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我说老弟，你好歹管管你的好妹妹，她和我妹都闹翻三四次了，就差打一架了。”苏远风专程跑吴江屋子为苏跃鸣冤，吴江埋头在一堆零件中，苏远风不耐烦推他，“你到底管不管？”

    吴江茫然抬起头反问：“管谁？”

    “宋秋啊。”

    “她不是好好的吗？”

    “亏你和她关系好，她已经爆炸了。谁和她说话她扎谁。我倒无所谓，我妹可受不了，天天向我告状。”

    “她……出什么事了？”吴江正了正身子，坐直。

    “估计和家里闹矛盾，哦对，前几天被老师单独揍了。”

    “我这几天实在太忙，没见到她。回头我问问。放心吧。”吴江忧心忡忡，不像能让苏远风放心的样子。

    周末他带宋秋偷偷溜出来去爬蛮子山。这是她第一次正式爬山。虽然小时候妈妈种地时带她来过，但那时她太小，什么都不记得。

    曾经宋秋和吴江之间有很多小秘密：一起抓鱼、偷别人地里的红薯、用弹弓打鸟顺便打别人家养的鸡、把鞭炮点着火炸别人家鱼塘、钓龙虾……那时不觉得有什么，当他们渐渐长大，才觉得以前真快乐。

    这天，她吃力跟在哥哥吴江身后，扒开荆棘丛。脚底是废弃采石场留下的乱石头，一不留神脚就会卡进石缝，很多孩子在这里吃过亏。

    今天气氛不对劲。一路上宋秋没像以前在哥哥面前那样无拘无束。

    倒是吴江破天荒地先开口：“听说你被数学老师打了？”

    “嗯。没事。”

    “这里有一个大坑，小心点。”他很自然地牵着妹妹。

    宋秋极力装作若无其事，其实早就对他最近没陪她生了一肚子气。磕磕绊绊走到那块两人多高的“大石头”下面，宋秋忘了生气，惊叹“哇”了一声，不相信可以爬上去。

    吴江在下面托举，指挥她先上左脚，踩着第一个坑洼，又抓住她的右脚放进第二个坑洼，大喊：“手扒在石缝里”……爬到一半时，宋秋右脚的塑料凉鞋断了，卡在石缝中。

    “你先上去，我帮你捡。”吴江大喊，石板村卖的凉鞋要么鞋底脱落，要么鞋底与鞋身某条带子脱落，这是常有的事。每次鞋子坏了，苏碧就用烧红的火钳在断裂处把塑料烫化，快速粘回原位，这样的方法只能保持鞋子多穿几天，还得特别小心。

    终于两人上去了，气喘吁吁。仰面躺在石头上。天灰蒙蒙的。石头有些凉。

    “我不想上学了，爸爸不希望我上学。说家里没有足够的钱。我得留在家里干活。”他坐了起来，叹口气。

    宋秋看着天上一动不动的白云没说话。

    吴江难得一口气说很多：“可是外面还有更大的世界，你不知道。只有上学才能去外面的世界。吴东说的。我不想一直在这野蛮的地方。”他忧郁地拨弄一截树枝，宋秋觉得哥哥的手指和这枯瘦的树枝一样绝望。她不生他的气了，这些天对妈妈以及老师的怨气全部消散。

    自从大哥考上中学离家后，吴江长期被吴放当作出气筒。只有帮村民修理家电赚到钱时，吴放对他和妈妈苏梅的态度才会好一些。

    “那你好好学习。”她知道他没太多时间，每天要在家看守游戏厅和零食店，根本不可能好好学习。而他哥哥吴东以前就有专门的房间安静学习。一直以来，宋秋觉得吴江更幸运，可以随便吃零食，打游戏。他哥哥吴东太可怜了，只能在屋子里看书。

    这时觉得好像不对，但她想不明白哪里不对。

    “可我没办法。我爸说家里没钱了。”吴江情绪喷泻而出。

    从看见吴江用刀片划开手臂那次，到现在，宋秋还是没学会怎么安慰她唯一的朋友。大多时候，她更喜欢依赖哥哥。

    “当小孩子真好，可以不用考虑这么多。”吴江看着妹妹，心里很是羡慕。

    “走吧！我们去洞里探险！”他拍着胸脯勇敢建议。

    “不行，那里……有蛮子。”宋秋跳起来，差点摔下大石头。

    “都是骗小孩的。我进去过。”吴江坚定说。

    “不行，我怕。”

    “没事，我拉着你，保证不放手。”

    “你真的去过？”

    “快走吧！不然天黑了。”

    吴江把他的鞋子给宋秋穿，自己赤脚拎着破鞋子。他们慢慢走进洞里，微弱的光线只能照进洞口浅浅的部分，他随身带了打火机，光线很弱，还容易熄灭。洞里很冷。

    真的没有野人，安静极了。石头隧道看起来很牢顾，有一些塑料袋和废纸壳，似乎有人住在这里。也许是流浪汉，不过肯定不是蛮子，因为野人不会用人类的东西。

    越走越深，他们走到了最深处。吴江拉着宋秋的手，去抚摸石壁的粗糙。大喊了一声，“啊~~~”声音拖得很长，宋秋吓了一跳。

    没想到吴江也会突然吓唬人。宋秋惊魂未定，听到回声一波接一波，循环往复，好像很多人在喊同一个字。

    “你也试试。”

    “吴江！”稚嫩的宋秋声音没那么大，她还是听见了很多次回声，“哥，石头在说话。它们会说话。”

    “它们还不会说话，傻瓜。”

    “真的，它们说的和我说的不一样，你仔细听。我的意思是，内容一样，但是回声的声音不一样。”

    “好啦！你的世界里，什么都不一样。快走吧。”

    出来的时候，天真的快黑了。一口气跑回家，真是一次大冒险。宋秋忘了所有烦恼。吴江却又回到苦恼中：不想学习，又必须学习，又没时间学习……

    那天晚上，苏碧又一次给她补好鞋子。虽然搬进新家让她很不开心，但她早早钻进被窝，带着冒险后的幸福感。

    这次，独自站在露台上的，是吴江。

    蛮子山脚下野蛮的石板村，困住了苏碧，困住了想走出去的高老师，还将困住多少人？

    算了，他走回房间，打开台灯继续修理那块坏了的游戏机主板，密密匝匝的金属圆点和复杂交错的电线，怎么也整理不出头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