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万全家中，白霜的徒弟景云与李万全相对而坐。白家是中医世家，一家几代，医术了得者不少。白霜也是其中之一。但她的徒弟景云，却是个连《汤头歌诀》都背不下来的医学废材。景云长得高大魁梧，面目凶煞，年纪轻轻却全身散发杀气。与其说是白霜的徒弟，不如说是她的跑腿兼打手。

    见唐金兰走进大厅，景云假装咳嗽两声，提醒李万全发问。

    “怎么样？那人是谁？”李万全对待唐金兰这个嫂子，就像对待下人。因为李家老大从小智力发育不全，父母又过世早，这个嫂子还是在李老大四十岁上下，由李万全做主给娶回家的。由此，算是给仅仅只能生活自理的李老大娶回家一个全职保姆。

    老大家的生计全靠这个二弟。因此不论李万全什么态度，唐金兰皆是对他惟命是从。

    “说是，邱长老新收的徒弟。”

    “你问清楚了？”

    “小神女，应该不会说谎吧？不是说，她以后就是白象了吗？应该不会说谎！”唐金兰刚才被江小寻噎得够呛，却不敢对一个即将成为白象的人有什么怨言。

    “邱闽的徒弟。嗯，邱闽那老东西这些年一直想收个关门弟子。那令牌就是他给的。长老收徒，要经过白象认可，这是规矩。今天，他又和江小寻在一起，这像是邱闽的作法。没白象了，还是要把规矩做足，做够。呵，小神女，我倒要看看，她是不是小神女。”李万全冷笑两声，端茶送客。

    景云也不多说，站起来就走。他走后，鼻青脸肿的李明理才从屏风后面一瘸一拐走出来。昨天，他和打了那个进神庙小子的人，全被人套麻袋打了一顿，每个人都瘸了一条腿。这让他星期一怎么有脸去上学？

    “爸，那就这么算了？”

    “既然是邱闽的徒弟，你以后少招惹他。小小年纪能徒手在泥地里画出那样的符，邱闽还不得把他当块宝？暂时不是我们招惹得起的。”

    “爸，可是我……”

    “行了。别以为你整天做些什么老子不知道。昨天打你的人，还指不定是谁。”

    “肯定是他。我们围住他的时候，他那个眼神……”

    “不争气的东西，你还敢说！给我滚回你房间去。作业做完了吗？”

    李万全气不打一处来。好不容易等到白象寂灭，江小寻却说她可以拥有神力，继任白象，撑起西流镇。如今邱闽那个蠢货又收了天赋那么好的徒弟。以后，这西流镇的天，岂不还是他们的？

    邱家，邱闽一早接了江小寻的电话就出去了。白霜独自一人坐了偏厅的单人沙发里。隔壁药堂，几个徒弟正在整理药材，偶尔简单交流几句。

    昨天，她听李万全说有外人进了神庙。她问邱闽，邱闽说不知。刚才景云回来，却告诉她那人是邱闽新收的徒弟。是景云打探的消息有误，还是邱闽这个老东西，已经不信任她了？她明明一直小心翼翼，邱闽那么一根筋的人，怎么会开始防备她？是之前生日宴上闹的事，还是让他心里有了猜忌吗？白霜心中隐隐有不详之感。

    神庙里，盘膝而坐的邱闽长老，终于等来了一早便约他，并叫他快点来的江小寻。

    “小寻啊，你这动作也忒慢了。我都等你两小时了。”

    “惊喜嘛，自然是迟来的更好。”江小寻笑着，伸手把黎昱东拉到身前：“谁让你徒弟醒得晚。”

    初次见面便被指为师徒的两人，皆是错愕。

    江小寻可不管他们，直接挥手布上一道结界。然后盘膝坐到邱长老对面，招手让黎昱东也过来坐。

    “你能布这么严密的结界？还是在神庙里！”邱长老嘴巴有些合不上。

    “当然。我说了，没有举行仪式，我也是白象。这里的神力压制不了我。言归正传，柳树林子里的传送符，看到了？”

    “昨天下午就看到了，确实精妙。嗯，既简洁，又精妙。”说到符文，邱长老立马收回因江小寻真的拥有神力而爆发的惊讶与欣喜，啧啧赞叹。接着，他看看黎昱东，神情变得激动起来：“怎么，是他画的？这么年轻的小子？”

    江小寻点头。

    “好啊，好啊，天才啊。我邱老头终于也可以收到这么天才的关门弟子了。老天有眼啊。”未等黎昱东说话，邱长老已经兀自感慨起来，眼圈泛红。

    邱家，曾经一门三长老。是西流镇除了白象之外，最大的支柱。六、七十年前，天枢大长老、天玑三长老、开阳六长老，都是邱家人。后来，这些长老和他们优秀的子嗣、传人，纷纷于战乱中身死或重伤。留下邱闽这么一个年纪尚小，天赋平平的子弟，成了撑起邱家门楣最后的希望。

    从36岁继任长老执掌开阳星芒令到如今近四十年时间，由于自小见多了天赋卓绝之人，邱长老几乎把“刻苦”刻进了骨子里。为了“勤能补拙”一词，把大部分时间和精力都用在了勤学苦练之上，符文阵法造诣自是不凡。

    但黎昱东并不想拜什么师。他有他的计划，他是不可能留在这里，做长老徒弟的。可是看着江小寻清澈诚挚的双眼，他却莫名地什么也没说。

    江小寻眨眨眼，把脸凑到黎昱东耳边，小声说：“你就当，这就是你对我的报答。我需要你这个报答。”

    黎昱东看着江小寻，无奈地点了两下头。“唉！”他叹了一声。这一声叹，却是在叹自己，对眼前女孩的无可奈何。

    接着，激动的邱长老与淡定的黎昱东在“代理白象”江小寻的见证下，举行了简单的收徒仪式。黎昱东跪下，给邱长老磕了个头。邱长老几乎喜极而泣。

    “小东啊，你现在住在姜老婆子家，是吧？你回去等着，我整理几本书，下午给你送过去。”

    “好。”江小寻抢着回答。

    “我也不想他去你们邱家学习。给您下毒的人还没找到，我可不想他去你们家丢了命。以后，您还是到我们这边来教他吧。”

    邱长老无语。江小寻继续数落：“您该知道，麦子阿姨不可能给您下毒。第一，她没那动机。第二，她没那本事。再说，您都被连续下了好几年毒，您自己没发现，白婆婆可是医学大家，她也没发现？”

    这么多年来，邱长老只是一心扑在符文、阵法上，没有花时间去发现和思考家里的种种不正常。却不代表他是傻子。江小寻点到即止。家事，还是留给邱长老这个邱家的一家之主自己去解决。

    回到家的邱长老果然一跨进门槛就被白霜逮住了。

    “老邱，你收徒弟了？”白霜倒是直接，劈头就问。

    “嗯。”邱长老只回了一个字。他还在想江小寻刚才说的话。

    “收徒这么大的事，你怎么不早说呢？”白霜讪讪，“这徒弟也不带来家里吃个饭。昨天，是你给他令牌让他进神庙了？”

    邱长老看了白霜一眼。她问了这个问题，果然问了这个问题。收徒仪式开始前，江小寻让邱长老帮忙遮掩黎昱东昨天偷进神庙的事。说是即便白霜问起，也要说是黎昱东得了他的授意，拿了他的令牌进的神庙。否则，这个徒弟就别想收。

    他答应的时候还在想，白霜醉心医学，怎么可能知道并关心神庙的事。

    可是，白霜不但知道黎昱东进了神庙。还很急切的样子。

    “长老收徒，自然要经过白象认可。你问这个干什么？”

    这么多年以来，邱闽第一次想到，眼前这个“医者仁心”的白霜，或许真像梅老婆子说的那样，并不是表面上看起来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