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正义并不着急说话，当王本草终于从低头沉思中抬起头时，王正义问道：“现在，可以跟我说说你的想法了吗？”

    王本草平日里其实正缺一个可以交流想法的人。虽然毕雪剑是他信任的人，但那也仅限于相信她不会害自己，但并不意味着可以毫无保留。

    就像现在的王正义，虽然对他已经十分信任，但像当年知道是他参与逼死了母亲这样的事，王本草仍然要继续守口如瓶，并不敢质问原因。虽然他也可以为王正义找出一百个理由，却仍然抵不上对方的亲口陈述。

    自己的真实想法，王本草实在是无人可说，王正义正是合适的人选，这种基于血脉的信任是不可超越的。

    “小时候，我跟我娘就只有一个愿望，那就是逃出余家村。母亲去世之后，我的目标仍然是逃出余家村，但却要先练成先天功和通天拳，否则一旦被发现，我不但逃不掉，还会丢掉性命。

    “当我第一次远离余家村，完成了出山首功的时候，我发觉逃离余家村这个目标随时可以实现，却并没有什么意思，所以我犹豫了，没有马上选择离开，而是继续观察了一段时间。于是，我成了幽冥教前所未有的‘未来的炼狱使’，呵呵！

    “从那时起，我的目标就变了，不再是逃走，而是留下，自由随时可以实现，但尊严却从未有过！我要凭我的本事，获得我在幽冥教应得的尊严和地位，这才是男子汉的气概！”王本草实话实说。

    王正义听罢，点头道：“很好！你如今的第一要务，乃是尽快坐上幽冥教炼狱使的宝座，这是我们王家前三代人一直未能实现的目标。年轻时做幽冥使者，老来至少是个护法，这样才能左右自己的命运。”

    王本草道：“我会为王家拿回应得的荣耀的，但却不想老死山中。”

    “先成功为自己正名再说吧！”王正义轻叹一声，续道，“我以后仍然还会在表面上与你作对，为的是降低教主和左右护法对我们的戒心。你要永远记住，最能害你的人，一定是你身边的人。他们随便画个圈，就能套住你，让你防不胜防。比如眼前你所头痛的相亲，我怀疑就是左右护法为了他们那个宝贝儿子而设下的圈套。只是我一时想不明白，这个圈套到底是什么。”

    “您请放心，我以后一定不会再犯今天这样的错误，也会防着张师弟他们一家。”王本草语意甚是坚定。

    “嗯，不错。孺子可教！”王正义一阵沉吟，仿佛在想什么事情，然后道：“我已经为你制订好了下一阶段的修炼计划。你要知道，想成为绝顶高手，天赋、勤奋、秘笈与高人指点是一样也不能少的，而且还要趁年轻，否则一旦为俗事所扰，失了清静之心，也就练不成了。

    “但这些都不是关键，关键是要活着，要有命在！多少武学天才英年早逝，究其缘由，终究不过是锋芒毕露四个字而已。所以，你一定要注意隐藏实力，任何情况下，都不要炫耀，不要过度用力，只要达到目的即可，不争口舌之利，不争一时之功，有时甚至要为了长远而假装无能。这可是一门更大的学问啊！”

    王本草闻言，心中的感激之情已有些难以抑制。

    想起二爷爷以前被龙啸海他们裹挟着，逼死自己的母亲，甚至还要假装下手杀死自己，眼看着王氏家族行将在幽冥教断绝，心中的痛苦和绝望绝非一般人能够想象。可是他仍然想尽办法为王家保留了一线血脉，还用尽心机去保护自己、培养自己，这份恩情何其深重？这份坚韧谁人能敌？

    王本草想起自己在太平崖上修炼的八年光阴，虽然看起来平淡无奇，但坚持八年、风雨无阻、寒暑不断，这本身就是奇迹！

    这期间，王正义无数次悉心指点王本草运气吐纳，出招发力，将招式与内力协调一致，避免了王本草走弯路；同时又支持王本草自创招式，自行修炼，给了王本草足够的发挥空间。

    如今，自己终于长大了，能够追求自由了，但能够置二爷爷于不顾吗？

    “时候不早了，你还有什么别的问题吗？”王长老似是准备离开。

    王本草想了想，终于还是决定问出那个令他心思郁结的问题：“十年前，我在泰山里躲了三天出来，从小路往北逃走，您当时为什么那么快就发现了我？又为什么要掐住我的脖子？您就不怕我真的会被掐死吗？”

    王正义赞许地望了王本草一眼，道：“你能问出这样的问题来，我很欣慰。你的逃跑计划，我早就知道了，你母亲留给你的信，我这里也有一份。所以，我是守株待兔。

    “至于断绝你的外息，当然是故意的，目的还不止一个。首先，是要让你发现自己的先天真气；其次，是让你感受那种死亡的威胁，激发你的斗志，好刻苦练功；第三，是做给龙啸海他们看的，我要让他们知道，我根本不在乎你的生死。

    “当然，我决定断你外息之前，也确实犹豫过，但最终的结论是：如果你真的经受不住这点儿考验，那你活着也不可能有大出息，王家也就没有希望了，还不如早些死了，否则将来苦都白受了，到头来恐怕还是难免一死。就像你今天去找龙啸海，就离死近了一步。”

    王本草心中的疙瘩渐渐散开，胸中舒畅了许多，吸了口气，道：“那您抢我的那包钱，是不是可以还给我了？”

    王正义笑道：“我抢你的钱袋，也是有目的的，将来你会明白我的苦心的。总之，现在还不是还的时候，等时机到来，我不但还你，而且会百倍奉还！”

    王本草一愣，亦笑道：“您老开玩笑的吧？您知道百倍是多少吗？您哪来那么多钱？”

    王正义笑得更加慈祥了：“这种时候，我怎么会开你的玩笑呢？我还想告诉你：不要轻信身边的任何人，除了私下见面时的我。你要把每个人对你所做的一切，先往坏处想，这样才可能保住性命，以图长远。有些事情，知道真相并不难，难的是知道了真相以后，如何面对。就像玉成子就算知道了杀害师父师叔的凶手，只怕仍然无力报仇，这才是最大的悲剧。

    还有，那本《利论》，前代教主和现任教主都不知道它的存在，你要守护好它，读透它，这是你父亲留给你的最大遗产。”

    王本草一愣：原来《利论》竟是父亲的遗作！他躬身一礼，道：“二爷爷，这些年您辛苦了。《利论》早已牢记在心，我一定不会让爹娘和您失望的。”

    王长老眼中灵光闪动，点头道：“你肯叫我一声‘二爷爷’，我也就知足了。当年我没能保住你爹的性命，如今，我就是拼了这条老命，也一定会护你周全的。时候不早了，你快回去吧，免得教主和左右护法生疑。”

    王本草迟疑道：“您不打算回去吗？”

    王长老微笑道：“我来这里的时候，确定无人跟踪，而且也没有人会在乎我这个废人的行踪。但为了你的安全，我会半个时辰之后再离开。你却不同，不是还有人眼巴巴地要给你介绍对象吗？你消失得太久了，只怕要引起某些能置你于死地之人的注意了。”

    王本草心中微寒，头脑却更加清明了。他辞别了二爷爷，缓步走进小院，从大门处跃出，由西转南，向太平镇行去。

    王长老见侄孙儿没有直接从容易暴露的西墙跃出，而是先从正门跃出，再走村西之路向南，心中大慰，轻叹道：“孺子可教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