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尘持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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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八章 跨海斩长鲸

    渔舟唱晚,响彻海滨山岛。

    鸥鸟长鸣,风过烟火人间。

    西天处晚霞灿烂,映照于茫茫无际的海面之上,一大片的波光粼粼,随着习习晚风荡来漾去。

    海天连成一线,偶有三两渔舟划破水面,于海天交接之处缓缓归港,好似自仙境落入人间,又好似倦鸟自天外归巢。

    码头近处,来来往往的人群沿着海边道路各自奔忙,鸥鸟翱翔、烟火升腾,海风拂面吹来,于飘飘乎似乘风飞去之间,又有道不尽的红尘喧嚣,将陶醉此景的于持一行拉回了凡尘。

    此处地界唤做“箜篌岛”,约有数百里方圆,乃是近千百里海域最大的一座海岛了。

    顾名思义,若飞上半空观瞧此岛,形状极似一具横卧海上的箜篌。

    西侧地势较为平坦,形如箜篌之琴弦,更有一桩异事,月中潮汐高起,涌向滩头之时,水波振动,那琴弦便发出阵阵清越空灵的乐音,泠泠似雪山清泉,恰如一位凌波仙子在弹奏箜篌一般。

    自西向东,地势逐渐变得越来越高,及至东边海岸,已是大片人迹罕至的莽莽森林。

    森林沿着海岸缓缓延伸,崖石险峻、波涌白浪,稍有平缓的几处地方,形成了几个小小的港湾。

    与这方海域其他大小岛屿不同的是,箜篌岛人烟较为稠密,除却本地岛民,亦有不少出没远海打渔经商之人路过,时日一久,便形成了这么一处热闹的海上小城。

    岛民也好、商旅旅人也罢,大多集中安顿在海岛西侧地势平坦的地方,越向东行越少人迹,及至那苍莽森林之处,更是十天半月也见不得一个人影。

    不过,岛上素有传言,森林深处时有仙人出没,若是越过树林到得海边山崖处,更有仙门法舟隐现,收得门徒归山、集散修行资财。

    于持与老龟妫元领着芈采蘋离了那岱山岛后,辗转十余日到得这处地界。

    与往来过客不同,于持一行来此箜篌岛,却是有明确行止的。

    岛上传言或有道听途说的夸大之言,但这箜篌岛东侧琴背某处港湾,确有仙舟出没。

    再有几日便是月圆,当月上中天、琴声奏响之时,箜篌岛港湾的接引法舟便会如约而至,引领有缘之人去往仙岛修行交流。

    岛屿西侧码头附近的一座酒楼中,于持一行正坐在二楼雅座,那采蘋小娘坐在于持左手一侧。

    老龟倒是一反常态,于这热闹之处现出原形来,变成手掌大小,此刻正趴在桌上,姿态悠闲的摇头晃脑,不时伸出鹰嘴嘬上几口美酒。

    夕阳缓缓没入水面,漫天红霞渐渐散去,天色渐暗,沿岸酒肆茶楼次第点上了灯笼,衬得星星火光,遥遥对视着天上繁星。

    袖中法螺轻轻振动,于持收回看向西天落日的眼神,神情微动,道:

    “我等上岛已有数日,此处倒确有几分不凡,不知妫老以为如何?”

    妫元稍稍睁开一双圆溜溜的眼睛,悠闲惬意的说道:

    “出门数月,已行了数千里山海地界,过得百十座大小城池,但凭我老人家可得堂皇现于人前,而非放于渔网笼屉之中这一件事,这箜篌岛便已是非常之地了。”

    于持转眼看了看下方街上热闹的人群,往来行走之际,亦有三两人身边有禽兽鱼鳖之属随行,更偶有丝丝水腥妖气淡淡浮动,只怕其中或有化形妖修隐于其中,亦未可知。

    当即洒然一笑,于持端起桌上酒杯,与妫元跟前的酒杯轻轻一碰,口中说道:

    “妫老说的有理,如此一来,数日之后,我等便可自此岛登船,去往那澜沧道盟所在了。”

    “师父,此番真要去那海底龙宫吗,采蘋心中尚有几分不安。”芈采蘋眼中略有犹豫之色,怯怯问道。

    于持慢慢的转动着手中酒杯,轻声笑道:

    “为师与龙君相约多时,这龙宫自是要去的,不过,此处离那龙宫门户所在尚有三五千里海路,我等需在这箜篌岛乘上澜沧道盟的仙舟,于员峤屿稍作停留,再寻机前往那沧溟龙宫一行。”

    说罢,于持探手入袖,抚了抚微微振动的法螺,心道,那老龙好似已有些等不及了。

    道魔争斗已非一日,此番于持在浮云谷与杜长歌等辈商谈数日,心中隐有猜测,不过那结论太过惊世骇俗,至今仍不足为外人道也。

    数月前,那老龙赴安远与于持一会,两人相约沧溟龙宫聚首。

    沧溟龙宫位于东海深处,约莫在箜篌岛以北数千里开外。

    于是岱山岛之事了结后,于持一行便根据先前指引,来得此处。

    东海外连无边大洋,其中大小岛屿不计其数,只在临近海岸的少数岛上有得一些人迹,便如眼下这箜篌岛,离得大赵东南海岸约莫三五百里,不过是无数海岛中的一座而已。

    沧海茫茫,商旅行人出没风波,出于心中不安或着实见过仙迹,数千年来,这沿海之地素有神仙传说。

    凡尘轶事往往众说纷纭,但在当今修行门派中,却当真有一松散道盟位于东海之上。

    世有道魔正宗,亦有散修野道,数千上万年来,总有些高修不耐山门规矩,或是另有隐情不便存身洲陆之上,便渐渐汇聚于此岛屿连绵的海上。

    彼此之间来往的多了,终是形成了一个松散的联盟,互通道法资财之有无,对抗不测风云和发票海中妖兽异类等,有时还得面临东苍洲陆处来人的恩怨追杀。

    千年已降,这互相提防,却有彼此联合的松散联盟,便是如今名声不小的澜沧道盟。

    澜沧道盟中修士不知占了东海多少岛屿,员峤屿乃澜沧道盟治所,而这方箜篌岛,则是澜沧道盟沟通尘世的一处重要通道,于此地见得些许神异,却是甚为平常之事了。

    于持一行上岛数日,已大致理清了此处山形地势,岛屿东侧那上船的港湾,亦定得三两可疑之处。

    这茫茫大海,比之东苍内陆黎水不知宽阔多少倍,老龟下水戏耍了几回,甚是惬意。

    反倒是芈采蘋,虽是出身海岛,这几个月来精神也在慢慢好转。但到底其父葬身大海,遂有此后家中一番苦难,因此,闻得此行竟要乘船出没海上,其后更需深入海底,这小娘如今尚有些惴惴。

    此时耳边响起于持平缓的话语,又转过头去看自家师父一眼,芈采蘋稍稍安下心来,吁了口气,道:

    “是,师父,采蘋不怕的。”

    于持与妫元相视微微一笑,那老龟轻点脑袋,道:

    “于先生,海上风物,自与莘州内陆大不一样,但这杯中之物,却不不及大赵甚远,且不说那长山府三月黄,便是黎水左近的月池酿,亦比今日桌上这酒水胜得不止一筹。”

    楼下大堂传来阵阵喝彩之声,于持稍稍一看,却是一名中年男子正在台上说那大赵骁将卫去疾之事,起承转合之间妙趣横生。

    男子身侧,却摆了一方几案,其上蒙着一道帘幕,却是木偶艺人正依着说书男子口中的内容,不停摆弄着手中几具木偶。

    案上方寸之地,那隐于帘后的木偶艺人却演出了边关厮杀、邯都意气,诸般恩怨情仇,俱皆犹在眼前一般,难怪这堂中看客喝彩叫好不绝。

    说书与木偶戏一同上场,这般形式却是少见。

    看了看那说书男子,于持不由心头微微一动,思忖间亦将眼神移了过去,一时间听得有些入神,倒忽略了桌上老龟的牢骚之言。

    片刻之后,那面皮微黄的中年男子说完了卫去疾一阙故事,案上的木偶戏亦在数息后偃旗息鼓。

    随着一具面目堂堂的木偶筋断骨折,倒于几案之上,堂中一众看客耳闻目睹那卫去疾殒身回雁关下,壮志不得伸展,皆是热血上涌、眼目发红,恨不能以身代之。

    楼下咒骂喝彩或是惋惜之声不绝,二楼雅座这处,于持亦是心中唏嘘,拿起桌上酒盅连饮数杯,方才稍稍缓解精神,感慨说道:

    “不意此化外之地,百姓亦是这般热血,看来这东苍洲陆,民心甚是可用。”

    言语之间于持甚感欣慰,又举起酒杯来,朝那老龟说道:

    “此情此景,当浮一大白。妫老,于某敬你一杯。”

    桌上老龟闻言转过身去,摇头摆尾却不理会于持,独自饮了一杯。

    “方才发生了何事,妫老怎的心中着恼了?”见状于持略有疑惑,出言问道。

    妫元仍是不言不语,芈采蘋却“噗嗤”笑出声来,眉眼盈盈间,将适才妫元所言告知了于持。

    于持闻言恍然,复斟了杯酒,道:

    “如此确是于某的疏失,妫老莫要生气,于某这厢赔不是了,待得回转陆上,我等便往那几处一行,什么三月黄、月池酿,皆一并买了与妫老畅饮如何?”

    雅座这处悄无声息。

    稍倾,那老龟慢悠悠的扭过脑袋,道:

    “一言为定。”

    “君子一言,驷马难追。”两只酒杯轻碰,于持朗声回道,“不过,听闻那长山府的三月黄,如今已改名叫玉壶春了。”

    妫元点动脑袋,道:

    “管他是何名目,只要味道一如往常,老龟我照喝不误。”

    “若道好酒,此番龙宫一行,妫老定有所得。”于持眉头微扬,笑道。

    那老龟闻言两眼放光,连声说道:

    “如此甚好、甚好。”

    长空万里一轮圆月高悬,潮水涌动奏出泠泠乐声。

    箜篌岛东侧一处避风港湾内,一艘五层三桅大船凌空停泊,船下白浪层层,船上人声暄暄。

    于持牵着芈采蘋站在不远处的一座山崖边上,那老龟仍旧趴在于持肩头,双眼精光闪烁,看着依次上船的诸多修行之辈,不断啧啧称奇。

    不怪这老龟少见多怪,于持修行数十年,亦未曾如今夜这般,一次见得如此多的修行同道,何况这其中不止人修,水族山兽、花木精灵不一而足,若是那已化人形的尚好,其中牛首人身、人面兽脚的亦不在少数,更有那草木之灵,或脚下树根虬结、或头顶绿意盎然,令人惊讶不已。

    眼见得登船处三两百人渐渐走得差不多了,妫元摇了摇头,道:

    “此番倒是长见识了,啧啧。于先生,我等亦登船如何,不过,先生那法螺中的海贝,这澜沧盟的船家认是不认?”

    于持闻言亦有些犹豫不定。

    不若凡尘百姓多使金银铜钱,修行中人一心向道,少有将那阿堵物放于眼中的。

    低辈弟子未能辟谷,尚需进些肉食果蔬,大多亦是门中下属或仙城中养殖栽种,待入得龙虎境界,修士食气养生,便极少贪恋红尘物事了。

    偶有得道高人流连凡间,不过游戏风尘而已。

    然则,修行中人并非无欲无求,天材地宝、五行灵物之类,于修行大有裨益,更不用说那魔道门人以血食神魂为上境资财了。

    既然离不得外物,修行人之间的争斗、交易便由此而来,这东海上的澜沧道盟所以能于道魔两方压力之下存在上千年,其中至关重要一条,便是方便了道魔宗门互通有无。

    因此,亦有不少修士将东海之上这松散联盟称作“澜沧商盟”,虽是玩笑之言,却也有几分合乎情理。

    不过,这交易之物自与凡俗不同,修士之间大多以物易物,但凡各自认同其物价值,交易自然成了。

    不知几百年前,东海这处却炼制了一种海贝,可将五行法力或天地灵机存储其中,修士修炼之时,引入其中灵气法力,于修行有事半功倍之效。

    那海贝遂大行于世,至今用之不绝,不过有些品质已大不如前了。

    其后,道魔诸门皆效法行得此道,于持多年前得了一块出自赤魂宗的饮血石,亦是此类物事。

    然则饮血石太过阴毒,心向正道之人甚为不耻。

    实则这般得来的法力毕竟不是自身修炼所成,长远来看弊大于利。

    于持晃荡了几下袖中法螺,心道,人心欲壑难填,一旦有了速成之法,又有几人能抑住贪念呢。

    好在于持道心澄澈,这袖中自老龙王那处得来的百十枚法螺,便只用作眼下登船之资而已。

    心中这般沉吟之间,于持已领着一人一龟行至登船之处。

    大多数客人已经上船,如今这处已然冷清下来。

    甲板上接待船客的,乃是两名三十来岁的清瘦男子,俱是初进入真境界的样子,身着淡青道袍,一脸和气、未语先笑,却不似修行中人,更像凡间生意人了。

    两人见得于持缓缓走近,一身长衫脸色淡然,倒似凡间一中年儒生,细细视之,却又莫测高深。

    这长衫男子身侧两步开外,跟了一名十四五岁的姑娘,眉目如画,头顶神窍之间隐有清气萦绕,却是尚未入道。

    两人对视一眼,这小娘看来倒是钟灵毓秀,颇有不凡。

    再细细一看那男子肩头,竟趴着一只拳头大小的老龟,鹰嘴蛇尾,鳞甲森然。

    这两人亦是有些见识的,当即脸色一换,露出两张笑得菊花似的面容来。

    一人略微上前两步,拱手作揖言道:

    “这位前辈请了,晚辈澜沧盟陶三运有礼,那位乃是晚辈师弟,前辈唤一声朱四民便可。前辈可要上船,两人一龟,承惠两枚海贝。”

    另一侧略远的朱四民亦深深作了一揖,满脸笑意。

    于持亦拱了拱手,展眉轻声一笑,道:

    “见过两位道友,在下姓于,东苍一介散修。这是海贝两枚,有劳两位了,多谢。”

    话音未落,两枚鸡蛋大小的海贝微微散发着荧光,先后落入陶三运怀中。

    陶三运见状,看了对面的师弟一眼,两人齐齐色变,道:

    “沧溟宫高修大驾光临,我等有失远迎,这海贝却是收不得了。”

    于持微微一怔,这澜沧弟子见识确实不凡,却也未曾料到那老龙在此东海上,竟有如此威名。

    海风轻拂,衣袍飘动,于持摆了摆手,道:

    “在下非是沧溟宫之人,不过略有几分交情罢了。此番远赴员峤屿,尚需劳烦贵门,区区海贝,聊做船资,应有之义,却是不用推辞了。”

    言语之间,于持将身后的芈采蘋轻轻一带,两人一龟飘身上了法舟甲板。

    “多谢前辈。”

    身后传来两人道谢的声音,于持轻声一笑,领着小徒弟往船头走去。

    远处粗粗看来,这法舟不过三五丈宽,十余丈长而已,上得甲板后四处随意走动一看,于持心中不由感叹两句。

    澜沧道盟确有几分本事,须弥芥子之术竟用到法舟上来了,这艘大船看似与大赵朝廷巨舰差不多大小,上得船来稍一感知,于持便知其中大有乾坤,这五层舱室容下一两千人只是等闲,更有多处法阵隐现,行空渡水迅疾如风,攻守之间进退自如。

    芈采蘋闪着一双亮晶晶的眼睛,四处观望不止,老龟亦从壳中深处头来,口中“啧啧”赞叹了两句。

    稍倾,老龟扬起脑袋,瓮声瓮气的问道:

    “眼下船都上了,于先生可以告诉老龟,乃是何处学来的炼丹术了吧?两颗药丸下肚,竟吓得那芈柏池夫妇魂不附体。”

    船身轻轻一振,数息间这法舟便稳稳落于海面之上,划开两道水纹向北行去,波澜不惊。

    于持大袖飘飘,行至船头站定,笑道:

    “于某未曾学过炼丹之术。”

    “啊?那夜先生给芈氏夫妇吃的,却是何物?”老龟闻言惊道。

    于持嘴角微露一丝促狭之色,轻声说道:

    “妫老不妨猜猜看,嗯,采蘋亦可试言之。”

    妫元歪过脑袋,与芈采蘋相视一眼,眼中俱是茫然。

    片刻之后,妫元语带狐疑,道:

    “那夜老龟我在褡裢中看不分明,却好似问道一丝土腥味,于先生,那两颗毒丸,莫非只是泥土不成?”

    于持放声一笑,道:

    “妫老睿智,正是泥丸。”

    那老龟猛的直立站起身来,与芈采蘋面面相觑。

    有话即长,无话便短,转眼间这仙门法舟已行了数日。

    眼见得形行程近半,船上便有乘客三三两两的来到甲板之上,白日看云飞海阔,晚间观月高风清,偶有遇到这言笑晏晏的两人一龟,心知定有不凡,虽多有好奇者,却也无有几个上来招呼的。

    法舟第五层一间宽敞的舱室中,一名微胖老者眯着双眼,朝对面躬身肃立的数人吩咐道:

    “这两日风向似有不对,须得万分小心,若是起了海龙卷,我等便是侥幸脱得身去,这法舟亦是难以保全。”

    舱中众人齐声应诺,下首一中年男子越前两步,轻声问道:

    “平长老,若事有不谐,我等操纵法舟行空而遁,可否逃得过那海龙卷?”

    那平长老眼睛一睁,道:

    “行空遁走不可持久,若要脱离海龙卷,须得数名龙虎圆满高修一道激发法阵,或可持续盏茶时间,眼下盟中不过老夫与岳长老两人在此,力有未逮。船上千余客人,可有三五龙虎圆满之人否?”

    中年男子思虑片刻,摇了摇头苦笑两声,道:

    “或有一两名高修在这船上,皆与我盟不甚熟悉,饶是其等愿意出手,我等又岂可任外人窥得法舟隐秘?”

    “此言倒是在理,都下去吧,近几日万不可大意,免得出了岔子。”平长老圆脸一紧,道。

    “三运留下。”下首众人纷纷退走之际,平长老轻声说道。

    狂风呼啸,阴云密布。

    又一日天色破晓时分,船上乘客大多昏昏沉沉的睡着,这法舟猛然晃动起来,见机的早的飞快跑出船舱,尚有那昏睡不起或是慢了几分的,纷纷滚落于舱室地面,半睡半醒之间摔了个七荤八素。

    天空漆黑如墨,暴雨倾盆而至。

    众人疾步行至舱外,紧紧扶住围栏朝外看去,只见法舟前方数十里开外,海面上蓦地现出一个百十丈大小的漩涡,卷动四周的一切大小物事向那处沉没下去。

    海水好似翻滚了的锅一般,漩涡边缘,无数大小鱼鳖亡命奔逃,间有几只巨物跃出水面,但大多逃不出数里,便被那越来越大的漩涡卷了回去,片刻间涌出大片鲜血,将那处海面染得通红。

    船舱顶层,平长老一脸惊骇的现在舱外,身侧却是一名高瘦的道袍老者,应是前番说起的那位岳长老了。

    两人身后,那中年汉子脸色煞白,急声问道:

    “平长老,岳长老,这是何种海龙卷,弟子从未见过这般威力的大风大雨?”

    前方两名老者两厢对视,俱是一脸惨然。

    沉默片刻,平长老幽幽言道:

    “你年级尚轻,有所不知,这哪是海龙卷,乃是昔年纵横这方海域的那条妖鲸回来了,此番我等休矣。”

    那中年汉子勃然色变,似是想起了什么恐怖的传言,绝望的吼叫了一声,旋即膝下一软,瘫倒在地。

    平长老两人一脸阴郁,却是齐齐擎出腰间宝剑,欲做殊死一搏。

    “岳道友,盟中共事多年,不曾多有言语,此番却要同生共死了。”

    那岳长老脸色铁青,咬牙回道:

    “平道友,同生共死,快哉。”

    两人纵声长笑。

    约莫盏茶功夫,那漩涡已然蔓延至这艘法舟之下,法舟沿着漩涡边的水纹,越来越快的坠落下去。

    众人视线不远的海面上,腾身跃出一条百十丈长的巨大鲸鱼,张开一张满口獠牙的大嘴,朝法舟这处狠狠吞下。

    法舟前方的漩涡波纹近处,浮出一只丈余大小的老龟,在海面上拼命划动四肢,口中吐出团团水泡抵御层层叠叠的水纹,似欲逃出那越发阴森可怖的水涡。

    可惜天不遂其愿,老龟百般折腾,却仍是离那巨鲸的血盆大口越来越近。

    “于先生救我。”

    一道略显嘶哑的巨吼响过。

    蓦地,一道玄色剑光划破阴云雨幕,好似在这茫茫海上开出了一线天光。

    金阳乍现,那巨鲸自头至尾闪现一丝红线,瞬间炸裂开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