的一瞬间,身后一柄锋利的短刀贯穿了他的胸膛。
阿七的判断没有错,来人虽然身穿百姓的粗麻衣服,但虎口的老茧说明此人常年握刀。
况且若真是幸存的百姓,他们现在只会安安静静地躲在家里,不管外面到底是救人的菩萨还是杀人的恶魔,都绝不会冒头。
至少不会在这么黑的夜里。
黑夜,最适合杀人。因为看不见,所以不会心软。
阿七对着地上的尸体再补一刀,以确保对方死得不能再死。而后细细聆听,见墙外不再有动静,继而收起刀,重新坐回门槛上。
今夜看来是打不成坐了。
阿七这样想着,抱着刀,缓缓闭上眼睛,好养精蓄锐,提防流窜过来的敌人。
他自己也说不准还会不会有叛徒往这里过来。
这所屋院是黄四举生前居住的房子,如今黄四举已经死了,因为是两尸三命的要案,所以这所屋院便被贴上了官府的封条。
只要封条完好,旁人大抵是不会进来。
阿七当时选择这间屋子的时候就是这样想的,所以对于那些同样抱有这样想法的叛徒,阿七表示很理解。
为了让叛军知道自己很理解他们,阿七出手干净又利落,保证不让他们发出一个哼唧的声音。
我理解你,但请你不要说话。
在阿七用相同的手法捅死第二个翻墙进来的叛徒后,他突然觉得自己的行为很蠢,特别特别蠢。
枉费自己在抱着端木姑娘从大门进来后,还认真地拿出药囊里的树胶把封条重新贴好。
当时自己还跟端木姑娘信誓旦旦地保证“这样他们就不会进来搜查”诸如此类的蠢话。
现在想来,连叛徒都能想到不动封条,直接翻墙进来,难道魏军会想不到吗?
封条有什么用?封条是给那些遵纪守法的百姓看的,它可防不了歹人。
果然,巷子里很快便响起了一阵急促的战靴声。
阿七连忙收起手中障刀,快步走到门口,在魏军破门而入之前,自己抢先打开了大门。
霎时间,十几杆长枪对准了他。
阿七朝领队的校官抱拳道:“烦请大人莫要惊动屋内女眷,院内有两具叛军的尸体,大人可命下属们查验。”
“女眷?”校官问。
现如今的燕云关,不管是活着的还是死去的女人,基本都遭受过莽原人的侵害。
“是的,她是我今夜从青窑救下的一个苦命女子。”
这话,阿七可不敢当着端木姑娘的面说,他生怕端木姑娘一听见“青窑”这两个字,这好不容易清醒过来的心神又疯了。
所以他才抢在魏军进门之前把这些话先行告知,反正对方早晚也是要问的。
“我叫阿七,陈阿七。几天前我一直在城外的军营里给伤员们疗伤,大人可以向虞军候询问,想来他是记得我的,因为我穿得破烂,在那些郎中大夫里显得扎眼。”
阿七不卑不亢地说道。好像没钱置办新衣服,到了他口中反倒成了可以显眼的存在。
他对自己一直都这么无所谓。
那名校官仔细地打量着阿七,耳边听着回来报告的士兵说“里面确有女眷,但地上的尸体尚不清楚身份。”
校官点点头,示意众人收队离开,而后告诉阿七说:“明日鸡鸣时分,过来衙门做口供。”
阿七表示明天一定,而后魏军离去,但是巷子口照旧留有四名士兵把守。
阿七知道,今夜总算是可以睡觉了。
他走进屋内,纵使他推门的动作很轻,但端木蕊还是被吓了一跳。
她并未睡着,虽然阿七的动作很轻,但她还是有听见刀贯胸膛的声音。
她现在睡得很浅,一有点什么动静就心慌得睡不着,比野外的兔子还容易被惊到。
“没事了,睡吧。”
阿七摘下长刀放在桌上,但腰间短刀不卸。然后趴在桌子上,很快就睡着了。
他很累,从恒剑山庄出来后连续十几天都没有好好休息过。
但愿明天到了衙门,不要碰到那个愚蠢的县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