凯尔的这一觉依旧没有睡太久，很快就被身上各处的酸痛给唤醒了，当他在呻吟声中清醒过来，发现洞穴内已经有了天光，这才发现这里是一个树洞的内部，阳光是从上方的豁口处透进来的。他将手轻轻覆在右脸的纱布上，感受着痛楚，这让他感觉自己还切实地活着。树洞内还残留着木柴燃尽后的气味，只是没有了昨晚祖孙二人的身影。

    应该是走了，搞不懂怎么话还没说清楚就走了。他都不记得昨晚自己是怎么睡着的了，只是现在有个更紧要的问题，以自己这幅身体目前的状况，该怎么爬上3米高的树洞内壁，从那个豁口出去呢？

    “醒了？”凯尔正在思索的档口，一个带着狼头皮草的脑袋从豁口处冒了出来。

    凯尔愣了半晌，随即点点头，“醒了。”

    “能自己出来么？”

    凯尔非常诚实地摇了摇头，菲尔神情肉眼可见地耷拉了下来，似乎有点嫌凯尔真是个麻烦。

    等到凯尔重新踏在了这片森林的土地时，呼吸着新鲜的空气，这才有种新生的感觉，他看向搀扶着自己的菲尔，不敢置信他居然像夹一本书一样将自己夹在腋下，一下蹦出了树洞。这得有多大的力量啊？不愧是魔武者。

    “我们会将你送到边境线上再离开。”老者说道。

    “等等，你们不需要我跟你们一块走么？不是说要我为你们卖命么？”凯尔不清楚对方把自己拉入伙到底有什么目的，虽然自己也怕从对方嘴里听到一些危险的回答，但是总是这种头上悬把剑的感觉让他更不安。

    “还记得我说的么？我需要你在未来某一刻，与菲尔并肩作战。而现在的你...”老者说到这里顿了一下，“太弱小了。”

    “并肩作战？”凯尔还以为自己听错了，“你们魔武者的战斗，我怎么可能帮得上忙？”

    “普通人当然不行，但是现在觉醒了魔法天赋的你就有可能。”

    “我？魔法天赋？”凯尔像是第一次认识自己一样。

    “回去之后去找魔调局测一下吧，你是曼乌尔历史上第七个后来者。”后来者是对那些出生是普通人，在成长过程中才觉醒魔法天赋的人的称呼。

    “真的假的？什么时候的事？我能当魔武者了？！”凯尔一开始是质疑，随之而来的是难以抑制的狂喜。

    “年轻人，冷静点，只是有了魔法天赋，并不是已经是魔武者了，这之间还有很长的路要走。”

    凯尔似乎并不在意老者泼下的冷水，哪怕脸上伤口扯得再疼，也压不住他嘴角的笑容。

    “给你2年时间，自己想办法进入烈阳帝国的皇家军事学院，这是我交给你的第一个任务，如果完不成我就当交易失败，我会来收走你的小命。”老者冷言道。

    这盆冷水可比之前的有效多了，凯尔瞬间冷静了下来，但是也就维持了几个呼吸的时间，他开始变得踌躇满志，认为自己既然已经成为了觉醒者，那么考上这家什么皇家学院，应该不会太难，于是满口应下，“放心，包在我身上！”但是等他真正了解了烈阳帝国的考学体系与难度后，就会很想抽自己几巴掌了。

    返程的路比凯尔想象的还要顺利，路上没遇到什么魔兽，就连不含魔力的野兽都没几只。在再次天黑之前，凯尔终于望到了银杏村的轮廓，在走出了树林之前，老者再次叫住了凯尔，“下面这些话，我只说一遍，记住了。”

    “您说。”凯尔点点头打起精神，因为他感觉对方要的话一定很重要。

    “第一，你在荒野没有见过我们，食眼翃蛴是你在觉醒了魔法天赋之后，侥幸杀死的，但是你讲述的时候不能这么说，你就说那时突然勉强能看清它的动作，于是预判做出反应，它刚好撞到你的匕首上给撞死了；第二，如果不想死，就不要尝试寻找我们，虽然烈阳帝国不是我们的敌人，但是烈阳帝国里确实有不少我们的仇家；第三，想办法去跟诺曼家族的人搞好关系，那会对你对我们都有帮助；第四，也是你最需要思考的点，在你之前的六位后来者，有4位默默无闻直至死亡，但是有2位的成就远超常人，真正实现了后来居上，你应该也听说过他们的名字。如果你也想实现这一壮举，就多思考你为何会觉醒魔法天赋，至于具体思考哪些，我也不清楚。但是记住，在想明白这个问题之前，绝对不要轻易尝试魔力入武。”

    凯尔重重点头，他坚信对方不会害自己。

    “行了，接下来的路你就自己走吧，2年后的今天，我们会再见的。希望你不要让我失望。”老者转过身向树林深处走去。

    “拜拜！”菲尔笑着摆摆手，跟上了老者。

    “多谢两位的救命之恩，与教导之恩！我一定不会辜负你们的期望的！”凯尔说着单膝跪地，右手握拳捶在心口，做了一个蹩脚的效忠礼。

    “别辜负你自己的天赋就行。”老者的话从远处传来，等凯尔再抬头，已经失去了两人的身影，这回是真的走了。

    凯尔重新站起来，转身看向不远处的银杏村，短短一天时间，恍如隔世，感觉一切都不一样了，不知道是因为去鬼门关走了一遭，还是因为觉醒了魔法天赋。他检查了一下身上的行李，就只剩下了老约翰的匕首，以及一布兜的食眼翃蛴外壳，都是菲尔吃剩下的自己给收集了起来，想着当做这次成人礼的猎杀成果。

    凯尔一瘸一拐地走向村子，由于左脸还蒙着带血纱布，村口的守卫并没有第一时间看出他的身份，而是举起长矛，喝问道：“站住！什么人？！”

    凯尔看着对方熟悉的脸庞，笑道：“特里叔叔，是我啊，凯尔。”

    “凯尔？”名为特里的守卫听到这个熟悉的名字，已经放下了警惕，等他再次确认了一眼之后，瞪眼惊呼道：“凯尔？！你怎么搞成这样了？遇到烈鬃熊了？”

    “一言难尽啊。”

    “走走走，先去威尔逊医生那！”特里说着就上前搀扶起凯尔，凯尔对此也没有拒绝，自己确实太累了，脸上这么重的伤还没恢复，今天又赶了一天的路。

    ...

    “凯尔回来了？怎么样？没受什么重伤吧？”正在为粮食歉收而发愁的村长弗洛德·克里特听到自己孙子回来，立马放下事务从房间里跑了出来。

    “额...唉...您自己去诊所看看吧。”来传话的实在没法形容自己看到的惨状。

    “什么？！”弗洛德一听这话，脸色大变，转头就冲出了小院，一路小跑赶到了威尔逊医生的诊所。

    此刻的诊所外已经聚集了不少人，他们已经很久没有见到有人成人礼受这么重的伤回来的了。往年要么就是些轻伤，要么就是直接失踪没再回来的，因此对他们来讲也是比较新奇的一件事。

    弗洛德一边挤入人群，一边嚷嚷着：“让让，让让，我看看我孙子。”

    当他终于进入诊所内，看到凯尔脸上包着纱布躺在病床上时，一张老脸就皱了起来，满眼的心疼。

    “爷爷，你来啦。”凯尔看到自己爷爷，努力露出一个微笑，但是因为虚弱，让人看着更可怜了。

    “哎呀！怎么搞成这样了？是不是又逞能了？”弗洛德颤巍巍地抚摸着自己孙子完好的右脸，从上看到下，这才发现小腿上也缠着纱布。

    听到爷爷的问话，凯尔心生愧疚，不敢直视爷爷的眼睛，“就...就稍微深入了一点点，我也没想到...”

    “你...”弗洛德一听到凯尔的辩解就想发火，但是看着孙子的惨状，心又软了下来，“算了算了，回来就好，回来就好。”

    “威尔逊医生，我孙子伤得怎么样？”弗洛德这才问起孙子的情况来。

    威尔逊医生是个非常高大的中年男子，带着一副银丝眼镜，为人亲切随和，“小腿的伤还好说，没有伤到骨头，只是有些溃烂，养一段时间就好，脸上的伤就...”

    “脸上的伤怎么了？”听到威尔逊的回答，弗洛德的心也一下子揪了起来。

    “让我过过！让我过过！”这时人群外头响起了熟悉的声音，是老约翰来了。

    老约翰一看到凯尔的样子，就愣住了，这小子难道跟自己来了个同款？“怎么回事？你这伤...”

    “老师，对不起...”凯尔

    “活着就好。医生，这小子伤怎么样？”老约翰也急切地询问起伤势。

    “小腿的伤没事，脸上的伤就深了点，好了之后左半边脸也可能会是面瘫。”

    “可惜了这么漂亮一张脸。”老约翰惋惜道。

    “其实还有一个更严重的坏消息，凯尔的左眼没了。”

    “左眼没了是什么意思？我孙子左眼瞎了？”弗洛德这下真急了。

    “就是不见了，左眼球不见了。”威尔逊如实相告。

    “啊？哎呦！这可咋办啊？！”

    “爷爷，没事，你看老约翰也只有一只眼睛，不也活得好好的。”

    “不一样啊！你不是梦想着加入帝国军么？没了一只眼睛，你怎么参军？破相面瘫都还好说，但是没了一只眼睛是连报名资格都没有的！”

    “弗洛德，孩子回来了就好，现在孩子需要静养，以后的事以后再说嘛。”老约翰及时制止了弗洛德继续说下去。

    弗洛德深吸了一口气，平复了心情，喃喃道：“不知道你爸妈知道了这件事，会着急成什么样。”

    “爷爷，能不能先不告诉我爸妈？”凯尔心虚道。

    “这件事别想着瞒着，没得商量！我回头就会去趟通讯局！”弗洛德的态度异常坚决。

    凯尔知道自己免不了被爸妈轮番数落了。

    “对了，你这伤是怎么弄的？眼睛怎么没的？”老约翰将话题再次转移到了凯尔的伤上。

    “可能因为太靠近真正的荒野了，在森林里遇到了这家伙。”凯尔说着将放着食眼翃蛴外壳的小布兜拿了出来，并将里面的事物展示在众人眼前。

    威尔逊看到布兜中的黝黑硬壳，微微一愣，随即撇向凯尔，似乎在重新审视这个少年。

    “食眼翃蛴？！”老约翰惊呼道。

    “什么玩意？这么大的虫子？”弗洛德从来没见过这种生物。

    “一种专吃动物眼睛的魔兽！”老约翰转头看向凯尔，一脸的匪夷所思。

    “这虫子是魔兽？！”随着弗洛德的询问，围观的人群也开始喧嚣起来。

    “你怎么活下来的？而且还能杀了它的？”老约翰匪夷所思地看向凯尔。

    “老约翰，你这话什么意思？我孙子不能是运气好杀掉的？”弗洛德有些不满。

    “弗洛德，你没了解过魔兽，你可能不清楚，那就不是普通人能解决的了。而且我亲眼见过食眼翃蛴进行捕食，那是根本无法被肉眼捕捉的速度。”

    “难道你的眼睛也是？”

    “不是，不过我很清楚，普通人绝对不可能在食眼翃蛴的捕食下活下来，所以凯尔，你是怎么活下来的？”

    听到问话，凯尔便说出了早已组织好的语言：“在它吃掉我一只眼睛之后，我突然就莫名其妙能看清它的动作和轨迹了，然后预判了一下它可能攻击的位置，把匕首竖了起来，结果它就刚好撞到匕首上给自己捅死了。”

    听完凯尔的回答，老约翰半响说不出话，最后才看着弗洛德说道：“我收回之前的话，你这孙子确实是运气好。”

    而威尔逊皱着眉头沉思了一会儿后说道：“凯尔，等你伤好了，跟我一起进趟城吧。”

    “啊？进城干什么？难道威尔逊医生你有能让凯尔参军的路子？”弗洛德露出了希冀的表情。

    “不是，我猜你孙子很可能觉醒了魔法天赋，想让他到时候跟我进城去趟魔调局测试看看。放心，路费跟测试的费用我来出。”

    “啥？”弗洛德一头雾水，怎么今天威尔逊也说些自己听不懂的，自己孙子出生时就检测过了，没有魔法天赋。

    “后来者？”老约翰对此还是有一定了解的，听到威尔逊这么说，立马想到了一个可能。

    “是的，但是需要去检测看看，如果真的是后来者，那就不需要参军了，而是去魔力研修学院了。”威尔逊似乎已经将凯尔认定一定是后来者，显得有些兴奋。

    “后来者是啥？”又是一个弗洛德没听过的词汇。

    “不可能吧。”老约翰则对此保持怀疑。

    “不管可不可能，去检测一下不会有什么损失，而且凯尔长这么大都没进过城吧？是时候让孩子去见见世面了。再说凯尔的父母也不是在城里工作么？”威尔逊说着看向凯尔。

    对于威尔逊的提议，凯尔当然举双手赞成，他本来还打算以看望父母的名义进城呢，现在威尔逊医生愿意主动带自己进城，何乐而不为，还能省一程路费，虽然不知道检测费用要多少，但是有人买单肯定再好不过了。

    “行吧，等伤好了，去城里看看也好的。”弗洛德对此也没有异议，威尔逊医生在村子里这么多年，人还是信得过的。

    另一边，菲尔两人正在林中快速穿行，没有了凯尔这个累赘，他们赶路的效率是非常高的。

    “老头，刚刚那番话你怎么不使用言咒？万一他告密了咋办？就算不会告密哪怕说漏嘴了呢？”

    “如果连这种最起码的信用都没有的话，我怎么放心让你用他？何况我已经模糊了他对你和你父亲名字的记忆。”

    “还是老头你做事周到。”菲尔竖起了大拇指，“对了，我们这是去哪？”

    “溟河谷。”

    “那不是雪地精灵的地盘么？我们去那干嘛？”

    “要债。”

    “他们欠你钱了？”

    “到了就知道了。”

    “到了就知道了。”菲尔撇着嘴低声阴阳怪气地重复了一遍。

    菲尔沉默了一会儿再次开口道：“老头？”

    “怎么？”

    “你到底叫啥名？为啥就是不肯说？”

    “叫我外公。”

    “外公。”

    “哎。”

    “可以说了吧？”

    “说什么？”

    “你的名字啊！”

    “我可没说你叫了外公就会告诉你。”

    “你...你欺负小孩！”

    “我是你外公，欺负你天经地义。”

    “小刀不还你了！”

    “我想拿回来，你保得住么？”

    “emmmm...保不住。”菲尔很是苦恼，自己在这个老人面前似乎总是讨不到便宜，但至少现在这把小刀还在自己手里，他摸了摸别在腰间的暗红色匕首，心里喜滋滋地想着。

    两人就在这么有一搭没一搭的闲聊中，朝溟河谷前进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