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下的辽西大地沉寂而神秘，黑夜像东北冬天的棉被一样厚实，把这片土地捂得密不透光。铁轨两旁一人多高的黄草丛里抱团取暖的麻雀们正酣然入睡。

    铁轨上一辆绿色的客车像极了拉船的纤工，喊着整齐的号子在夜幕中狂奔，仿佛是一群对命运不甘的人们向着大地的寒冷呐喊示威，惊得麻雀四散奔逃。

    陆诚是凌晨1点从HLD火车站上了这趟开往龙城的列车，与站台送自己的父亲挥手告别后，列车又缓缓奔跑了起来。

    陆诚拖着皮箱走进自己的硬座车厢，想想自己这就要开始真正独立生活了，陆诚长长换了口气。

    硬座车厢里人很多，有很多没有买到座位的旅客干脆就坐在了过道上。浓烈的臭脚丫子味、汗臭味和女人的香水味，几乎把陆诚呛晕过去。

    “小伙子！要不你花点钱补个卧铺吧！条件好一些不说，还能睡会。现在距离天亮还早着呢！”一旁的女列车员好心地提醒着陆诚。

    “哦！贵吗？”陆诚不如自主地摸了摸贴身的钱包。临上火车前，父亲才交给他的800块钱，老实地躺在他的钱包里睡着觉。

    “不贵！就比硬座贵六十五块！总共138元，你把差额补上就行了！”列车员看破了陆诚的小心思，极具战略性地兜售着卧铺。

    “那好吧！您给我补一张！”陆诚看了看硬座车厢横躺竖卧的旅客，终于下定决心补票。

    “好！那你先和我来吧！”列车员带着陆诚磕磕绊绊地穿过了三、四节硬座车厢，来到了硬卧车厢。

    “哎吆！真不巧！138的上铺硬卧没了！要不你考虑一下剩下的下铺？不用上下，还方便！”列车员一脸歉意地对陆诚说。

    “下铺多少钱？”陆诚想不补了，又对回去的路有些打怵。

    “下铺188，就贵50元。”列车员立刻回道。

    “算了！太贵了，我不补了！”陆诚心疼钱，立即转身要回去。

    “别别别啊！要不你看这样好不好？你补个下铺硬卧的钱，我给你安排个软卧，你看怎么样？”列车员一看陆诚要回去，立马拦了下来。

    “啥叫软铺？”陆诚没有底气地说。

    “就是包间，一个包间两个上铺两个下铺，比硬铺要宽，睡觉也舒服！”列车员听了陆诚的话“噗嗤”就笑了，连忙给陆诚解释道。

    “那能先看看不？”陆诚被列车员说动了心思。

    “走！我带你看看再说！”列车员带着陆诚继续走。卧铺车厢比硬座车厢好走多了，偶尔有几个不睡觉的人坐在窗边的折叠椅子上需要慢绕过去外，大部分过道是空的，可以快速通过。

    “就这间吧！里面有两个人估计也是和你一样刚毕业的学生，你们还能有共同语言。看看这个上铺行不？”列车员打开了软卧车厢一个包间的拉门，指着一个上铺说道。

    陆诚仔细打量了一下软卧包间，满意地点了点头。

    果然列车员没有骗他，条件要比硬卧好很多。上下因为只有上、下铺，没有中铺，空间宽松了不少。铺面也宽了有近一尺。

    陆诚很快就补好了差价，把皮箱拉进包间。

    “那你就睡这吧！皮箱也可以放上面那里。你拿东西也方便！”列车员指了指拉门上面的行李架。

    “晚上开灯你可以开床头灯，早点睡一会儿吧！你们三个都是到龙城的！”列车员说完，拉上门就走了。

    陆诚打开了床头灯，轻手轻脚地开始整理自己的铺位。陆诚的下铺和对面的上铺都应经睡上了人，隐约看到，上铺的是个女的，下铺是个男的。

    陆诚此时却睡意全无，整理完自己的铺位后，索性在那张空着的下铺坐了下来。

    看着窗外飞速后退的树木和电线杆，陆诚突然有一丝悲哀！或许因为是即将成为游子的感伤，亦或许是即将离开这片熟悉的土地，离开父母开始独立生活的惴惴不安，反正陆诚的内心很不平静。

    东北作为共和国的长子，建国初期，承担了全国物质供应的重任，重工业蓬勃发展。可是随着南方改革开放的逐步发展，和东北的矿产资源的日益匮乏，东北的重工业开始落寞。

    东北比不了BJ，BJ是新中国的嫡子，与生俱来就含着金钥匙出生。更比不了上海，上海是留洋回来的儿子，明星范十足，商业历史也是悠久的！倒是深圳这个共和国最小的儿子，给了东北人一丝希望，吸引了大批的东北人浩浩荡荡入驻，给这个新兴的城市注入了顽强的生命力------东北力量。随后十几个沿海城市看见了深圳的崛起，也开始纷纷效仿起来，向东北人伸出了橄榄枝。东北211.、985各大高校每年毕业的东北高材生，不得不将目标投向了关内一二线城市。陆诚就是这里面的一员。不为生活所迫，谁愿意背井离乡讨生活？

    这列车，几乎十之八九是东北人吧！陆诚心里这么想，轻轻叹了口气。

    “我要下去了啊！”一个动听的女声从上铺传了下来，随后两条细长穿着黑色保暖裤的美腿垂了下来，一只脚开始费力地勾着床尾的踩蹬板。脚上没有穿袜子，白嫩而小巧。光看脚，陆诚就觉得这个女孩模样不会差到哪里去！

    “我帮你！”陆诚连忙伸手帮着把踩蹬板打开，没有多想顺手把女孩的左脚牵引到了踩踏板上。

    “哦！谢谢！我自己来就可以了！”一个身材高挑，体型完美的女孩站在了陆诚的眼前。

    女孩标准的瓜子脸，齐肩长发散开着，映衬着白皙的脸。高鼻梁，一双明亮的大眼睛一闪一闪也在打量着陆诚。

    “哦！我去上个厕所！”女孩看见陆诚直勾勾看着她，觉得气氛有点尴尬，连忙穿上鞋出了包间。

    陆诚想想估计父亲此时应该是在火车站的候车室吧！等着天亮通公交车了再回村子去。本来陆诚想让父亲把自己送到火车站后就坐最后一班返回，不用陪他。可是父亲偏不肯，执拗地陪着他到了凌晨一点上车。

    父亲肯定舍不得打车回村，更舍不得花钱住店了。所以肯定是去候车室里将就到天明！父亲他们这辈人吃苦吃惯了不觉有什么，可是作为成长起来的儿女们看在心里却是很难受。

    “你不睡觉吗？”女孩不知道什么时候上厕所回来了，轻声问陆诚。

    “哦！睡觉！”陆诚经女孩一提醒，倒是感到有了一丝困意。

    “我刚才听列车员说你也是去龙城的？”女孩边说边蹬着踩蹬板上了上铺，完美的臀部在陆诚眼前一掠而过，看得陆诚有些发愣。

    “呵呵！我叫赵如雪！哈尔滨人！”女孩上了床盖上被子，大方地伸出右手。

    “哦!我叫陆诚，HLD人！”陆诚连忙伸手轻轻握了握。

    “你也是去龙城工作？”女孩随口问了一句。

    “哦！对啊！这两天去报到！”陆诚在上铺也躺了下来。

    “你也刚毕业吗？”如雪觉得陆诚也像刚毕业的。

    “嗯！我今年毕业！”陆诚点了点头。

    “好巧啊！我也是。我是东财毕业的，会计专业，你呢？”如雪很善谈。

    “哦！太巧了！我是大工的，管理系毕业！”陆诚却显得有些腼腆。

    “哈工大，材料系，帅哥一枚！我也是今年刚毕业！沈阳人!张翰！”睡在下铺的男孩突然插了进来，用东北人标签式的自我介绍方式介绍着自己。东北人天生带匪气，连做自我介绍都带着，像极了古代绿林好汉报家门。

    “你好！”“你好！”如雪和陆诚也都一一互相打了招呼。

    “哎！你们都去什么单位？我是去龙城一家研究所！”张翰问别人情况不忘捎带介绍一下自己。

    “我是去一家会计事务所。”如雪轻声说道。

    “我考上了公务员！”陆诚声音比如雪更小了，因为他还没有完全定下来，只是过了笔试那一关，他这次是去面试的。

    “不错！互相留个电话吧！咱们也是有缘。以后在同一个城市打拼了，大家多联系！”张翰也不见外，索性把自己的电话给了他俩。

    “嗯！我的电话到了龙城应该就会换新的，我就先不给你俩了。等我换新的我发给你们！”如雪存下了陆诚和张翰的电话号码后，抛出了一句让两个男孩憋屈的话。

    “也行------！”张翰的行字音拉得老长，陆诚也笑着摇了摇头。

    如雪带给大家的无趣让这个包间静了下来。大家索性都不说话了，各自睡各自的觉了。

    如雪戴上了耳机，听起了轻音乐，想抓紧时间进入梦乡。陆诚或许是终于感到累了，很快就睡着了。倒是张翰没了睡意，躺了会觉得暂时是没有睡的意思，索性拿了一根烟跑火车车厢连接处抽烟去了。

    火车在铁轨上匀速地跑着，有节奏地发出车轮和铁轨接头的抨击声，像钢琴的节奏器一样持续而有序地敲着。

    “唉！都说出了山海关，全是赵本山！咱们仨是进了山海关，难见赵本山啊！”张翰抽完烟，火车刚好停靠在了山海关站，张翰的心里也有些不好受，嘴里叨咕着回了包间。看见如雪和陆诚两人没人理他，只好识趣地关了床头灯，蒙头大睡起来。

    火车继续前进，带着这三个年轻人离开了故乡，开赴新的地方生活、工作。谁也不知道自己的未来会怎么样？就知道自己已经开始离故乡越来越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