某卧底的星星观察记录
繁体版

第九章:会长大人的生日宴会(1)

    “你觉得黑雾会怎么处理这件事?”

    无名书的冻结效果随着时间的流逝渐渐减轻,半小时之后,纳迷次总算恢复了用嘴说话的能力。

    反正闲着也是闲着,实在被孤独感侵蚀得不行的纳迷次干脆把鸥从店里喊出来,和他聊起了天,也正好给鸥一个被套话的机会:

    “我脱离现实之前弄出不少动静,作为神明,祂会处理得很轻松吗?”

    “嗯…大概率不会。”

    鸥接下来的话打断了纳迷次的欣喜:

    “但是。

    “祂的不轻松不在于他处理这件事的难度,而在于祂会选择什么样的方式。

    “事情总会解决的。”

    这句话…有搞头!

    “怎么?黑雾还有选择困难症?”

    “你可以这么认为。”

    “和你有相似之处吗?”

    “…”

    鸥意味深长地瞥了他一眼,缓缓说道:

    “有。

    “但其实还挺好选的,因为没那么多选择供祂参考,甚至唯一的答案已经标好。

    “但祂不会去选的。”

    纳迷次沉重地笑了几声,用半嘲弄的语气道:

    “听起来不像是个高高在上的神明。”

    “他本来就不是什么高高在上的神,你应该很清楚。”

    称呼换了…

    “你总是这样,说些不明所以的话…”

    “总是?你在慌什么,伊佐先生?”

    听到鸥略疏离的称呼,纳迷次反应过来自己确实逾越了,意识到自己又被影响了:

    “…是,抱歉。”

    几秒的沉默后,鸥突然问道:

    “你有去看过心理医生吗?”

    “哪有那个时间。”

    “你有问题。”

    “没有才怪了,谁天天亲手杀人心理健康,我不喜欢诊所的氛围,那些医生都精明得很,会增加我暴露的风险。”

    “有道理,就算是神明也不可能做到处处完美。”

    “你说黑雾?我赌上我的睡眠时间,祂肯定有心理疾病。”

    “那你别睡了。”

    他以前是这么说话的来着?

    纳迷次差点被鸥犀利的话噎到,无力地张张嘴,换了个话题:

    “…还有多长时间?我腿麻…”

    “嗯…二十分钟左右吧,要看会直播吗?”

    “直播?”

    “啊,就是通过神奇小道具来看别人正在干什么。”

    好童真的描述…

    “听起来像是小孩子的童话幻想,邪恶王后的魔镜什么的。”

    听到这话,鸥的语气中少见地出现了怀念:

    “原来有啊。”

    “有什么?”

    “没事,你要看吗?”

    “…当然看。”

    纳迷次从来不会错过了解新鲜事物的机会。

    …

    伯格·修·安德体验到了世界的危险。

    这,到底怎么回事…

    四十分钟前,伯格听到警报声立刻赶往集合地,心中除了紧张还有“终于来了”的兴奋。

    然而,按响警报的队长先生却什么也说不出来。

    “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会在这个空房间里…”

    “您在说什么啊!这里不是,不是…”

    布雷特脱口而出的反驳逐渐消失,他记得这里应当有另一个身影,但是怎么也想不起来。

    阳光般的灯光透过破碎的玻璃窗投射到布雷特脸上,因为木制窗框的遮挡形成十字形的阴影。

    十字…

    米瑞恩盯着那十字形的阴影,只觉得熟悉感在被用名为“陌生”的布料缝在里面,直到被彻底掩埋。

    伯格心惊肉跳地旁观着这诡异的一幕,虽然相处很短暂,但他依然记得那个深金色眼睛的前辈,就在今早,用标准的脱帽礼对自己和同期的娜织·泰克斯特雷小姐致敬。

    这里就是他平常一直在用的休息室,刚刚他才结束巡逻任务回来,还和我打了招呼!

    伯格虽然是略显天真的贵族少爷,但也不是傻子,他立刻意识到这事非同小可,他试着旁敲侧击地提醒队友们纳迷次的存在,可非但不能让他们想起来,连他自己的记忆也越来越模糊了。

    于是,就变成了现在这个样子。

    伯格颤抖着紧握笔杆,混乱的字迹完全展现不出高级钢笔的流畅,他已经把能想起来的关于这件事的一切都记录了下来,信纸折好放在信封里,现在正在写申请调岗到总部的申请书。

    他要把整理的记忆寄出去,寄给银崖“群星”的总部,让他们来处理这件事情,如果连这些信都寄不出去的话,那封申请书就是最后的手段。

    安德家大少爷的身份让他即使任性地短期内两次换岗也会被同意,如果信传达不到的话,那他就直奔总部,亲自去说。

    这样做不会被过度怀疑,养尊处优的大少爷因为见识了危险而重新缩回父母给的安全屋,这是合理的。

    伯格从来没这么感谢过自己的行长父亲。

    唉?我为什么要感谢他来着?

    …

    鸥端着茶杯点评着这段“剧情”:

    “还是太嫩了,他就没有想过黑雾的能力能够销毁所有证据,让他也忘记一切吗?还是说他真的认为黑雾不会影响他?”

    纳迷次少见地没有接上话茬,皱着眉看着面前的屏幕。

    为什么他的影响很慢?

    就像…我?

    鸥说过,觉醒能力本质上就是黑雾感染,这样的人会对黑雾产生抗性,所以自己的“合理化”才会比布雷特慢。

    虽然人类现在还不清楚这其中具体的原理,但有人打了个很恰当的比方——

    欧露教堂让陨石给砸了。

    那伯格呢?他也是这样?

    说不上是幸运还是不幸。

    “那个小少爷确实和你一样。”

    又是读心术。

    纳迷次觉得自己在鸥的面前毫无隐私可言。

    “他应该没有机会被感染才对。”

    “所以你替他惋惜不是吗?”

    被看的透透的…

    “一个养尊处优的大少爷根本不用经历这些,有了觉醒能力他该怎么和父母交代。”

    “怎么?获得了对黑雾的抗性和超凡的能力,那不是很好吗?”

    纳迷次明白鸥又在装傻充愣,但还是配合他说:

    “比起与黑雾抗争,感染带来的力量只会让人更方便地杀人,而且现在谁也说不准觉醒者一定不会被黑雾再次感染,只是一直都是这样宣传的罢了。”

    而且,因为大多数人被感染后都只是发狂失控,除了埃斯坦·亚当斯那样特别狂热的家伙,富贵家庭的人们基本都会对黑雾敬而远之。

    就算获得超凡能力确实很诱人,但谁也不会让自己冒如此风险去获得一个定时炸弹般的能力,更何况觉醒能力确实会对精神产生影响。

    他自己就是例子。

    自从有了操控的能力,他对“杀人”这件事就越来越麻木,对待活人就像对待人偶一样,人类的肢体仿佛是可以随意拆卸的木质关节,这绝对不是一句简单的“习惯”能解释的通的。

    他不知道别人会怎么样,但就他接触到的觉醒者无一例外都有些偏执,或者说,向着自己的能力靠拢。

    比如,听传闻说,沙雷好像越来越爱听墙角了。

    说回觉醒的问题,和直觉不一样,大多数王公贵族对于“觉醒能力”这件事其实是抱有歧视的。

    在某些统计中,暗城,也就是贫民区的觉醒人数比地下城不止多了一星半点,这也是因为暗城的人不可避免地频繁与黑雾接触。

    因此,觉醒能力也算是另类的穷人病,就算是沙雷那种出身还算不错,擅长交际的“群星”中高层,暗地里在传统贵族中的人缘也不太好。

    最后的这些话纳迷次没有说出来,也没有必要说。

    鸥适时地跳过了这个话题,接着之前的话说道:

    “好了,祂采取了最激进的措施,抹除了你的队友对你的所有记忆,那个小少爷也差不多要忘记一切了吧。”

    “我不觉得祂只会把我的痕迹全部抹除。

    如果我没猜错的话,我应该马上就又要在银崖初次登场了。”

    “你和祂的脑回路意外的很像——一样的奇怪。”

    “当然。”

    无名书的冻结效果终于彻底消失,纳迷次一个踉跄差点摔倒,表情却很是轻松:

    “我怎么也是最虔诚的信徒吧。”

    之前演的那场关于“心理疾病”的戏中,鸥暗示他黑雾被一个很精明的对立存在监视着,为了让祂遵守“规则”,而其中一条规则便是“不能亲手杀人”。

    虽然他不知道“规则”具体都有什么,也不知道规则背后的存在是谁,但这无疑对纳迷次有利。

    对于黑雾的处理方法,纳迷次也猜了个十之八九。

    要是能知道更多的规则,就能有更多克制黑雾的方法了。

    …

    “姓名?”

    “纳迷次·伊佐。”

    “证件出示一下。”

    轻车熟路地从包里拿出重新回到自己手中的资料,纳迷次与埃弗莱重新开始了关于“析木大学观星台”的对话。

    “欢迎你,新人。”

    埃弗莱友好地主动伸出手:

    “如果是四年前,我还能邀请你去析木大学的观星台观星作为欢迎仪式,可惜现在只能看到该死的灰尘了。”

    “真是该死的狗东西!”

    纳迷次从来没这么真情实感。

    埃弗莱也被这位新队员的怨念吓了一跳,短暂的惊奇后开始重复。

    这次埃弗莱没有被沙雷叫出去,所以并不是布雷特代劳,纳迷次站在原来的休息室前,等着埃弗莱把东西整理好。

    如果不是看到了那扇破碎的玻璃窗,他真的怀疑自己是不是在穿越时空。

    “本来是想让你住这间的,但是窗户不知道什么时候坏了,我们都没注意。”

    埃弗莱走近,把钥匙交到纳迷次手中:

    “再次欢迎你,新人。”

    “等一下,队长,您看看这个。”

    纳迷次开口叫住了刚要走的埃弗莱。

    队长先生疑惑地回过头,接过纳迷次递过来的一沓纸,只一眼便定在了原地。

    那是纳迷次从伯格房间里偷出来的信纸,上面满满当当地写着伯格所有的记忆。

    熟悉的阴冷压抑的感觉从脚底板升起来,仿佛穿透了皮肉直接死死攥住他的心脏。

    疼!

    !!!

    即使已经有了准备,但纳迷次还是低估了黑雾能带来的影响,一下子承受这种疼痛的身体本该昏死过去,但他意识却意外的清醒,甚至做不到从疼痛上转移注意力。

    纳迷次忍着钻心的剧痛努力睁开眼睛,观察着埃弗莱的反应。

    先是震惊,呃!然后…然后是呆滞…最、最后是…

    咳!

    折磨的疼痛毫无征兆地消失,纳迷次惊恐地喘着粗气,连滴冷汗都流不下来,两人依旧面对面站着,写满字的信纸散落一地,但埃弗莱没看见一样,向纳迷次笑着挥挥手后径直离开了。

    因为过量的疼痛被麻痹的神经短暂地接受不了大脑的信号,纳迷次就这么眼睁睁地看着埃弗莱消失在走廊尽头。

    他有点可惜队长先生没给他第二次验证的机会。

    已经经历过一次的纳迷次知道,现在是他自己的时间。

    好了,自由活动时间总是如此愉快。

    好在家里的布置没有重置,他不必再一次安装那些麻烦的电子设备。

    现在他要去发电报。

    给一位和自己处境相似的朋友。

    …

    艾丝翠合上最后一本报告书,无力地靠在椅背上,感受着少有的安逸。

    自从被迫接替不知所踪的父亲坐上这会长的椅子,她已经很久没有休息了。

    我想想…最近会里的法外狂徒好像都挺消停的,不太需要敲打,看来哥哥白班接夜班的高强度工作起了很大作用。

    昨天纳迷次提出要在银崖区长期逗留,说是发现了关于黑雾的信息,艾丝翠毫不犹豫地批准了这个申请。

    老实说,就算纳迷次只是单纯想在原来的家待几天,她也会同意,说不定还会让自己也以什么正当的名义跟着去。

    马上就有机会了。

    叹出今天的不知道第多少口气,艾丝翠终于从椅子上站起来,叫助手进来把所有文件整理好,离开了办公室。

    不过她没有去休息,而是朝与平常相反的方向走去,过路的成员们看到会长大人居然一反常态地没有两点一线,在尊敬鞠躬的同时也大概猜到了她的目的地。

    穿过回廊,眼前的景象豁然开朗,艾丝翠踏上暗色大理石铺成的地面,精心打磨过的黑金晶筑起墙壁,暗金色的纹路穿梭在漆黑的厚重石料下,让人心生压迫与震撼。

    诺大的空间内部没有任何多余的装潢,只有头顶唯一的巨大吊灯与中心一座充满诡异美感的神像相对,像从天而降的利刃将大厅穿刺。

    这里是坠落会总部的礼堂。

    好吧,尽管艾丝翠已经“欣赏”过这“艺术感”十足的大厅很多次了,但仍然对亲自设计此地的前任会长先生感到莫名敬佩。

    如果他没亲自设计就更敬佩了。

    礼堂位于教会的最左侧,此外几乎所有的设施全部在其右侧,只有少数特殊房间例外。

    艾丝翠穿过大厅,进入对面的走廊,尽头的唯一一扇门突兀地摆在那里,没有门牌,没有特殊的装饰,仅仅是普通的一扇木门。

    艾丝翠轻轻敲了敲门,没有说话,三秒后推门进入。

    房间内的装修也很简单,可谓是表里如一,不过从与整个总部格格不入的风格来看,这似乎是房间主人自身的品味,一架天文望远镜放置在窗前,即使天空没有星星的踪迹。

    “晚上好,罗蒙,呃…看来你不太好。”

    头戴棕色礼帽的男人放下手中的蘸水笔,即使隔着淡漠的表情也能感受到的疲惫充满银色的瞳孔,肌肉微微牵动嘴角露出几乎看不见的微笑:

    “晚上好,会长大人。”

    口气好生疏!

    “休息会吧,你看这么晚了,这些文件也不急嘛。”

    “没关系,不用担心我批文件的效率。”

    艾丝翠的视线不由得转向男子深深的黑眼圈。

    我是担心你猝死!

    罗蒙·盖杰,现任坠落会副会长,析木大学天文系毕业生,沙·蕾迪的同期,是个“群星”派来的卧底。

    卧底。

    罗蒙依稀记得升到总部的第一天就被单独叫到会长办公室,以为自己要为国捐躯的卧底先生大义凛然地打开办公室的门,就看到了埋在文件中生无可恋的会长小姐。

    啊,这不那谁吗,老师的女儿艾丝翠啊,我还教过你物理题来着。

    然后,又在走廊偶遇了带着一身血腥味闲逛的纳迷次。

    老师,我说您儿子“有血性”是个比喻,开玩笑的。

    从那时开始,罗蒙就预见了自己悲惨的社畜生活。

    注:“社畜”一词出自作家灰鲭的小说《灵异都市》第八章。

    别人可能对这两位不了解,但罗蒙可是清清楚楚,如果有羊毛可薅,那他们能一人织一套毛衣,还是羊用自己买的毛衣针织的。

    所以,艾丝翠这次无事献殷勤必有诈,说不定要比文件更恐怖。

    经过一番思想斗争,罗蒙最终还是把文件的事放到了一边,决定走一步算一步。

    “您有什么事?”

    “你知道礼拜天是什么日子吗?”

    “我知道,你生日。”

    “没错,哎呀不对,还有。”

    “银崖的例行公事?”

    艾丝翠点点头,凑近压低声音说道:

    “你不觉得这是个极好的机会吗?别忘了你的身份,一定要时刻谨记你的目标。”

    “您不妨把话说的明白一点。”

    艾丝翠晃着手指,解释道:

    “你不觉得‘集会被发现后被迫交战’很有可能吗?”

    “没有正当理由的话会不会太明显了?那些人也不是傻子。”

    “不了解我吧,我怎么可能没有计划就来找你呢。”

    艾丝翠的手拍上墙上的日历:

    “周日的行程是早就定好的,长老团和我都会到场,作为那里的干事,埃斯坦·亚当斯知道这件事。

    “一个叛徒,在临死前垂死挣扎一下很合理吧。”

    罗蒙闭上眼睛长叹一口气:

    “合理,但你要小心,虽然有纳迷次配合你,但那里可不是什么安全的好地方…”

    就在这时,房间内的无线电收报机发出“滴滴滴”的响声,罗蒙走过去查看内容。

    “执行官发来的。”

    他刻意没有以名字称呼。

    “他说什么?”

    “‘小心一切安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