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3 六剑
巨阙在手,谢三宝只觉得气血一阵翻涌,他冲出大厅,却未见温让,心中恼怒异常。
他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会这般生气。
他的耳边似乎有人在说“恨呐,我好恨呐”。
谢三宝再也压抑不住内心的狂躁,他双手举剑,脚步一踏,便在广场上挥舞起来。
多年的横练功夫令谢三宝的拳脚气力不俗,加之这些年来所学之拳法都被其应用到此剑之上。
广场上,谢三宝舞着巨阙,虎虎生风。
好像他天生就是为这柄巨剑所生,拳法剑法同出一脉,在这短短一刻竟达到了人剑合一的地步。
只见他脸上青筋暴起,横肉抖动得吓人,一剑便斩断了三米之外那杆竖在广场上,绣着“恒剑山庄”的大旗。
紧随其后的阿七只来得及喊出一声“谢三宝”,然后就被巨阙剑气逼回了厅内。
谢三宝马步沉稳,双手举剑向后挥出,挥出了第二剑,这一剑,轰碎了厅内门窗。
石惊天连忙挡在少年的身前,惊讶地望着谢三宝疯狂的动作。
此剑竟有了剑意。
谢三宝喘着粗气,肉眼可见的气流带动起他全身的肌肉,他青筋暴起,脚步踏碎了广场上的地砖。
他挥出第三剑,这一剑,令在场的所有人都不得不运起内力,以此来对抗剑气所带来的震感。
独独殷翠山不为所动,坐在厅内若有所思。
磅礴的剑气同泰山压顶,砸在每个人的心口,打乱了他们的气息。
阿七只感觉体内气血翻涌,喉咙一甜,一口鲜血喷了出来。
第四剑,草木低头。
殷翠山动了,他越过众人的头顶,落在广场上。
殷翠山瞧得真切,谢三宝一进门时所展露的只是一流高手的本领,算不得顶尖,更不用提进十方榜了。
可刚刚这第四剑,竟有了几分他墨翟剑的味道,这令他大为惊奇。
一柄巨阙剑,竟能使持剑人跨越这么远的沟壑?
谢三宝的气息已经乱了,他神情疲倦,脸色惨白,好像精力都被抽干了一样。
第四剑过后,他的手已然握不住巨阙剑,可古怪的是那剑却像是长在他手里一样,自主地挥舞着,驱使着他挥出下一剑。
他的耳边只有一句愤怒的低语。
“杀了他们!杀了他们!”
第五剑,重剑无锋。
极阴极霸的剑威,竟令广场上方雷云涌动,远方的乌云在此刻集结,黑压压地盖在恒剑山庄的上空,似乎下一瞬便能引来天雷,降罚世人。
殷翠山的脸上表情变换莫名,这第五剑之威,竟能与他全力施展墨翟剑时平分秋色。
阿七早就被第四剑的剑气波动震出一大口鲜血。第五剑一出,他直接跪倒在地,体内苦苦支撑的内力早就被震碎了,他的口鼻都在流血。
阿七跪在地上大声吼道:
“殷前辈!快些阻止谢三宝!不然他会死的!”
殷翠山衣摆飘飘,面上不为所动,可内心狂跳。他的脑海中只有一件事,那就是亲眼见一见这巨阙的第六剑!
他相信,这第六剑,定能能助自己脱离瓶颈,迈向自己这一辈子苦望而不得的高度。
墨翟出鞘,墨色的江流盘桓在剑身之上,它在颤抖着,铮鸣着。
“快,快点让我见到!”殷翠山在内心大吼。
谢三宝口鼻喷血,他只觉得天地昏暗,气力用尽,可手中巨剑却是不停。
为什么?
为什么停不下来?
温婆娘,你说我可以信你的。
谢三宝转头,艰难地瞧见了那个跪在人群面前,瘦小的阿七。
“阿七先生?”
阿七撑着气力往前爬了两步,又大声喊叫道:“殷前辈!”
殷翠山没有理他,反而觉得阿七呱噪,厌恶他打扰自己的共鸣。
他轻轻一抬手,墨色的江流便轰中阿七的心口,阿七顿时倒飞出去,血液模糊了阿七的眼睛。
阿七如掉落的风筝落在广场上,身边,则是绝望挥剑的谢三宝。
对此,殷翠山感到十分满意。
“没有见血的剑,如何能登峰造极?”
他热切着,他盼望着。
“第六剑!我的剑!”
阿七躺在地上,耳边只隐约听见有人唤了自己一声。
“阿七先生?”
“不!不可以……”
阿七挣扎着爬了起来,他的眼里只有红色,血液的红色。猩红的颜色冲击着胸口的墨色,仿佛要在他一起溺死在这道江流之中。
突然,一颗石子急射而来,正中他脖颈,令阿七抬起了头。
恰在此时,一个从未见过的白衣身影冲入场中,他头戴方巾,飘至阿七头顶上方。
白衣中年一掌落下,一股浑然天成的内力倾泻而出,灌入阿七体内。
阿七原先的内力早已被震碎,此时得了这股内力,仿佛一锅煮沸的高汤终于有了去处。
一口崭新的锅出现了。
阿七看见了,他看见了一道墨江翟流压低了世间草木,而后轰碎了山庄的牌匾。
他看见了一种极阴极霸的剑威在令雷云涌动,万物消寂。
他看见了墨色江流轰击在自己心口,与猩红的颜色一同汇成一片汪洋。
他看见了磅礴的内力在自己体内运转的样子。
他看见了……巨阙的第六剑!
剑出,刀动。
第六剑的剑势还未显现,谢三宝的双手早已血如泉涌。
而阿七却已经在自己的脑海中看完了这未出的第六剑:
霸道,有死无生的霸道!
此剑无天无地亦无我,它的剑心之中,只有无尽的怨恨。
“当——”一声巨响,
“合宜”落下,砍在巨阙的三尺三的剑刃之上,互相撕咬,互不退让。
合宜刀在这一刻爆发了前所未有的寒光,寒光笼罩住了巨阙剑身上流转的红光,止住了这还未显现的怨恨。
“不如归去。”
名刀宝剑在这一刻共鸣,发出震耳欲聋的鸣声。
“我欲~乘风去~”
一股巨大的震荡掀起漫天风沙,谁也不知这风沙从何而来。
“可。”
天雷紧跟落下,降罚世人,劈在刀剑的交合之处,将阿七和谢三宝分隔开来。
二人倒地,昏死过去。
…
殷翠山暴怒,他提着墨翟剑就要上前捅杀阿七,却见费永峥领着那个头戴方巾的白衣中年挡在自己面前。
殷翠山认出了中年人,他大怒:“顾丹仁,你若现在拦我,我会连你也一起杀了。”
一旁的石惊天却在这时突然站了出来,好言相劝道:“殷家主,您若为了一己之私杀了顾神医,只怕您以后在江湖上会被人戳脊梁骨啊。”
殷翠山刚刚可是清楚瞧见,石惊天打出飞石,很明显他跟费永峥等人是一伙的。
他剑指石惊天,说:“我就是把你们全部杀了,这里又有谁能拦得住我?”
这倒是误会石惊天了,他才不是跟费永峥一伙。
“哦?”
这时,一直跟在石惊天身旁的少年站了出来,他器宇不凡,冷言说道:
“殷家主好大的口气,这么轻易就能决定他人的生死,不如,我让我父皇把位子让给你好了。”
此言一出,殷翠山大惊。
只见一伙骑兵马踏石阶上了广场,人数不多,仅仅二十人,却显得威风凛凛,令人不敢直视。
费永峥恰到好处地跪了下来,拜礼道:“草民费永峥,见过太子殿下。”
场上众人皆惊。
唯独顾丹仁与石惊天事先得知,脸上没有惊讶,但他们仍旧跟着费永峥跪了下来,口呼:“草民叩见太子殿下。”
众人纷纷跪下,殷翠山脸上风云变化,咬着牙忍了好久,终于跟着单膝跪了下来。
“这座江湖,是你们江湖人的江湖?还是我大魏的江湖?”
“草民殷翠山,见过太子殿下。”
“好,很好。”
少年转身进了大厅,而后留下一句:“你们殷家可以多活二十年。”
…
阿七身上的经脉尽断,他躺在里间,由顾丹仁为他诊治。
而那名太子殿下则坐在外面的会客室里,他的右手边,站着费永峥和石惊天。
太子捧起一盅茶,这茶采自江南,是江南名茶“临江紫凤”,一两可值百金,是只有皇室才有的贡茶。
“费庄主好大手笔,庄内竟会有临江紫凤这种皇室贡茶。”
太子的话轻描淡写,可费永峥的回答若稍有不慎,便是人头落地的下场。
“回太子殿下的话,此茶乃年前我入宫时,圣上亲赐,如今又得太子殿下品鉴,此举正应了天理循环,父慈子孝之果。”
太子细细品了一口,而后放下茶碗,轻笑道:“你倒是会说话。不过会说话可救不了你的恒剑山庄。”
“草民愚昧,还请太子殿下教我。”
太子轻轻转动着茶碗,细细观察上面的花纹。
“汝窑产的?听宫里人说,你这里的一套茶具就值千金。好用吗?”
费永峥知道太子殿下是喜茶之人,连忙回话道:“若太子殿下喜欢,庄内之物尽可挑去。”
“哼,刚刚还说你会说话,怎么现在就闪了舌头?我需要挑你费家用过的东西?”
费永峥连忙叩首:“草民有罪,草民该死,草民这就撕烂我这张臭嘴。”
说着,他就单手掰着自己的嘴唇,“用力”撕扯起来。
那小力气使的,石惊天看了都想给他帮帮忙。
“行了,别这么下贱。”太子莞尔一笑,道:“我只是问你,这碗好用不好用?”
“好用,很好用。”
“听话吗?”他意有所指。
“听话,很听话。”
“那倘若茶凉了,你说该如何是好?”
“我这就命下人换上热茶。”
“不然。”太子轻轻一推,价值百金的茶碗瞬间就碎成渣子。
“今天的戏很精彩,那个小乞丐确实如你所言,是个能倒换江湖的角。我也愿意相信,假以时日,他能成为这座江湖的霸主。但……
我父皇不这么认为。
我父皇说,茶凉了没必要换新茶,直接连盘砸,一了百了。”
费永峥大气不敢出,石惊天的头则埋得更低了。
“不过,我是喜欢江湖的,我喜欢自由自在的感觉,所以我会劝父皇继续留几分薄面给你们,但前提是那个叫阿七的……”
太子殿下正说着话,一个护卫忽然闯了进来,他口中急声说道:“禀太子殿下,圣上有旨,命您速速回京。”
“何事?”
护卫看了一眼趴在地上的两人。
“直接禀来。”太子说。
“燕云关守将暗通莽原人,于两日前攻占燕云关。莽原大军此刻正往燕云关集结,意图进攻我江北防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