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47 公平对决
柳长荣脸上的惊怒之色稍平,冷哼一声,接着一声长啸,一招“灵蛇出洞”,挺枪刺向王本草胸口。王本草见这一枪并没有什么花样,直来直去,但威力却十分惊人,便不愿去接;加上他本欲把对手引到树木稀疏处,遂假装惊惧,向后躲开。
柳长荣大叫一声“别跑!”又一招“灵蛇出洞”。王本草继续后撤。柳长荣一连刺出七枪,却连王本草一片衣角也没碰到。王本草连退了四步,见柳长荣已经站在了空地中央,不待柳长荣刺出第八枪,举刀扑上。柳长荣一招“横扫千军”,王本草跃起避开,却听“喀嚓”一声,旁边一棵小树被扫断。
王本草回头看了一眼,似是自言自语地道:“看来这地方还是不够宽敞,碍着你的枪了。你且稍等,待我帮你清一清边角。”
此言一出,不光柳长荣,就连毕雪剑等人也都一头雾水,不知王本草何意。却见他举刀在空地周围一阵猛砍,每出一刀,便有一棵白杨树被砍断,树身被扔进林中,地上只余一尺多高的树桩。不到一盏茶功夫,竟砍出了三丈见方的一大片空地。
毕雪剑突然明白了王本草的心思,心中暗叹:“师弟如此心性,如何能成为一名杀手呢?”
王本草非常满意自己辟出的这片空地,用衣袖擦了擦刀身,朗声道:“现在没有碍事的了,我也不会再退。咱们可以来一场公平的对决了!”
柳长荣将低垂的枪头微微抬起,指向王本草,表情复杂地道:“你这人倒是有意思,我一定全力以赴!”
王本草双手握刀,刀尖直指柳长荣,沉声道:“再来!”
话音方落,只见黑影闪动,柳长荣的黑色铁枪已经悄无声息地刺了过来。王本草果然没有后退,而是加速前冲,以刀身在前面开路,猛地欺至柳长荣身前,继而刀身前推,直劈柳长荣左臂。柳长荣横枪挡格,同时抬脚猛踢王本草小腹。王本草见机也极快,不待柳长荣脚跟完全抬起,一脚抢先踢在了柳长荣小腿上。柳长荣被震退,同时借机挥枪横扫。王本草没料到柳长荣被震退之时还能出枪,结结实实地挨了一记,一声闷哼,也退后几步。二人无声对立。
当地面上被搅动的树叶重新归于平静,王本草率先出招,一记“仙人指路”直刺柳长荣眉心。柳长荣提枪对刺,指向王本草胸口。王本草招式不变,脚步横移,避过来枪,继续向前刺去。柳长荣回枪以枪尾横扫,王本草被迫后撤。待其力尽,又再次欺近身前。柳长荣则将一杆铁枪使得忽短忽长,时刺时扫,无论王本草如何闪转腾挪,总是近不得身,只在枪杆上留下了一排刀斫的白印。二人叮叮当当斗了近百招,依然毫无突破。
忽听“咔嚓”一声,接着“啊”的一声惨呼,原来是王本草不小心被地上的一根树枝绊了一跤,又被柳长荣抓住机会一枪刺中了胸口。王本草左手紧握枪杆,右手依然握紧刀柄。柳长荣双臂加力,推得王本草不停后退。
杜衡面色凝重,忍不住望了王长老一眼,仿佛在说:要不要出手?
王长老双目紧盯着王本草,仿佛并没有看到杜衡使眼色,却在轻轻摇头。
毕雪剑双眉紧皱,暗器在手,随时准备射出。只有张游龙依旧垂手而立,面不改色,不知是对王本草信心十足,还是根本漠不关心。
“咚!”一声闷响,王本草被逼得后背撞到了一棵高大的白杨树的树干上,引得枪尖又深入了寸余。王本草牙关紧咬,瞪了柳长荣一眼,却见对方满脸嘲弄之色,口中还道:“我当你多有本事呢,还要帮我清场,原来是在装腔作势。快放了宋小姐,我饶你不死!”
王本草最无法忍受的,就是被人瞧不起。只见他忽地目射凶光,一声怒喝,定坤刀从手中射出,直指柳长荣小腹。柳长荣吃了一惊,连忙避开。手上一松劲,王本草立刻趁机拔出枪尖,双手握住枪杆,猛往里夺。
柳长荣虽善长使枪,但此时被王本草缠住,再高明的枪法也没了用武之地,只好与王本草拼蛮力硬夺。二人转着圈夺枪,却谁也奈何不了谁,只把原本满是落叶的地面踏得一片光滑。
王长老观战良久,终于发声:“此地不宜久留,速战速决!”
王本草气喘吁吁地环顾四周,也有些担心柳家堡的家丁们寻过来,一咬牙,松开双手,功聚双掌,隔空击向柳长荣。柳长荣没想到王本草居然会放手,更想不到会在此时出掌,一惊之下,连忙后退,同时把枪杆推向王本草掌心,以抵消其掌力。却听“嗡”地一声响,那枪杆被王本草的双掌击中,颤抖着扫向柳长荣。柳长荣刚退出两步,不及躲闪,侧身重重挨了自己的枪杆一扫,“啊”地一声惨呼,摔倒在地。
柳长荣完全想不到王本草这一掌的力道沉重至此,好在王本草并没有趁机出手,而是一直等到柳长荣再次站起身来,勉强拿起长枪,方才从裤腿中抽出两把匕首,和身刺出。
柳长荣举枪斜扫。但这一扫,不论速度还是力道,都明显不及之前。显然,刚刚王本草双掌的全力一击,对柳长荣造成了不小的伤害。王本草看出柳长荣左臂有伤,摸了摸自己仍在流血的胸口,猛地前冲,以两把匕首抵住了扫过来的枪杆,双目紧盯着柳长荣,目光十分坚定。
虽说击杀河洛双雄是王本草的第一战,但毕竟对手武技不高;虽说与玉成子之战绝对称得上强强对决,但毕竟不是拼命,连刀剑都是没开锋的;而今日之战,却是王本草与一名青年高手之间的真正对决,真刀真枪,以命搏命。王本草一直期待着一场这样的考验,如今真的来了,他的内心激动万分!——习武之人,最在乎的,就是武技的较量!
王本草臂力惊人,毫不含糊地用两柄匕首硬生生架住了柳长荣铁枪的全力一扫。柳长荣左臂吃痛,没有硬压,以身体为轴,改为右臂在前,左臂在后,从右侧扫向王本草下盘。王本草左脚踢出,以脚掌一抵一压踏住了铁杆;右脚猛地发力,身体如箭,双匕如两个箭头,分取柳长荣双肩。柳长荣欲回枪相护,怎奈枪杆被王本草左脚压住,一时抽不回来,于是效法王本草,双掌用力将枪杆前推,撞向王本草胸前。王本草被迫回匕相护,被枪杆的大力荡了回去。柳长荣也被枪杆的反弹之力震退了两步。
毕雪剑先前见王本草失了定坤刀,心里并不担心,因为她知道师弟所擅长的并非刀法,而是拳术;待见王本草手握匕首,便更加信心十足了,因为加上匕首的王本草,运起通天拳来,更加如虎添翼;此时见王本草差一点儿就夺了柳长荣的铁枪,心中暗叫可惜。
张游龙虽然看似轻松,但此时如果摘下面具,却可见他的脸色甚是难看,因为他在边看边问自己:面对柳长荣的柳家枪法,自己能否比王本草表现得更好?答案竟是未知!因为柳家枪法攻势凌厉,守法严密,若非王本草这样擅长近身肉搏的路数,还真无可奈何。若以幽冥剑法硬破柳家枪法,代价只怕不会小。难怪父亲母亲都不让自己接这个任务。
王长老却是越看面色越佳,还不住地微微点头。他看出了王本草的刀法不敌柳家枪法,但他更看出了王本草的拳法更胜柳家枪法一筹。只要不出意外,胜负转眼便见分晓!
王本草也从初时的惊慌与愤怒中彻底回复过来,目光变得平静,心中反复推演着取胜之法。柳长荣虽然左臂受了伤,枪法的威力被削弱,但只要左臂还能用,就仍有机会借力突破,给王本草以致命一击。所以,王本草打定主意,接下来要重创柳长荣的左臂,就像狩猎之时,如果发现难对付的猎物某处受了点儿伤,加重伤势远比创造新伤要容易。
柳长荣平时握枪都是左手在前,右手在后;但此时左臂受伤,便改为右手在前,左手在后。战至此时,他也不再主动出击,而是以守为攻,伺机寻找敌人的破绽,再予以痛击。
王本草见柳长荣不主动出击,又见其换了握枪姿势,心头一动,开始绕着柳长荣转圈。这是他从与狼群的战斗中悟出的技巧。围而攻之,往往令敌人首尾难顾,破绽百出。只是他就一个人,所以只能化用狼群战术的精髓,通过转圈来迷惑敌人,让敌人摸不清自己进攻的方向。
柳长荣初时还跟着不停转动,待转了十多圈以后,便不再动弹,而是双目下视,持枪待变。王本草微微一笑,心中已有对策,决定冒一冒险。
只见王本草转到柳长荣正面,大喝一声“杀”,双手紧握匕首,扑向柳长荣。这一招怎么看都像是在自杀!但柳长荣的反应却更加令毕雪剑等人目瞪口呆!只见他猛地用枪尾向身后疾刺,似是配合王本草的前进,故意把近身的空间让出来一样!
王本草双目放光,瞬间欺到柳长荣身前,左手用匕首抵住铁枪头,右手直刺柳长荣左肩!
王长老见侄孙儿眼光老辣,胆大心细,心中暗喜,眼现欣慰之色。张游龙则双目微眯,隐有忧色,却不知所忧何事。
柳长荣也被自己奇怪的反应惊住了。好在他久经操练,反应迅速,见王本草匕首刺来,腰身一扭,避了开去,同时右手压下枪身,猛扫王本草小腿。王本草早料到他会这样反应,猛抬右脚,全力蹬在枪杆上。这一蹬看似平淡无奇,却用上了王本草修炼蛙行术时的技巧,不但将全身重量压在了上面,后面还附带了极强的内劲!
柳长荣不知凶险,双臂习惯性地用力抵御,却听“咔”的一声响,接着从他口中发出一声惨叫。只见柳长荣的左臂突然刺出一截白骨,银白的衣袖转眼变成血红!
王本草见状,明白自己先前一掌已经把柳长荣的左臂骨打裂,此时他贸然用力,以致臂骨折断、刺出。柳长荣断了一臂,自然无法正常使枪。
王本草正欲上前,却见柳长荣右臂猛地用力将长枪掷出,直射向王本草。二人相距只有丈余,这一掷其实威胁极大。好在王本草长年在山林中与野兽相斗,反应比一般习武之人更要快上一截,所以险险避了过去。
柳长荣失了长枪,伤了左臂,却依然镇定,从灰色皮靴中抽出一柄长长的匕首,与王本草对峙起来。毕雪剑见状,一声冷笑,心想:近身搏斗,这可是我师弟的特长!
柳长荣依旧没有主动出击,王本草却不敢久峙,看清柳长荣的状况,缓步上前,两把匕首一前一后,一点点靠近。王本草几番出手试探,柳长荣却并不出击,只是略微作个守势,显得十分谨慎。王本草知道他在寻找自己的破绽,想一击制敌。但王本草的匕首早已用得得心应手,又哪里会有破绽。
只见他当即果断出手,两把匕首如狂风般刺向柳长荣上身各个部位。柳长荣边挡边退边转圈,以单手应战,时不时发出一声闷哼,身上的白衣渐渐染上了红色。随着“叮叮”之声越来越响,柳长荣的右臂衣袖也斑驳起来。
毕雪剑眼带笑意,望着眼前的一切,仿佛在欣赏一位画师作画。张游龙见柳长荣败象已现,失望地摇头。王长老则一面观战,一面四处张望,防止意外情况出现。
“砰!”王本草一脚重重地蹬在柳长荣胸口,柳长荣“呃”地一声飞了出去,后背重重撞在一棵粗壮的白杨树上,随即被反弹之力向前弹出,摔趴在地上,口中鲜血狂喷,匕首跌落一旁。烟尘滚滚,在阳光的照射下,分外刺眼。
柳长荣挣扎着想站起来,却只勉强用右臂给自己翻了个身。
望着仰面朝天、浑身是血、大口喘着粗气的柳长荣,王本草长舒了口气,道:“各位明证:中原第一枪今日败在了我的手里!”
毕雪剑笑道:“成了!补上一刀,咱们赶紧撤吧!”
王本草一愣,支吾道:“非要杀他吗?”
张游龙笑道:“废话!雇主要的是他的命,而不是要我们把他重伤。他不死,我们如何向雇主交待?”
“我……我不想杀他。”王本草还没有当场杀死过人,一时有些不知所措。
杜衡催促道:“此地不宜久留,这最后一刀的功劳您还是赶紧收下吧!”
王本草转向望向杜衡,求助道:“要不你帮帮我吧?”
杜衡望向王长老和毕雪剑、张游龙。王长老从树上跃下,叹道:“别为难他了,你来代劳吧!”
杜衡点了点头,拔刀上前。
柳长荣忽道:“你们非杀我不可吗?!雇主出了多少钱?我出双倍!你们放过我,我必有厚报!”
杜衡摇头道:“拿人钱财,忠人之托。我们不能放过你。”
“我……我出十倍的价钱,买回我自己的命!行吗?”
杜衡望向王长老,王长老冷笑道:“我们从来不这样做生意。做杀手的最讲究的就是信誉,收了钱答应下的事就一定要做到。”
柳长荣咬牙道:“是谁要杀我?能让我死个明白吗?”
王长老道:“这个,我们不能说,哪怕是对一个将死之人。”
柳长荣望着远方,喃喃道:“是……是长生!他也爱慕宋小姐,还对柳家堡堡主之位觊觎已久。你们能将信送到我门口,只怕也有他的一份功劳吧?”
杜衡心道:“不是有他一份功劳,就是他亲自把信刀射过去的。”
王本草沉声道:“你有什么遗言,就快说吧。”
柳长荣挣扎着坐起身,低声道:“让我临死之前,看一眼我的未婚妻吧?我想跟她道个别。”
王本草与众人对望一眼,摇头道:“宋小姐不在这里。”
“我临死之前看一眼我的未婚妻都不可以吗?!”柳长荣咆哮着。
杜衡低声道:“这个要求确实不过分,只是宋小姐真的不在这儿,我们没有抓她,那封信只是为了把你引过来。我们只是在这儿等你,连宋小姐长什么样都不知道。”
“好,好。如此,我便放心了。”柳长荣说着,把右手在裤子上擦了又擦,从怀里掏出一个香囊,托起道:“这是喝定婚酒那天,她送给我的礼物,里面有一只翡翠鸳鸯,请代我还给她吧。那鸳鸯本是一对的……”
杜衡没有动,王本草接过香囊,叹了口气,道:“我会想办法交给她的。”
柳长荣捡起地上的匕首,握紧了,对准自己的心口,望了王本草一眼,道:“答应我,一定要转告宋小姐:不要嫁给柳长生。”
王本草点头道:“你放心地去吧。我一定把话带到。”
“谢了。”柳长荣微微一笑,一声低哼,一把匕首直入心窝,随即歪倒在一旁。
杜衡伸手在柳长荣脖颈探了一下,道:“死了。”
王本草冲着柳长荣的尸身行了一记抱拳礼,转身拾起柳长荣的枪,插在了柳长荣头前。
恰在此时,汴州分坛副坛主吴锋抱着一捧黄色布条急急忙忙跑过来道:“有人过来了,收拾一下,赶紧走!”
王长老环顾四周,沉声道:“按原计划撤退!白杨林里若遇到人,人多的时候不要纠缠,落单的格杀勿论!”众人低声应喝,从西、南两个方向迅速撤走。
王本草跟着王长老,向西直奔洛阳,钟魁率三名教主亲传弟子同行;毕雪剑与张游龙南下徐州,萧强率另外三名教主亲传弟子同行;汴州分坛众人在杜衡与吴锋率领下,先南下徐州,再折回汴州,准备接收柳长生的2000贯余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