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替老爹讨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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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 祝由十三科

    阴暗天空中四散的符纸,瞬间将李稚的思绪拉回到昨天那个诡异的夜晚,他不由得想起了那个在院子中央吐血的男人。

    “我?”李稚惶恐地向后退了两步,退到了刘刚的身后,“我可没找你啊!”

    “哦?”高问水喉结微动,咽下手中的雨水,挑眉斜眼看向李稚。

    他站在木桥之上,从破烂的衣衫里掏出一件东西甩到对岸的李稚脚下,他撒下手中最后一叠符纸后如解脱般叹了一口气:“我把这东西给你,从此以后就不欠李乔了!”

    那东西被高问水掷到对岸,刘刚下意识的失声尖叫躲避,腋下夹着的纸钱也掉落在了地上。

    看着脚下的纸钱上的东西,李稚还没来得及做出反应,只听见一声扑通一声,桥面上高问水的身影已然消失。

    李稚急忙向河面看去,浑浊的河水上,漂浮着成片的黄色符纸,而在符纸中央,一朵巨大的水花悄然绽开,高问水的身影在细密的泡沫中只浮出了水面一瞬间便很快再次沉入了水底。

    唢呐班的一众人扶着木桥的围栏瞠目结舌向水里看,刘刚也凑向前看向水面,他倒吸了一口凉气。

    不知是谁起的头,震耳的锣镲声先起,紧接着是沉闷的怀鼓,密镲之后,慷慨嘹亮的唢呐声几乎要炸裂耳膜,他们吹奏着向前走,招呼着最后的抬棺队伍跟上。

    “有人落水了啊!”李稚抓着地上的草根探出头看着河流,他呼喊着身边的众人。

    但所有人却好像都听不到他的话,都冷漠着向前走,甚至不曾再多看水面一眼。就连刘刚也都选择视而不见,向河里弹出陈旭递给他的那支烟后,冷漠地捡起刚才掉在地上的纸钱后继续向前走。

    而那高问水扔过来的东西,刘刚则刻意地不去看,彷佛对那东西避之不及,躲得远远的。

    “你们看不到吗?有人掉进水里了啊?”

    李稚不敢跳下去,他从小就是旱鸭子半点水都不会,所以只能向其他人寻求帮助,他茫然地看着路过的人,不明白为什么所有人都对这个叫高问水的人视而不见。

    陈稳抬着棕黑色的巨大棺材路过,轻轻踢了一脚李稚的屁股,他小声说:“走吧,不要再喊了。”

    “稳哥!难道你也看不到吗?为什么不救他啊!”

    “他早就该死了。”

    陈稳没有回头,而是跟着送葬的队伍逐渐走远,棺材的一角上用麻绳绑着的石头此刻也摇摇欲坠,好像下一刻就要落地。

    看到那根快要磨断的麻绳,刘刚的眼神里露出紧张之色,好像生怕陈大风的下葬之地离那条河太近,他急忙催促身后的众人:“快点!快点!麻绳快断了,可不能葬在这里。”

    听着刘刚的催促,唢呐班猛然间加快了节奏,哀乐之声越发急促快要变成欢快的乐曲,紧跟着抬棺的三人也加紧了步伐。

    李稚冲到了桥上,扶着栏杆看着河面上再没有了动静,心中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悲凉之意,他不敢相信地看着越走越远的众人。

    木桥之上此刻只剩下李稚和轮椅上的清雅,隔着氤氲的雨幕,他们四目相对,两顾无言。

    清雅举起手中的黑伞,倾斜向李稚,而雨却淋在她身上,她理了理鬓间的湿发,淡淡地说:“过来推我。”

    李稚的眼睛红红的,他捡起地上高问水丢来的东西默默揣进怀里,不吭声的走到清雅身后,推着清雅走过了那道木桥。

    他垂头丧气的走在最后,低沉的眼睛里满是不解,雨落进他干净的眼睛里,他揉了揉眼睛,轻声问:“为什么不救?”

    “他不是个好人。”清雅回答。

    “坏人就应该死掉吗?”李稚声音都带着一丝颤抖,“可李乔告诉我,世界上没有绝对的好坏之分,不是吗?就算村长很坏,他受伤了,老爹也还是会帮他治病。”

    远处突然传来“咚”的一声,石头还是落地了。

    清雅猛然抬起头看向前方,目光所及之处,满山的黄色油菜花在雨中轻轻摇曳,有几滴雨水从花蕊中落下。

    她捂住脸啜泣肩头止不住的颤抖,李稚把伞侧在她头上。唢呐之声喧天,隐约之间李稚似乎再次听到昨晚梦中的低吟声,他心烦意乱地摸向裤子口袋想摸出一支烟来抽。

    忽然指尖传来异样的触感,他捏出裤子口袋里的东西放在眼前看,一张叠的整整齐齐的黄色符纸静静的躺在李稚的掌心。

    耳边忽然传来巨大的耳鸣声,一切彷佛都那么的不真实,他惊恐地丢掉手里的符纸,就连伞都没拿稳落在地上,被风吹的很远很远。

    恐惧瞬间爬满他的全身,他不曾记得高问水那个疯子什么时候把这张符纸塞进了自己口袋,甚至连靠近自己都没有。

    李稚突然想起来了,今天早上自己随手拽了一条陈大风的裤子穿上,难不成这张符纸其实原本就是在陈大风的口袋里?

    来不及多想,刘刚已经指挥着众人开始向下挖,他们随身带着铁锹,干净利落的铲掉一大块油菜花后开始向下挖。

    连着摇晃了几下脑袋,李稚跌跌撞撞地向前走准备帮忙,却被清雅拉住。

    “别去了。”

    轰隆的耳鸣声渐衰,李稚眼前天旋地转,他怀中的东西掉在地上,是一本白皮书,上面歪歪扭扭地写着《祝由十三科》。

    风卷书页,不停翻开又合上,沙沙作响。

    第一页写着“《神仙经》曰:凡欲学禁,先持知五戒、十善、八忌、四归。皆能修治此者,万神扶助,禁法乃行。”

    李稚的目光瞬间被吸引,他望向地上的白皮书,低下头想要看的更仔细,一股淡红色的血水却从书底缓缓流出,他尖叫了一声后向退,一屁股坐在了清雅的腿上。

    身后突然传来清雅的一声闷哼,在挨了两拳后李稚被猛地推到地上,坐在了那本书上。

    远处突然传来惊呼,天空忽然黯淡下来。

    刘刚一铲子下去,原本坚固硬实的泥土迅速塌陷下去,一道暗无天日的黑洞从塌陷的泥土中呈现出来,成千上万只灰色蜉蝣如暴风雪般蜂拥而出,霎时间遮天蔽日。

    洞口附近的人哪里见过这种情况,扔下手中的东西四散而逃,抬棺的三人也只剩下陈稳和刘刚苦苦支撑。

    他们两个不肯放手,蜉蝣扑棱着灰色翅膀,扇动无数的灰色粉尘如飞蛾扑火般撞向陈大风的棺材,噼啪作响。

    泥土迅速裂开,蔓延至李稚的脚下,他从地上爬起来,推着清雅就跑,陈稳和刘刚背着陈大风的棺材艰难跟上。

    还未跑到桥上,李稚就被人粗暴地推开了,先前抬棺的两人和唢呐班的众人争先恐后的跑上木桥,重重地踩着本就颤颤巍巍的木桥。

    那些淋雨的蜉蝣此刻就如同锁定了他们,从李稚的身边穿过,目标直指木桥,尖锐的破风声和翅膀扇动的爆鸣声在他耳边响起后又迅速消失。

    数不尽的蜉蝣扑向木桥上的人,即使被他们轻易用手扇在地上踩死,但架不住蜉蝣数量实在太多,那些人的身上很快就爬满了蜉蝣,他们惊恐地尖叫,但很快就叫不出来了,竟有些蜉蝣顺着他们的嘴巴飞进他们的口中。

    李稚吓的浑身发抖,但还是坚定地站在轮椅上的清雅面前。

    更多的蜉蝣飞上木桥,啃食着木桥和尼龙绳,“吱呀”,木桥发出不堪重负的声音,下一刻摇摇欲坠的木桥轰然断裂。

    落水声和呼救声跌宕起伏,但很快就被浑浊的河水淹没,河面上伸出几只无力举向天空中的手,他们身下似乎有人在抓住他们的腿一般,只喊了两声随后便很快再无任何动静。

    蜉蝣的尸体在河面上整整飘了一层,将暗黄的河水染成了灰色。

    陈稳和刘刚脱掉衣服,拍打着陈大风棺材上的蜉蝣,但无奈越打越多,那些蜉蝣彷佛悍不畏死般冲向棺材,彷佛棺材里的东西对它们有着致命的吸引力。

    蜉蝣越来越多,他们开始调转矛头,无差别的攻击陈稳和刘刚,疯狂的撞在他们身上,他们躲避不及,被蜉蝣扇动翅膀带来的粉尘迷到眼睛和皮肤上。

    一股微微温热的灼烧感瞬间刺痛了他们,刘刚的手胡乱的挥舞着,棺材从他的手中滑落,但陈稳眼疾手快一把接过将要掉进洞中的棺材在空中猛的一甩直接背在了身上。

    沉重的楸木棺材瞬间将陈稳的双脚压进泥土中,他闷哼一声,继续向前走,一步踏出一个脚印,黄泥之上缓缓出现了一连串的脚步。

    李稚咬牙:“你照顾好自己,我去帮他!”

    清雅点了点头,她看着面前的《祝由十三科》,眼神中出现了复杂的神情,她默默从袖管中摸出一团用透明塑料袋包着的白色粉末,悄悄扔进了河里。

    随着那包粉末丢进河里,那些如同疯了的蜉蝣瞬间安静下来,重新潜进那个望不到尽头的黑洞中。

    李稚也跑到了陈稳的身边,双手托举着陈大风的棺材,帮陈稳分担压力。

    他看着陈稳露出一丝苦笑:“稳哥,你低点,我够不着。”

    闻言,陈稳虽然没吭声,但还是默默的往下垂了肩膀,两人抬着棺材,走在漫天的油菜花地里,雨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