乱世逍遥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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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34 较量

    王本草心想,这小道士只怕是观中的得意弟子,故意要在我面前卖弄。我且使些功力,让他知道厉害。于是说一声“好”,双手就势成掌,从砚台泉中吸出两股水流,在胸前画了半个圈,然后重重地向前推出,如同两条凶猛的水龙,扑向对面的道士。

    那道士双目放光,急急从水潭中吸起两股水流,掌心外翻,将那两股水流压成两面圆形的水盾,迎上了击来的两只龙头。

    “砰……”四股掌力相交,水龙和水盾并没有溃散,反而一个越变越粗壮,一个越变越宽厚,在砚台泉上方对峙起来。掌力相激之处,水花四溅,如同多根锯子在同时锯木般滋滋有声,很快将砚台泉附近弄得雾气缭绕。二人身后的树叶犹如被狂风暴雨冲击,不住地摇晃着,发出凄厉的哀号。

    二人一上来就拼上了内力,这是王本草始料未及的。更想不到的是,这道士居然能与自己正面抗衡!只见王本草手中的两条水龙一点点逼近那道士的前胸,那道士虽然频频加力,水盾越转越大,但中心处却一点点向内凹陷。

    王本草感觉对手的水盾犹如一个无底漩涡,将自己的内力一点点吞噬,让自己有一种慢慢被掏空的感觉。时间一长,便有后继乏力之感。却不知那道士更加惊奇,只觉王本草的内力源源不断地向自己袭来,自己虽然全力化解,但水盾却越来越向内陷,眼见就支撑不住了。

    恰在这时,二人不约而同地对望了一眼,同时撤力,水龙与水盾失了控制,立刻冲撞在一起,化作漫天飞舞的晶莹水珠,如知春的好雨一般纷纷落下。

    那道士擦了擦满脸的水珠,大声道:“先天功法,痛快!咱们比比兵器如何?”王本草没想到略一交手,便被道破内功来历,惊叹之余,亦朗声道:“道长好功夫!你那拂尘若只是用来掸灰的,就赶紧扔到一边,拔剑吧!”

    却见那道士右手手腕一转,将拂尘从地上吸了起来,卷入手中,右手执拂尘柄,将拂尘在胸前兜了个圈子,左手单手行礼道:“这拂尘还可以为壮士掸去身上的雨露。”

    王本草点点头,双掌外翻,道:“我就以双掌接你的拂尘。请吧!”

    只见那道士身子突然向后一撤,右手手腕急旋,带动着拂尘向后倒卷。

    王本草全神戒备,正不知这一招是何用意,却见那拂尘突然止住倒退之势,如一只发狂的斗鸡一般全身毛发暴涨,挟着水气,如千万条毒蛇一般带着刺耳的劲风之声向自己全身各处袭来,声势极是骇人。

    王本草双目圆睁,双臂大张,双掌在身前快速地划了个圈,将一张凝聚着强劲内力的气盾向前推了开去。

    只听噼里啪啦一阵爆响,如同同时点燃了千百只鞭炮,气盾迎上了拂尘,在砚台泉上炸开了花。二人各自向后退开了两步,神情肃然。他们虽然已经几度交手,但两人中间一直隔着一个砚台泉,尚未真正地短兵相接、贴身肉搏。

    “看招!”那道士一声大喝,舞起拂尘向王本草头顶劈落。那拂尘本是至柔至轻之物,但那道士使将起来,却如使挥舞着一柄大刀,令人倍感压抑。更奇的是,原本三尺长的拂尘,在这道士手里,突然变戏法一般伸展数倍,隔着水潭重重地向王本草头顶砸去。

    王本草双掌上交于头顶,掌心向上,功聚十指,将这一记劈头盖脸的拂尘硬生生地弹了回去。却见那道士右臂一振,那拂尘如一条巨蟒从王本草身侧缠了过去,而那道士则奋力一跃,凌空一掌,向王本草头顶击落。

    王本草不愿躲避,于是右掌前探,去接那道士的左掌;左掌侧翻,迎击拂尘。王本草原本想将对手弹开,却不料那道士的掌力和拂尘都暗含粘连之力,竟和王本草的身体纠缠到了一处。王本草右掌被那道士的左掌吸住,左臂则被拂尘紧紧地缠住,一时间动弹不得。

    只听那道士悠然道:“逍遥拳法的要义,便在于让自己逍遥,让对手不自在。”

    王本草冷哼一声道:“我倒要看看是谁让谁不自在!”说着,碎心掌力发出,袭向那道士的左掌和右手的拂尘。

    只见那道士突然面色剧变,右手扯动拂尘,左手的粘连之力也化作推拒之力,迅速倒退到砚台泉对面。

    王本草见对手中了招,遂笑道:“道长还自在吗?”

    那道士显然吃了暗亏,却摇头笑道:“雕虫小技,焉能伤得了本道爷?!这回,就让你见识一下我这‘漫天花雨’的厉害!”

    只见那道士突然双手握住拂尘柄,那拂尘便如孔雀开屏般突然展开,接着又如万千只蜜蜂般带着细微的风声迎面扑来,与先前的一招似有不同。王本草不假思索,再次推开一面气盾阻挡。

    不料只听一阵尖锐的破风之声过后,那些拂尘丝儿如同离弦之箭一般,朝王本草周身激射过去。王本草待欲闪躲,已然不及,只好用双掌护住头脸,只一息之间,胸腹已有多处被拂尘丝扎破,如同被群蜂蜇咬,麻痛异常。

    那道士见王本草中招,亦笑道:“少侠还自在吗?”

    王本草狼狈万分,心下着恼,见对手学自己先前的话,更是恼上加羞,大喝一声道:“好道士!别怪我拔刀了!”王本草说着,从身后取下随身所佩亡父用过的练功刀,左手鞘,右手刀,与那道士隔泉相对。

    只见那道士呵呵笑道:“练功刀?好!我这拂尘,能克天下所有兵器,你的刀可得拿稳了。”

    王本草亦笑道:“我这刀,虽然尚未开锋,但仍然斩得了你的拂尘!”

    二人一阵唇枪舌箭,转而立刻真刀真枪起来。只见那道士又是一招“漫开花雨”,向王本草临空袭去。王本草左手执刀鞘中央,急急催发功力,令那刀鞘快速旋转起来。原本如满天花雨般落下的拂尘丝,此时却都没头没脑似的,全都被那疾速旋转的刀鞘给缠住了。

    那道士见状,轻呼一声“不好!”急忙使个弹劲,撤回拂尘。

    却见王本草大喝一声“过来吧!”左手向后一扯,不但卸去了那道士的弹劲,还将其从潭对岸硬扯了过来。同时,右手长刀直取那道士的面门!那道士见情势紧急,只好放开拂尘,双手成掌,隔空朝王本草击去。王本草一面出掌相抗,一面将那道士的拂尘收入怀中。那道士则借力一个后翻,落回到了原地。

    王本草细瞧了瞧那拂尘丝,只见阳光下有些丝还闪闪发光,顿时明白了:原来,这道士的拂尘不只是用马尾做的,还有金丝银线之类的东西,怪不得他能举轻若重。

    那道士失了拂尘,整个人还差点被王本草从砚台泉对面硬拖了过来,立时涨红了脸,大喝一声“看剑”,左手挽起那把看起来十分普通的剑,左手“铮”地一声拔剑出鞘,朝王本草刺去。

    王本草见来剑也是一把练功剑,会心一笑;但他知道自己已经把这道士惹急了,所以并不敢大意,连忙挥刀挡剑。那道士双手捏着剑诀,操控着宝剑在王本草身边乱舞乱刺;王本草一手刀,一手鞘,边退边挡。双方你一剑,我一刀,一时间打得难解难分。

    那道士见自己这一手御剑之术虽然将对手逼得手足无措,连连后退,但始终伤他不着,也不禁有些心急。何况这以气御剑的功夫极耗内力,一番刀剑相搏,已经有空乏之感,于是将飞剑收入右手,身体腾空而起,剑尖化作万千耀眼的光点,朝王本草面门刺去。

    王本草其时正迎着太阳,见对手这一剑如同先前的拂尘一般洒下漫天花雨,晃得人眼花,心下着恼,一刀刺向花心之处。

    那道士“咦”地一声,连忙换招,剑尖在刀尖上轻轻一点,借力跃到了一旁。原来,花心之处正是那道士的手腕所在,剑短刀长,这一刀下去,定然是那道士吃亏在先。

    那道士满脸凝重道:“这便是通天刀法吗?”

    王本草斗志正盛,大声叫道:“这是家师自创的‘太平刀法’!”说着,扔掉刀鞘,改为双手执刀,运足内力,气贯刀身,向那道士遥遥一刀虚劈过去。

    二人相隔将近两丈,按说这一刀连那道士的衣角都碰不到。却见那道士急忙侧身闪避,让开了一道无形的刀气。王本草见状,连连挥刀,逼得那道士左躲右藏,二人围着水潭转了数圈,仍是猫捉老鼠一般你追我躲。

    王本草的隔空刀法使了一阵,感觉内力消耗甚巨,也只好作罢。那道士觑见此时王本草正站在通往山下的石阶之上,心念一动,连忙舞动着宝剑,隔空向王本草劈去。这一通剑舞,在极短的时间内织出了一面剑气纵横的剑网,虽然力道较王本草先前的刀气为弱,但此网十分密集,王本草见状,一时竟不敢接招,毫不犹豫地连连倒纵,左躲右闪,沿着下山的石阶倒退了十余步方才止住。

    那道士站在高处望着王本草,哈哈笑道:“有我站在这里,便不会让你上得山去!”

    王本草踏前一步,喝道:“轻狂小道士休夸海口,看我刀法!”王本草说着,一刀向那道士头上隔空劈去,同时脚下向前踏出半步。

    那道士冷哼一声,一面避过刀气,一面反手还了一剑。王本草身处狭窄的山道,避让不便;那道士却身处转弯处,地势既平,而且开阔,闪转腾挪无一不便。王本草每劈一刀,便向前踏出半步;那道士每躲过一刀,便反手一剑,阻住王本草的脚步。一时间刀剑齐舞,寒气四射,周围的树叶纷纷下落,近处的鸟儿早惊得一只不剩。

    二人对砍了二十余记,相距已在一丈之外。王本草见时机已到,忽地刀身放平,全力挥出,强劲的刀气裹挟着尘土与落叶横扫前方。那道士见状,连忙跃起避让,同时举剑向王本草刺去。王本草早已料到会有此招,连忙挥刀挡格。二人于是从隔空对战变成了贴身肉搏。

    战不多时,王本草突然跃上平台,双手举刀向那道士头顶砍去。那道士原本正欲一剑刺向王本草肋下,见王本草这一刀满含力道,威力甚大,立马改了主意,双手持剑,功聚剑身,迎面与王本草这必杀的一刀对砍了过去。只听“当”的一声响,凝聚着强大内力的刀剑重重地击撞击在一起,两件兵器顿时双双折断。二人各自被震退开去,怔怔地看着手上的残兵,默然不语。

    王本草见父亲用过的这把练功刀居然被砍折了,心中疼惜不已,好胜之心大盛,一声啸叫,举起断刀便朝那道士砍过去。那道士一愣,连忙举起断剑还击。二人半刀半剑,再次缠斗在一起。

    然而,此时的情势又有不同。刀善砍斫,剑善点刺。刀失了刀头,威力只是略减;剑失了剑尖,却威力大大折损。那道士很快便意识到了自己的劣势,却苦于身陷缠斗之中,无计可施。只见二人在刀光剑影中来回穿梭,手中的刀剑反复交接,时不时地迸射出一片片耀眼的火花。砚台泉原本平静的水面此时也是波光荡漾,天光人影变幻不绝。

    斗不多时,却听刀剑交击之声戛然而止。只见那道士用剑抵着王本草的心口,王本草则用刀卡住了那道士的脖子。

    王本草笑道:“你的剑没了尖,这一剑根本伤不到我。”

    那道士点头道:“你的刀刃若是锋利,这一刀足以取我性命。这一战,贫道输了。”

    王本草道:“现在可以带我去见你们的观主了吗?”

    那道士点头道:“当然!”

    二人双目对视,不约而同地收起了兵器。

    那道士请王本草在砚台泉边稍息,自己先去观中通报观主,王本草欣然同意。

    不一会儿,一个十岁上下的小道童来到砚台泉边,说是观主有请。王本草于是随那小道童拾级而上。

    当他偶一回头,望向方才打斗过的那个砚台泉时,只见水潭上方隐隐升起了一道彩虹,虽不甚真切,却极是动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