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账簿:无尽以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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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四章 夜来香

    弗盈阁外的沧梦一袭黑裘静静地站在雪中,他面无表情地望着面前的宫中巷道,他身侧站着五位长老,他们略显慌乱的不时向院内张望,但见皇帝平静的出奇,也就不好说些什么。

    在皇帝和五位长老的脚下,还有个粉嫩非常的女人,她匍匐跪在地上,嘴里不住吟诵着沧梦皇帝的圣名:“陛下,求求您,把我的小仆人放了吧,他迷了心窍才胆敢闯入此处的,恳求陛下开恩。”

    皇帝陛下对她未有理睬,甚至看都不曾看一眼。

    此时桑灼冷冷地盯着心泽,他臂膀一挥,心泽的左臂从肩头连根撕开,伴随着骨肉分离的撕扯声,心泽发出惨叫。

    “这一下,是为了我冥府子民。”桑灼一字一顿。

    伴随着心泽惨叫平息,他死人般倒在地上,周身筋骨碎裂,断手断脚处因抑制再生的法术而不再淌血,但疼痛却不会消散,可地上的男人已感知不到疼痛,痛到了极致,就是麻木。

    桑灼的话他一句也听不懂,什么冥府臣民,什么仇怨,他一概不知,难道曾经的自己是什么积极的反冥斗士,刨了这干人等的祖坟?想到这,他嘴角微微上扬,嗓子的深处发出“噗呲”声来。

    笑声未落,铁锁鞭子般打在心泽的背脊上,红衣男人怒火中烧:“你在嘲笑我等!我定让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心泽嘴角笑意未散,长长的睫毛搭在眼皮上,他已经无力去看眼前的人,但从嗓子里艰难地发出声,带着些许嘲讽:“呵,随你怎么说……只会恃强凌弱的蠢货。”

    桑灼的脸色一沉,青筋暴起,正欲起手再给残缺不全的心泽新增处创伤,一声悠悠女声从天边飘来:“哥哥。”

    桑灼闻声停下了手中的动作,转过身,脸上堆满了笑容,那是个和这张坚毅冷峻的脸所部搭的笑容。

    漫天白雪映着茂密的竹林,一湾青石板路的尽头,一袭紫衣如同划破黑夜的流星,翩然落至眼前,足尖触地,馥郁的夜来香在空气中弥散开来。

    “哥哥。”身着紫衣的桑秋脸上都是温柔的笑容。

    桑灼张开的双手将妹妹拥入怀中:“秋儿,许久不见,我真想念你。”

    “我也是。”美人的眼中噙着晶莹的泪珠,只感到鼻子一阵酸楚,是对至亲的思念之情。

    桑灼抚摸着她黑而柔顺的秀发,笑道:“你这头发,一点没有小时候的茸毛好摸。”

    “哼!”桑秋撅起嘴,从桑灼的怀里跳起身来,“我现在也很好摸的。”她望着桑灼的面容,虽对着自己是这般温柔,但能察觉出,这些年他身上愈发浓烈的杀伐气息,“你又杀了多少人?”她试探性地问道。

    听妹妹这么问,他眼中温情的光芒暗了下去,似回想起了什么不快的回忆,说道:“都是该杀之人。”

    桑秋抿着嘴,眼眶中的泪水终还是忍不住滴落:“哥,对不起,十年前要不是我一时糊涂,你们也不用过得如此辛苦。”

    看着妹妹梨花带雨的样子桑灼很是心疼,但常年戎马为伴的他并不善于表达,只是僵硬的扯开话题:“陛下呢,怎么不和你一块来?”

    “哦,陛下和其他长老在门口等耗子爷呢,”说到这,桑秋的嘴嘟了起来,“还有个罗格族的桃贵人跪在那求他放了个什么小鬼吏。我今天是第一次见到这个桃贵人,真是个莺莺燕燕的小妖精,看的心烦就先进来。”

    兄妹温温柔柔的对话,脚边的心泽听的真切,但从桑秋步入竹林开始,那萦绕不去的夜来香香气是充盈着他的脑海唯一的东西,眼前恍惚出现了一片碧蓝的天空,还有风吹来的夜来香的气味,和今日闻到的气味是一样馥郁甜蜜,他几乎分不清,这味道是来自眼前的桑秋还是遥远记忆深处。

    心泽的眼前景象在碧蓝的天穹和纷飞大雪间不时跳转,只有那散不去的香气萦绕在他的心里,恍惚间,一股刺骨的疼痛从腰间传遍全身,他低头看见自己肚肠被一把漆黑的长剑贯穿,震惊和不解写满了他的脸,他回过头,一个美丽的女子满脸是泪地望着他,女子不住摇着头,他听不见女子的声音,只闻到女子的身上弥漫着夜来香的味道。

    那女子张大了嘴巴,似在声嘶力竭的喊叫着,泪水铺满了她的脸庞,她手中紧握着插入心泽体内的长剑,缓缓转动着,伴随着肚肠被慢慢搅烂,鲜血顺着心泽的嘴角流了出来,心泽依旧紧紧盯着那个女子,比起被搅烂的肚肠,更痛的是被搅烂的信任和心。

    “啊啊啊啊!!!”这份被深埋在记忆深处,属于前生的痛苦,随着夜来香的味道冲破了生死的枷锁,被铁锁捆在地上的心泽痛苦大叫着,他周身一股金光大作,从根部被击碎的大腿和右臂瞬间长好,他蹬地而起,桑灼困住他的铁锁如同枯叶般被震碎飘落。

    这一瞬极快,当四位长老反应过来时,心泽已手持黑色长剑站立着,他身上散发着金色光芒,此时,他已从前生现身。

    心泽莲花般的双眸从瞳孔到眼白都被染上了层金色,那纯金色的眼眸似飘落人间的须弥座,他缓步走向桑秋,声音从嗓子里咕噜着:“是你,是你杀了我,为什么,为什么……”

    桑秋本身就没有血气的脸更加苍白,她浑身剧烈颤抖着呆在原地,满脸是泪的不住摇头:“你……你回来了……”

    “妹妹,无需害怕。”桑灼挡在桑秋的身前,他右手举起,一条铁链从手臂上凌空而出,心泽手持黑色长剑直击桑灼的攻击,竟将其轻松弹开。

    此时藏七和步荒也摆开攻击的阵势,藏七召唤出喜、怒、哀、乐四个头颅悬于空中,伴随着漫天飞舞的飞天幻境,超过先前三倍的脑内声波攻向心泽,步荒长弓连射,箭箭可崩山河,星辰亦可破碎。可心泽周身被金色光芒笼罩,那是道坚不可摧的屏障,更是吸食力量的黑洞,他俩的攻击在击中金盾的一瞬被化为无形。

    桑灼大喝一声,五条铁锁从手臂上同时飞出,他纵身跃到空中,一袭红衣在漫天的风雪中如同死神降临,心泽本能的举剑一一格挡,可弹开的锁链就像有生命一般转头继续向其攻击,这是桑灼的追魂锁,这锁链是千万年来沉于地狱深处不得出的冤魂所化,修为稍浅之人,见到此锁,就可灵肉分离,据说从未有人能逃脱此锁追魂,这追魂锁可谓是这片大陆上让人闻风丧胆的利器。

    此时五道追魂锁,道道是杀向心泽的追魂令,追魂锁直击过来的物理打击,同时也带着震碎灵魂的效果,可那男人举剑弹开锁链的举动,只是为了给予对手尊重的举手之劳罢了,那萦绕在心泽周身的金光是一道墙,隔绝了里面的人和外面的世界,他不属于这片浊气不堪、纷争不断的大地,他的灵魂如此纯洁,让怨气深重的追魂锁对他也毫无办法。

    心泽正应对桑灼,金色屏障的重心不自觉地向面前倾斜,身后的步荒挽弓而起,藏七的头颅张开嘴巴,喜怒哀乐四颗头颅成一道黑色的光柱落在步荒的弓上,弓弦震颤,飞羽直贯入防御最薄弱的一处,心泽的后颈,与此同时追魂锁从四面而下,心泽四肢被缚,成大字形悬挂在空中。

    黑色长剑从手中掉落,顺着不停息的雪花插入泥土,血顺着剑柄缓缓流下,像沟沟壑壑的河流分开黝黑的大地。

    “放开我!我要杀了她!”心泽吼叫着,奋力挣脱着追魂锁的束缚。他就是头失去意识的困兽,发出绝望但让人恐惧的嘶吼。

    桑灼冷冷说道:“不做无谓的挣扎了,曾经的你也许可以和我们三个一战,但如今失了记忆,力量尽失,这一副罗格族的皮囊还怎么与我等抗争。”

    话音一落,心泽停下了吼叫,脸面无表情的转向桑灼,一双金色的眼睛在苍白的天穹下熠熠生辉,说道:“你就是桑灼,你与天人、罗格族之间血债累累,当还不当还?”

    这声问责,语气冰凉,带着天威的震慑,恍惚间锁住的人不是心泽而是沧梦皇帝,桑灼感到一阵寒意从背脊升起,他痛恨这样的感觉,被人支配和威压的感觉,挥起右手,一道锁链贯穿了心泽的胸膛,他手掌缓慢旋握,那穿过胸膛的锁链以同样缓慢的速度逆时针旋转从胸前拔出,心脏被搅烂成肉泥粘腻在锁链上被带出,桑灼命令道:“步荒,藏七,给我打残他!”

    听到命令另外两人纷纷发动攻击,被锁在空中的心泽无疑是个活靶子,瞬间被打成了筛子,他身上大大小小已有三百六十个伤口,每一处都往外流着猩红的血。

    “你们给我记住!”伴随着最后一声低吼,金光散去,心泽垂着头耷拉在空中,又变回了先前的普通人模样。

    桑灼从天落地,心头的重担也随即落地,他走上前拔出插在地上的黑色长剑,似自言自语,又似对着心泽说道:“我虽然不曾见过曾经的你,但我敬重沧梦陛下,亦我会敬重你,只是你的大义与我族背道而驰,可惜,可叹。”

    桑秋怯生生地走到桑灼身旁,她伸出手抚摸着那把黑色长剑,桑灼回过神来,嘴角微微一笑,将剑递到妹妹手上,轻声问道:“别多想,一切会好的。”

    桑秋一把将剑抱在怀中,嘴唇颤抖着说着:“玄鸣,这把剑叫玄鸣,它在你手中就和根木棍无异。”她抬头望向被捆在空中奄奄一息的心泽,忽然发疯似的喊着,“你不配,你不配拥有它,你和那个人差了太多太多了。”

    心泽自然无法回答面前的女子,他失去了意识,胸膛心脏的位置被追魂锁贯穿的洞黏腻的血不住外涌,身上胸腹其他的地方也被戳的千疮百孔,此时的心泽就是一具尸体,没有生气和意识。

    这也许是今年冬天最寒冷的时刻了,灰白的天穹笼罩着这片皇宫中遗世独立的竹林,下了整个冬天的雪没有一丝停止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