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鬼坡，九曲湾头。

    破落道观不见了，只剩一堆飞灰，徐徐的微风吹过，飘散向白银河。

    河水滚滚向东，如时间之河，要把世间的一切埋葬。

    醒来的夜天明，发现自己变成了骨头架子。诡异的是，外界的一切竟然感知得很清晰。

    “浴火重生，不会说的是这个吧？”

    夜天明一个脑袋两个大。现在的他口不能言，身体也不能动。更恐怖的是，还在被人搜身。

    两个十六七岁的小子，一个高瘦成猴，一个矮胖如虎，青布麻衣。正把他翻过来倒过去的翻找着什么。

    “麻蛋，野鬼坡翻了三遍，只挖出来这么一具骷髅！”

    “这些武王真他嘛的穷逼，破壁丹都没留下一颗。”

    两人是偷偷溜出城的几人之一，希望能为自己搏一个未来。

    即使知道交战双方是高高在上的存在，灭他们这样的蝼蚁，挥挥手都嫌费事。

    正是这种心理作祟，二人找了根绳子，顺着城墙爬了出来。

    富贵险中求，求时虽只十之一，又有几人能放弃侥幸的念头。

    胖瘦二人已是武者巅峰，只差临门一脚，就能成为武徒，踏上真正的修炼之门。

    破壁丹寄托了他们的全部希望。奈何丹药太贵，孤儿出身的二人根本买不起。

    只能向死而生，反求诸己！

    “不需要多，一颗就好。相信以我们兄弟的资质，一人半颗，就能一举突破武者，成为武徒了。”

    胖子抱怨，“明天就是武院大比，如果能冲进前一百，考入国都武院多少也有了点底气。”

    “只要进入国都武院，一飞冲天，再也不是梦想！”

    密云国国都武院，虽不过是雍州分院的一支，却是密云国众武修向往的修行圣地，也是穷苦之人奢求改变命运的稻草。

    “胖虎，这骷髅诡异，说不定能卖几个钱。”

    瘦猴说着，“哐哐”就是两脚，踢在夜天明的裆部，疼得夜天明脑门上青筋直蹦。

    就是不知道是无意的，还是有意的……

    “瘦猴，你他嘛想废了我是不是！”

    这两位夜天明都熟，正是他的两个跟屁虫，瘦猴孙武宗、胖虎朱武王。

    武宗、武王是两个人的奋斗目标。于是乎，这两货干脆给自己起了这么一个俗气的鬼名字。

    三人结义于一次斗殴，以一敌二的夜天明，一脚踩着一个，以强霸之姿，成为了二人的好大哥。

    歃血为盟：有肉一起吃，有酒一起喝，有架打一起上。

    怎么也想不到，他会在这遇到这两个家伙。

    对自己动手动脚就不说了，悲催的是，还不能反抗。

    “你看，我这千钧之力的一脚，一阶虎妖也能踢死，这骷髅却一点事也没有。”

    胖子双眼一亮，“猴哥，你别说，这骷髅还真可能是不得了的宝贝。”

    “毕竟是武王级别的大佬，一滴血、一块肉都是精粹，说不定吃一口就能长生不老。”

    说你就说吧，这丫的盯着夜天明紧紧贴在骨头上的肉干，口水还流了下来。

    “不会吧！”夜天明吓了一跳。

    他真怕穷凶极恶的胖子，把他给剐了，当成烤肉一口一口吃进肚子里。

    那场面，想想后脖颈子就发凉。

    “死胖子，你他嘛敢吃我试试。”

    “等我缓过来，非把你扔进咸菜缸里，盐成萝卜干。”

    夜天明威胁道。可惜，只能暗戳戳里发誓赌咒，毛用都没有。

    两个人，根本就听不见。

    “滚……”

    同样被恶心到的瘦猴，一脚踹在胖子的屁股上。

    “胖虎你个变态，吃人肉的事都能干得出来。走在大街上，千万别说认识我，恶心。”

    “猴哥，你想踹死我啊……”

    摔了一个狗吃屎的胖子，翻身站起，摸着屁股，很委屈。

    “我就那么一说，你还当真啊！”

    “说也不行！”瘦猴怒瞪。

    一阵阵反胃，如果不是强忍着，早就吐了。

    “好好好，不说，不说总行了吧！”胖子举手投降。

    盯着夜天明的骷髅架子，眼睛乱转，转移话题道。

    “猴哥，你还别说，这骷髅架子溜光水滑的。剔肉留骨，炼制成人形兵器，说不定还真能换一颗破壁丹。”

    “啥，人形神兵！”夜天明傻了，为这位兄弟的神奇思路。

    “死胖子，我可是你大哥啊！”

    “咱们一个头磕地上，说好的同年同月同日死呢。喝猪血的时候，说好的一世人两兄弟呢！”

    夜天明怕了，以他对虎了吧唧的胖子了解，还真可能干得出来。

    “嗯，你别说！”让夜天明欲哭无泪的是，瘦猴还认可了。

    “近墨者黑啊，猴子也被带坏了！”夜天明暴走，奈何干着急，没有用。

    “猴哥，你也这么认为？”

    “咱现在不是缺钱吗，说不定还真能换一颗破壁丹。”

    “还等什么，走起……”

    “走……”

    这两夯货，扛起夜天明就走。真准备给他卖了，换破壁丹。

    让夜天明庆幸的是，幸好两人赚钱心切，没有把他所剩不多的那点干巴肉剔光光。

    不说会不会死，剔骨之痛，也会把他折磨疯。

    现在的他，真没搞明白自己究竟是个啥情况。说死了吧！各种感觉和活人没啥区别。不仅如此，神经末梢比之前还敏感很多。

    身边风吹过，都能感受到流动的轨迹。

    正是因为如此，刚刚瘦猴的一脚，可是差点要了他半条老命。不仅是因为命中了要害，更因为这种异常敏感的触觉。

    “这两家伙，不会把我真的炼成兵器吧！”

    野鬼坡距朝辞城不过十里，年轻力壮的胖瘦二人，一路急奔，也不过半个时辰。

    望着朝辞城唯一的铁匠铺子，夜天明很想揍人。

    “李叔，骷髅收不收？”

    胖子抬脚进了铁匠铺子，抓住“咣咣咣”正在抡锤的李铁匠的胳膊，劈头盖脸问。

    以为是大雇主上门，李铁匠扭头正准备招呼，看到突然递到眼前的骨头架子，老脸一黑。

    “滚……”

    抄起手中两百斤的大铁锤就砸。

    “妈呀，李老头杀人啦！”胖子扭头就跑。

    不跑不行啊，李老头身为武士大佬，不是他能惹得起的。瘦猴跟着跑，兄弟吗，就要有难一起扛。

    何况，他还盼着有福一起享呢！

    “两个瘪犊子，敢再来捣乱，看不打折你们的腿！”

    符箓坊，王大掌柜手持擀面杖追了出来。

    ……

    朝辞城繁荣一条街鸡飞狗跳，被胖虎、瘦猴搅闹的。

    一位位掌柜，站在门口，或持剑，或握枪，骂骂咧咧。

    真追的，没有一个人……

    两人是四六城这一带吃百家饭长大的，哪一家店没给过馒头，那一间铺子见两人走过，没扔过包子。

    在这些店铺老板的眼里，胖虎、瘦猴就如自家的子侄。

    两人考入朝辞城武院，铁匠铺李老头还拿出一半的积蓄，请所有街坊邻居好好搓了一顿。

    说起这事吧，瘦猴、胖虎就是一把辛酸泪啊。自己的庆功宴，他们竟然没吃上。

    今天二人扛着一副骷髅招摇过市，确实有点过分了。尽管大家都知道，这两小子办事，从来就没靠过谱。

    “这是最后一家了，咱是进呢，还是进呢？”

    站在春秋草堂前，胖子小脸不太好看的望向瘦猴孙武宗。

    春秋草堂是售卖各种草药的百年老店，卖的所有药材自是收来的。除了兵器铺，这里是胖虎、瘦猴寄予最大希望的地方。

    “进……”

    瘦猴没有废话，拽着夜天明的两条腿就走，“稀里哗啦”一路响。

    “啊啊啊，瘦猴，你死定了！”夜天明疼的仰天嘶吼。

    可惜，发不出丝毫声音，只能干嘎巴嘴。

    好死不死，进门的时候，脑袋还卡在了门坎上。

    “哎，人穷志短。连你一具骷髅也欺负我们！”

    瘦猴拽了拽，没拽动，扭头叹息一声，俯身准备把他抱起来。

    “走你……”

    门外的胖虎抬起一脚，来了一个标准的点射。

    “咚……嘭……”

    夜天明的脑袋，连带着身体，狠狠的摔在春秋草堂的柜台上。

    “胖虎，我要杀了你！”夜天明差点疯了。

    疼点也就算了，拿脑袋当球踢算怎么回事。

    恨得牙痒痒的夜天明，如果能动，早把死胖子大卸八块，剁成肉馅喂狗了。

    “你们……”柜台后的店老板吓了一跳。

    “破壁丹，两颗……”

    柜台前，瘦猴大刺刺一站，双手抱胸。

    “就这……”

    “武王的骸骨，热乎的……”

    “城东野鬼坡的武王强者？”

    “……”瘦猴点头，冷若冰霜。

    对换取破壁丹，他已经不再抱任何希望。

    之所以进来。不到最后一刻，绝不放弃，是他做事的原则。

    就是这态度，让身后的胖子看着有点牙疼。

    那是求人啊！

    知道的，他们是那死人来换丹药的。不知道的，还不以为进来俩强盗，入户抢劫来了。

    “这事，我做不了主？”

    “谁能做主……”

    “稍等，我们少东家正好来了朝阳城！”

    老掌柜说完，挑帘，进了内屋。

    “猴哥，有戏……”

    掌柜一走，胖子高兴的蹦了起来。

    “淡定……”瘦猴回头怒瞪一眼。

    “破壁丹没到手前，一切都是未知数！”

    望着晃动不断的门帘，瘦猴孙武王双眼虚眯，欲一窥内里的乾坤，只可惜，他没有天眼通。

    “恭喜，我们少掌柜同意了！”

    幸好老掌柜没让他们等的时间太久，再出现，递过来一个瓷瓶。

    “破壁丹，两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