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5 该死
阿七是在燕云破关后的两个月零八天才知道此事的。
他本想去临安府拜访一位武学大家,却不想在半路偶遇一故人,令他改变了想法。
“你怎么一个人在这里?”阿七对面前这个青衣男人说。
青衣男人坐在长凳上,一个人喝着闷酒,惨笑道:“青窑都没了,我这个楼主还有存在的意义吗?”
面前这个青衣男人正是青窑楼主,想当日他是那么的潇洒,房间琳琅满目,身边又有美人作伴,动辄就是几千银两的流水,可如今却孤身一人,在这间小酒馆里借酒消愁。
阿七看着酒馆外的成群的马队,问:“燕云关破,只你一人逃出来?”
“不然呢?官兵都降了,我若不逃,只怕今已身死。”
“燕云此时如何?”
“不知道,反正好不到哪去。莽原人人面兽心,贪而好色,生性残暴,你知道的……”
他话还没说完,阿七扭头就走。
“陪我喝一杯。”青衣男人在后面叫喊道。
阿七说:“我讨厌一切改变不了结果的呻吟。”
青衣男人闻言一怔,手里的酒壶停在半空,酒水打湿了他的胸襟。
“姓许的,我不求你能保住一城百姓的性命,可你总该救几个人的。你有这个本事,为什么不去做呢?”
阿七说完这句话,便彻底离开了青衣男人的视线。
青衣男人饮尽壶中酒,安自言自语地安慰自己:“人的命,哪有钱重要。”
他放下酒壶,出了酒馆,上了自己的专属马车,带着身后二十几辆装载这满满当当金银器物的豪华马车,在近百名护卫的陪同下往江南去了。
阿七背着刀,挎着药囊,朝着燕云关方向坚定地走去。。
…
大魏国的军队实力很强,若非燕云关守将叛国投敌,燕云决不至于落入莽原人手里。
当今圣上大手一挥,江北防线延伸至西北,又调蜀中五万“飞军”堵住莽原往西蜀逃窜的后路,急命征西将军领十万大军收复燕云关,击溃集结至此的五万莽原军。意图一举歼灭莽原人的有生力量。
莽原人从小在马背上长大,骑射野战堪称无敌,但对于守城攻城皆不擅长。
当大魏十万大军围住燕云时,莽原方许多将领都向他们的可汗表示要退回草原,请求不要把有生力量都浪费在这座破败的城关里。
但莽原可汗不同意,坚持要挫一挫魏军的锐气。
也不知莽原人是得了什么天神庇佑,亦或是大魏的征西将军真的那么愚蠢无能。两个月来,攻坚拔寨堪称无敌的魏武卒,竟接连败在不善守城的莽原人手里。
眼见攻城的魏军连连撤退,己方后续援兵又接连赶来,五万莽原兵聚拢于此,声势浩大,大有南下屠戮之欲。而反观城外,却仍是这十万魏军,进不能进,退不能退。援军又不知所踪。
莽原将领一改前言,纷纷表示城外十万魏军在莽原铁蹄之下不足为惧,请求出战,杀进洛都,生擒魏帝。
可莽原可汗却在这时突然表示愿意和大魏和谈,让回燕云关,但需要大魏一定的钱粮进贡。
大魏皇帝闻言大怒,表示我大魏不和谈,不纳贡,而且还要莽原付出沉重的代价。这话说得硬气,但前线却不给力。
且辽东一带又有北奴叩关,东南沿岸也不太平,是以围城的魏军迟迟未有增援,燕云关更是未能收复。
当阿七走到燕云关城下时,燕云关依旧被魏军围得水泄不通。
他以医者之名求见征西将军,但被一个军候给打发了。
这很正常,别说阿七就一乞丐打扮模样,就算你是真神医,你也不可能见到征西将军。
身份决定了阿七只能见到受伤的兵员。
在帮忙救治了几天的伤员后,阿七也暗中观察几天的大魏军容,他发现了一个很奇怪的问题。
大魏军队军纪严明,军容雄壮,跟城头上那些站位稀稀松松,连床弩都不会用的莽原人相比,完全就是云泥之别。
而且……
“燕云关里真的有五万莽原兵吗?”
阿七想不通,为什么大魏这样一支士气高昂的军队,竟迟迟攻不下眼前这样一座破败的城关。
既然想不通,那就用自己的眼睛去看。
阿七在某一个月亮被云朵遮住的深夜,偷偷溜到城墙底下,从怀中掏出了他准备已久的爬爪。
倘若是在几个月前,阿七做这种事情会很轻松,因为他有着不俗的身法轻功。但现在的他,离地两米都做不到,所以他只能用爬爪偷偷潜入。
连续几天的观察,阿七很清楚城头上巡逻守兵的换防时间,所以他的潜入很成功。
就是落地的时候没看清地面,踩在石头上被崴了一跤。
阿七揉着脚踝,不敢发出一点声音,一瘸一拐地往城中走去。
…
一座在黑夜中也极为显眼的青瓦楼阁,
其三楼的一个房间内,
一张乱糟糟的床上,一个身材丰满的女子袒胸露乳地躺在床上。
她原先是喜欢红色的,但她现在极为厌恶。床单上那已有时日的暗红色斑,刺得她整颗心脏都在痛。
她本想扔掉这张床单的,可那个丑陋且蛮横的男人没有给她时间,等她有时间的时候,她的心已经死了。
脏与不脏,又有谁看呢?
袅袅自杀过好几次,可每次都被她的好姐妹救回来。
那个与她最要好的姐妹哭着对她说,外面已有大军包围了燕云关,莽原人就要败了,好日子就要回来了,劝她一定不能死,一定要好好地活着。
然而……
“可是,他们为什么还不打进来啊……”
那个姐妹在向她哭着问出这句话后,自己就割腕自杀了。留下袅袅自己一人苦苦在这片地狱里挣扎着。
她不止一次地梦见魏军攻进燕云关;梦见那些丑陋的莽原人被大魏的马蹄踩死,被大魏的屠刀砍死;梦见那个压在自己身上,不停抽动,不停鞭打自己的原燕云守将跪在自己面前,被自己用小刀活活剐死……
她更常梦见,那个姓温的公子穿过哭喊的人群,衣带飘飘地来到自己面前,告诉她:
“我来了,我来听你的曲子了。”
一想到这,她的眼睛里突然有了光,一丝极其微弱的亮光。
她挣扎着从床上爬起来,从床底拽出那件红色的衣裳,胡乱披在自己身上。
“我不能这样躺着,至少不能光着身子。”
“这太不像话了……万一温公子回来看见了……他会嫌弃我的……”
她张着那张干裂的嘴唇,自己在心里说与自己听。
她的舌头早被自己咬断了,可惜,咬舌并不能自尽。
门外,忽然响起一阵骚动,那个如噩梦般丑陋难听的声音将她从梦境里拉回了现实。
她慌了,眼角的眼泪已经流干了。
她趴在地上寻觅着,她想死,想立马就死。她已经不相信什么救世主,更不相信大魏的军队能攻进燕云来。
终于,在那个噩梦再一次走进房间的那一刻,她寻见了“希望”。
她的手中紧紧握住一块瓷片,因为太用力,锋利的边缘割破了她的手心。
她很开心,至少割脖子的时候不会疼太久。
“啪——”
一记耳光重重扇了过来,将她打回床上,也打落了她手里的“希望”。
“臭婊子,连你也敢给老子甩脸!”男人拿着马鞭,狠狠地抽在女子伤痕累累的大腿上。
她原本的皮肤很好,是青窑里所有姐妹都在羡慕的存在,可如今除了这可怖伤痕和淤青外,再无其它与众不同的地方。
她的心死了。
她如死尸一般躺在那张脏污的床单上,空洞地望着一样肮脏的天花板,心如死灰。
“自己好笨呐,总是慢那么一步。”她在心里自嘲道。
而后,她呆呆地看着眼前这个个具现出来的噩梦,脱掉身上那件发臭的人皮,露出原本藏在里面的獠牙,青筋缠绕,臭不可闻。
她闭上了眼睛,不愿再看。
“啪——”又是一记鞭子落下。
袅袅咬着牙,疼痛使她那条断舌再次流出鲜血。
男人抓着她的头发,将她拽了起来。
“你不用指望你能死得成,我早就告诉花娘那个老女人,要是你死了,我就把青窑里的剩下女人全都拉到莽原人的军营里去,他们可不像我的这些兄弟,那群家伙有的是办法让你们生不如死。
你应该感谢我,如果不是我看上你,把你保下来,你现在就跟莽原军营里的那些女人一样,光着身子跪在地上舔他们的口水。”
说着,他按下了她的头,掰着她的嘴,用那根獠牙狠狠地撞着她的脸:“快点,快点感谢老子。”
她的喉咙里发出撕裂的声音,死也不肯张开嘴。
突然,一根爬爪突兀地攀上了窗沿,一个瘦小的身影翻窗而入。
阿七看着面前这个没穿裤子的男人,快速地抽出腰间短刀。
女人眼睛发亮,随即狠狠地朝那根獠牙咬了下去。
“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