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翰，你回头把转正申请表填好报给办公室。”坐在办公椅子上的王处呲牙咧嘴地用手移了移屁股下面的U型枕。

    张翰想不明白，就自己到期转正，领导有必要这么难受吗？他想对王处说，U型枕是旅行时用来睡觉的，放脖子上垫着头的，防落枕。可是他还忍住了，没有多嘴。

    拿着表，张翰在自己的办公桌旁坐了下来。对面的同事老黄五十七了，再有两年多就要退休了，是部门的元老级人物。

    “填转正表？小张。”黄老探出一半身子过来看了看，又坐了下来。

    “嗯！黄老！这个职称我该填什么？”张翰填到了职称一栏不知道该如何写了，便问老黄。

    “哦！你是本科生，应该直接就是初级工程师。”老黄说完又低头看起来手里的龙城日报。

    “黄老，这职称有什么用？”张翰没搞懂。

    “什么用？呵呵！小伙子，这职称直接和你的工资是挂钩的。就拿你来说吧！你本科毕业直接就是初级工程师，然后是中级工程师，再往上是副高级工程师，最高的是正高级工程师。不同的名称对应不同的工资待遇。”老黄讲得很仔细。

    “那就是按年升呗？”

    “对于咱们事业单位，相当于是按工作年限升级，只不过需要对应的象征性交交材料和发表的论文和参与编辑过的书籍，挂名也行！但是正高不行。正高全国也没有几个，很难评审出来的。”黄老笑了笑，喝了口茶。

    “这级别之间能差多少钱，黄老？”张翰脑袋里没有这个概念。

    “这么说吧！你就有比较了。初级工程师就是一个起点，中级工程师对应的工资相当于正科职务的工资，副高对应的是副处与正处之间的工资，而正高你就了不得了，要比正局的工资要高！”黄老笑眯眯地看着张翰。

    “乖乖！那我得什么时候才能到正高的工资啊？”张翰的两眼里放着光。

    “不是和你说了吗？正高全国没有几个，那是需要有学术著作的。但是副高就相对轻松多了。你今年22岁吧？估计有个十五六年就能熬到了！”黄老又喝了口水。

    “啊？那我不是快四十了？得那么久啊？”张翰一脸的沮丧。

    “这都是顺利的情况下，如果你正好碰上人多名额少的时候，评上了咱们单位不聘，你就只能等了！你真四十岁聘上副高，那你都算快的了！”黄老哈哈大笑。

    “那黄老您什么时候聘的副高？”张翰问。

    “我？我五十才聘上的！光咱们部门处长都换六任了。”黄老不太爱谈他自己的事，低下头又看起报纸来。

    “这也太慢了！黄老，就没有什么捷径可走吗？”

    “捷径？难！咱们这种事业单位，都干按程序办事的活，谁会比谁优秀，都得靠年龄熬！年轻人，别着急！后面排队等着吧！呵呵！”黄老边看报纸边摇了摇头。

    “唉！命苦啊！”张翰叹了口气，继续填表。

    “不过，你可以努力走仕途，官上去了，工资就上去了。这倒是一条捷径！”黄老突然看着张翰说道。

    “这个不用熬？”张翰眼睛一亮。

    “如果没有背景、没有过硬的后台，也是要熬的。但是熬的不是时间，是熬的机会。就看你的运气了。运气不好，什么也捞不着；运气好的话，说不定哪天，你就上去了！所以慢慢熬吧！你还年轻，好好干，那个位置迟早是你的！”黄老压低了声音，用手指了指隔壁王处的房间。

    张翰笑了笑，无奈地摇了摇头。

    “黄老，王处今天好奇怪。我看他屁股下面坐了个睡觉用的U型枕，一动屁股还呲牙咧嘴的。他怎么了？”

    “呵呵！没什么！拉了个双眼皮！嘿嘿！”黄老说完不怀好意地笑了笑。

    “双眼皮？没有啊！我看脸上没有变化啊！”张翰是一头雾水。

    “医生给搞错地方了，本来是要在脸上做手术，可是喝多了，做在了屁股上。嘿嘿！”老黄说完，又嘿嘿地笑了。

    “哦！那就是医疗事故啊！那王处怎么能放过那个医生？”张翰惊呼道。

    “呵呵！”黄老不说话，就是笑着继续看报纸。

    “填好了没有？小张。”王处一瘸一拐走了过来，问道。

    “哦！填好了！”张翰回道。

    “那我给你签个字，你拿着给办公室送过去。”王处边说边拿起桌上的笔，弯着腰给张翰签好了名字。

    “王处，黄老说您做双眼皮手术，医生给做错地方了，后来怎么解决的？”张翰一脸关心地问王处。

    “双皮？你他妈的老黄，你那张嘴就是个屁股。你就盯着我屁股不放了。你就嘴上积点德吧你！”王处骂骂咧咧地回了办公室。

    老黄挨骂了倒也不生气，好像这种情况他早就习以为常了，一个人坐在那里，嘿嘿地笑。

    “黄老，您看！我真没明白你刚才是在开玩笑。我这不等于把您给卖了！”张翰此时终于明白了黄老刚才说的拉双眼皮是什么意思，不好意思地给黄老赔不是。

    “呵呵！没事！没事！咱们这种单位难得有个笑话开开荤，别往心里去！王处那边没事！”黄老跟没事人一样，依旧笑呵呵地看着他的报纸。

    一天下来，张翰的脑子里都在想着熬资历这个问题，偶尔会想起王处“双眼皮”的笑话，忍不住就会偷偷笑。对桌的老黄也会跟着嘿嘿地笑。

    其他同事今天都外出有事，就张翰和老黄在家。老黄到点就下班了，这是老黄雷打不动的习惯，可以算得上风雨无阻。

    办公室里空荡荡，张翰看着对面老黄的那把椅子和王处的椅子，脑袋里不停在互相交换着。张翰觉得有些窒息，好像被一种无形的压力压得他喘不过气来。

    张翰起身，走到了老黄的椅子旁，慢慢地坐了下来。

    老黄的椅子是一把太师椅，老黄说这把椅子有年头了。是他刚毕业时当时的老处长坐过的，都三十多年了。尽管办公室的桌椅都换了几茬了，可是桌子可以换，椅子却始终老黄不同意换。用他的话，这把太师椅冬暖夏凉，人坐着不浮躁，不长痔疮。老黄一直当成了宝贝。坏了，他就找来老师傅，自己掏腰包修。

    对此，办公室乃至整个研究所都传为佳话，说老黄爱惜他那把椅子比他老婆都好。

    张翰坐在老太师椅上，双手扶着扶手，轻轻闭上了双眼。他想尝试着感受这把至少三十多年的太师椅会不会给他带来什么启发。于是乎，他屏住呼吸，用自己的心灵去靠近椅子。双手则紧紧地抓住扶手，仿佛这样就会让椅子像神话故事里那样有了意识。

    过了一会儿，张翰猛地睁开了眼睛，用屁股在太师椅上用力地扭了扭，太师椅则发出来“嘎吱嘎吱”的声音。

    张翰听见椅子发出的响声，连忙跳了起来，弯下腰，好好地检查了椅子一番。

    “哎呀妈呀！这破得都快散架了！亏了老黄同志分量小，这要是我坐，还不得天天修啊！老黄也真不容易，天天提心吊胆坐这把破椅子，也不怕哪天坐塌了散了腰！”

    张翰站起身来，摇了摇头。随后，他抬起头看了看办公室墙上的挂钟。

    “完了，该去吃饭了，要不好吃的都没有了！”

    说完，张翰就向食堂跑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