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八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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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四章 山野少年(4)

    贺伙头反手从后腰拔出一把用竹条做成的锅铲,竹铲长一尺六,布满缺痕,该是久经磨损的厨具。花不暖失声笑道:“贺老儿真会故弄玄虚,刚才一晃眼,我还真当你掏出来什么宝贝呢!”贺伙头身子前倾,指着竹铲上一行深黑色小字道:“这些字是灶王爷留下来的箴言,你可认得么?”花不暖不假思索说道:“贺老儿这是小瞧我了,自打六岁起,我娘亲就教我识文断字,您说,我认得不认得?”贺伙头呷了一口酒,老脸微红,笑道:“臭小子却会装蒜,也罢,你指点我一下,写了些什么?”

    花不暖耸了耸肩头,似乎漫不经心,说道:“好,看看灶王爷给你留了什么箴言!”嘻笑一声,探头过来一看,只见那竹铲上依稀用木炭写道:“三瓜两味药,货卖十两银!”,见竹铲上字迹清秀,转念一想,不禁“咦”了一声,说道:“原来是他。”贺伙头道:“他是谁?是灶王爷么?”花不暖尽管已经猜到留银写字之人是郗紫转,心中暗暗好笑,听他这么一问,又想到郗紫转叮嘱不能泄露行踪,略加思索才道:“不是灶王爷,难道还会是别人?”

    贺伙头赔笑道:“这第一句是“三什么两什么’,第二句是“什么十什么’,都是数字,你给我说说,都是什么意思?”花不暖点了点头,一本正经的道:“这第一句是说灶王爷喜欢吃素食,以后你每日都要备上三两样上等素斋供奉,第二句是说灶王爷吃得高兴呢,会时常赏个十来两银子给你。”贺伙头恍然大悟,笑道:“好小子,原来灶王爷是这个意思,好啊,从明日开始,我每日在灶王爷神龛上供上几味素斋,瞧瞧灶王爷会不会再显灵。”说罢,呷了口酒,又伸手去抓卤鹅,忽地眼前木桩被人斜刺里一踹,扑通一声,油纸包随着木桩滚落在地。

    贺伙头望着滚落在地的佳肴,不由大骂一声:“贼汉子,踢翻老儿的下酒菜。”嚯的站起身来,正要挥手来抓,忽地目瞪口呆,手爪僵在了半空。花不暖抬头一看,只见三四个弟子簇拥着南宫邈站在身后。贺伙头被南宫邈精芒一瞅,顿觉后脊生寒,忙弯腰笑道:“南宫少爷,您怎么来了?”南宫邈笑眯眯的道:“我就是要踢翻你的下酒菜,你倒是骂呀?”贺伙头忙笑道:“贺老儿老眼昏花,一时口误,一时口误!”南宫邈失笑道:“你这老杂毛,倒是挺圆滑。”花不暖在大觉观待得久了,深知南宫邈的嚣张跋扈,但见贺伙头一副卑躬屈膝的模样,深感气愤,一把拽起贺伙头,低声说道:“贺老儿,我们走。”

    “话都没说完,往哪儿走?”南宫邈斜身跨到二人身前,拦住去路,冷冷道:“贺老儿,你真是越来越不长眼了,平日里做菜难吃也就罢了,今日倒好,早膳偏要做个香酥苹果,惹怒了王上,让禹师兄捱了一顿骂,你还真是狗胆包天?”贺伙头听得脸色发白,正不知如何是好,花不暖忍不住道:“南宫师兄,贺老儿如何能知道王上心思,你不要胡乱责怪人……”话未说完,冷不防被南宫邈当胸一脚,踹得后退几步,只听他厉声骂道:“兔崽子,昨日下棋亭本少爷发慈悲饶了你,现在哪还有你说话的份,还不给我滚远点。”

    花不暖给他一踹,胸口一阵气闷,当下心中一急,疾冲上来便要厮打,贺伙头怕事情越闹越大,猛地扑向花不暖。花不暖全无提防,忽觉后背一震,已被贺伙头团团抱住。南宫邈朝着身后吼道:“还不给我捆了,关押到石室里去。”众弟子一拥而上,将花不暖摁倒在地。贺伙头不觉惊慌失措,失声道:“南宫少爷,有话好说,别跟小孩子一般见识。”南宫邈瞪了他一眼,喝道:“啰嗦什么,还不赶紧去伙房看着,再搞砸了,有你好受的。”又瞥了一眼受伤的双手,转头望向花不暖,森然笑道:“兔崽子,你真是活得不耐烦了,敢在太岁头上动土。要不是王上大宴在即,大觉观繁忙得很,现在就收拾你。”说罢,重重的哼了一声,出门而去。

    众弟子阔了贺伙头几个耳光,将他打发走了,又找来麻绳将花不暖捆了,带到北侧一座石室,将他推入,拳打脚踢了一番,才关上石门。花不暖被揍的浑身青紫,嘴角淌血,坐在石板上发呆,不一会儿,不知不觉便躺下睡着了。睡得迷迷糊糊之间,石室外传来“啊”的一下闷哼声,花不暖陡然惊醒,坐起身来,只见窗外已经一片暗黑,突然喀隆一声响,石门缓缓打开,门口人影一闪,一人悄无声息的窜了进来,花不暖“啊”的一声惊呼,见这人手提马灯,脸色红润,生得甚是俊美,正是郗紫转。

    花不暖心中一喜,惊叫道:“郗兄弟,怎么是你?”郗紫转轻声笑道:“你看现在都夜深了,还不见你来后山,我只好来寻你。转了半天没见你人影,伏在伙房屋顶偷听得你被关在这边石室,于是几经周折,总算找到了你。”说罢,给他解开身上绑缚的麻绳,花不暖站起身来,苦笑道:“谢谢你了郗兄弟,要不是你,我不知道还要被关多久。”郗紫转道:“不暖哥哥,这算什么,约定好的事儿,必须办到。”花不暖心中感激,点了点头。郗紫转见他身上到处青紫,脸上尚有淤痕,又问了几句,始知事情原委。

    忽听远处几声呼喊,脚步声响,有人朝石室这边过来,郗紫转忙道:“咱们还是躲开这些人,到后山去练功。”花不暖心想:“去后山避一避也好,明日再找师父说理去。”拿定主意,只好随着郗紫转走出石室,见门口一名弟子倒在地下,花不暖一凛,忙奔近察看,伸手在那弟子鼻下一探,尚有呼吸,只是被打晕过去。这弟子常伴在南宫邈左右,花不暖虽与他不熟,但同为大觉观门下弟子,看他没有性命之忧,心中顿觉轻快不少,寻思:“此人是南宫师兄亲信,郗兄弟为解救我将他打晕,南宫师兄定要勃然大怒了。”郗紫转在旁瞧着花不暖察看那弟子,忍不住啐道:“你再不走,咱俩都得关进石牢。”说完,快步向前走去。花不暖再也顾不得许多,在后紧紧跟随。

    二人刚走到长廊外,但听得喊声大作,花不暖赶忙侧身抢到郗紫转前面,拉着郗紫转急奔到走廊拐角后,悄悄探头一瞧,只见南宫邈领着十余名弟子匆匆赶来,二人来不及细想,拔腿便跑。

    花不暖领着郗紫转发足狂奔,只避开人多的屋舍悄悄往西侧溜,奔了一阵,只听得背后喊声大振:“抓刺客,抓刺客……”四处院落内的弟子听得讯息,也都纷纷赶到。二人步伐虽快,只是大觉观人多眼杂,走到伙房附近,被数名弟子发觉,追上前来,二人再不敢停留,跃上墙头,逃到山林中去了。

    花不暖拉着郗紫转逃出大觉观,乱奔了一会儿,见无人追来,才放慢脚步,沿着去竹林旧路返回,不出半个时辰已然赶到竹棚中。花不暖虽然练了几年武功,但被几个身高体壮的弟子拳打脚踢一顿,又整日粒米未进,心慌意乱下奔跑了许久,待得推开竹棚篱笆门坐定,气喘吁吁,近乎虚脱。郗紫转微微定了定神,提着马灯往花不暖脸上照去,见他手上与脸上满是淤肿,忙道:“不暖哥哥,待我出去一会儿。”说着,微微一笑,绕过竹林,消失不见了。

    花不暖本想追问,见他去得急切,便坐了下来,忽又想起白日里被人毒打,自己毫无还手之力,心中不由忐忑:“郗兄弟武功高强,要是我练不好武功,他会不会瞧不起我呢?”正自想得出神,突然有人在他后颈一戳,花不暖陡然惊醒,转身一瞧,确是郗紫转,见他疼得龇牙咧嘴,便将手中两株草轻轻一晃,怒嘴道:“喏,给你治伤的。”花不暖一愣,认出其中一株是栀子,另一株却长得甚是奇怪,只见那株草根茎上顶着七片淡紫色叶子,叶片中心开着赤黄色的花,不由诧道:“你倒有趣,一株栀子和一朵黄花就能治伤吗?”

    郗紫转叹口气道:“这七叶花清淤消肿最好不过,幸亏那溪涧旁就有,平日里倒不好找了。你将根茎放在口中细嚼便可。”花不暖心头一暖,顿时明白过来,伸手接过七叶花,一口咬在根茎上,顿觉苦涩无比,几乎要吐出,终究还是忍住,郗紫转取了栀子捣烂,给他涂抹在淤肿处。再给他吃了几个山梨充饥。花不暖道:“这些都是皮外伤,没打在要害,不要紧的,只是辛苦你采药为我治伤。”郗紫转叹道:“这次没被打死是你运气,以后就说不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