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替老爹讨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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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送葬人

    “那我跟你一起去。”清雅瞬间恢复了之前脸上的悲伤,就连眼角都跟着颤抖。

    “好耶!陈大律师!有你在我就放心多了!对了,我还叫了陈稳和我们一起。”李稚一边说着一边偷偷观察清雅脸上的表情,但很遗憾,除了悲伤之外他并没有看出清雅有其他任何的变化。

    清雅向李稚伸出手,李稚不明所以地把手伸过去牵住了她的手。

    “Itsmypleasure!”李稚满脸傻笑,这是他高中时候唯一记得的一句英文了,因为觉得很绅士才记了下来,没想到竟然在此刻派上了用场。

    原来电影里演的都是真的,结盟的两个人总要干些什么来证明他们联盟的建立。

    就比如现在,他们紧紧的握手,也代表了他们联盟的稳固。下一步该干什么了?李稚在脑海里疯狂思索,好像要吻手了对吧?这...好像不太合适吧?

    清雅用另一只手,拍掉了李稚的手,她眼睛看着他口袋里那本账本,轻声说:“给我再看看账本,我帮你制定要账计划。”

    “嗷嗷,这个啊?这个你拿着好了,你就负责告诉我去哪里,问谁要账就行了,只要你一声令下,我就...就”

    说到这里,李稚突然卡壳了,他把账本放在清雅的手里,想起这两天颇为不顺利的要账旅程,他声音渐渐低下去,“就听你的。”

    “别那么沮丧,我会帮你的。”清雅温柔地开口,但却异常坚定,几个字就像有魔力般回荡在李稚的耳边。

    “谢谢你。”李稚轻声说。

    清雅没有回答,而是推着轮椅缓缓回了自己的房间,门开的一刹那,棕黑色的棺材在那满屋的粉色里显得极为突兀。

    门关了,李稚也回到了陈大风的房间,他随手挂上了锁扣,躺在那张吱呀作响的硬板床上,床脚和床头陈大风的衣服都被清雅打包收拾好了,连床单都换了另一张干净的,陈大风的东西都塞在一个破旧的箱子里,就摆在房间的角落。

    但即使这张床上没了那个男人的东西,但味道和记忆是短时间里难以消除的,李稚的鼻尖彷佛充斥着那个男人的汗味,他盯着天花板发呆,久久不能闭眼。

    他简直难以想象,在短短几天之内,自己就已经亲眼目睹了两次死亡,原本在他眼里无比坚强的生命,此刻就如同路边的野草般脆弱,被人轻轻一碾便死去了。

    他闭上眼脑海里都是紫色梧桐花里藏着的王婆,她那么瘦小,满脸都是枯萎的肌肤。

    下一刻,王婆突然苏醒,从梧桐花里伸出手抓住李稚的肩膀,她如泣如诉地质问:“为什么这么久都不愿意回来看我啊?”

    “不是我啊!”李稚连忙挣脱,却发现王婆的力气大的吓人,他竟一时间挣脱不开,带着浓烈尸臭的梧桐花快要淹没了他,他嘴里不停重复,“不是我...”

    他猛然间睁开眼,发现自己不知何时已经从床上掉了下来,嘴边正是他白天穿过的解放鞋,他翻了白眼,将鞋子扔在一旁。

    他拍打掉身上的灰尘,呆呆的坐在床边往嘴里塞了一支烟,麻木的点燃后,盯着半透明的窗子半天才吐出一口烟雾。

    窗外星光黯淡,并无丝毫月光照进来,就连往日里叫的聒噪的蝉也噤声了。

    屋子里闷热的很,李稚赤脚走到窗边,将窗口开了一道缝隙,夏天清凉的微风从那道缝隙里吹来。

    他深吸了一口气,看着天地寂寥,小腹处忽然升起尿意,他蹑手蹑脚地打开门,生怕惊扰了清雅。

    李稚嘴里叼着烟,蹬眼看向小土狗,轻声“嘘”,这几天的相处下来,小土狗已经跟他有些熟了,只是有时候还会对着他汪汪叫。

    院子里是几口撑起的大铁锅,和满地的食材,这些都是明天准备给抬棺的伙夫和前来参加葬礼的亲戚吃的东西,这种小地方习俗,办葬礼的时候都要吃大锅饭。

    连那只平日里肆无忌惮的老母鸡都被关在了笼子里以防乱跑捣乱,李稚小心的绕过地上的东西,悄悄进入了厕所。

    小声吹着口哨,李稚抖尽最后一滴,浑身颤抖了一下,他满足的从厕所出来。

    院内忽然起风,“啪嗒”一滴凉凉的雨水滴落在李稚脸上,他摸了摸脸上的雨水抬头看天。第二滴,第三滴......无数滴雨点滴落,砸在地上演奏出悲歌。

    无边丝雨细如愁。

    一张翻卷的黄色符纸在雨中飘零,四起的低沉之声在院外传来:“太上台星,应变无停。驱邪缚魅,保命护身......”

    呢喃声充斥在李稚的耳边,他惊恐地捂住耳朵,刹那间数不尽的黄色符纸从院中飘落,上面还有猩红的鲜血滴溅,铁门外传来急促的叩门声。

    一声,两声,门外的人似乎不耐烦了,更加用力地叩门,恍惚之间他似乎有人在呼唤自己的名字,“李稚!开门!”

    隔着那道铁门,李稚似乎看到了高府里那个叫高问水的男人,正一边吐血一边叩门。

    在晚上,别人喊自己的名字千万不能答应,想起老爹的叮嘱,李稚捂住了耳朵大声喊:“我不是李稚,我不是李稚!”

    “再不开门,就赶不上送葬了!”清雅略显生气的声音在门外响起,她赌气似的转过轮椅,满脸歉意地看着院子里一众抬棺的男人在小雨里站着。

    陈稳从清雅的身后走来,他不敢直视清雅的眼睛,他有些局促,嘶哑着声音说:“要不我试试?”

    清雅只是点头,转动轮椅离开了那道门。

    陈稳向后撤了半步,一脚踹向了门,巨大的力度让门框上震落不少尘土,他向里面喊:“李稚,我是陈稳!”

    屋里的李稚上蹿下跳,他快要急疯了!看着床单上那摊散发着难闻味道的黄色液体,他痛苦地捂住脑袋,怎么这么大了还能尿床啊?

    当清雅说第二句话的时候,李稚就已经醒了,他本想开门,却发现身上竟然湿了。

    听着门外陈稳的声音,这架势颇有种不开门,就要强行进来的意思,李稚脱掉身下的衣服看先角落里那个破旧的箱子,连忙向屋外喊:“别!我没穿衣服,你们先走!我等会儿追上你们!”

    闻言,陈稳又拍了一下门:“快点!”说完,他转身看向清雅,清雅却头也不转,只是盯着陈大风的遗像发呆,遗像前还摆着烧鸡和二锅头。

    李稚风一般跑到角落,从箱子里随手拽出一条陈大风的裤子就穿在了身上,看着门上那个摇摇欲坠的锁扣,他感慨万千,要不是这个锁扣,他尿床的丑事可就要被人发现了。

    他从门缝里看着门外,确认没有人了才敢出来。

    院子里人来人往,被踩的泥泞不堪,食材已经被搬到了能遮雨的走廊里,棕黑色的棺材下面已经被四根木棒架起来了,前面两个壮汉跃跃欲试,随时准备把木棒扛在肩上。

    院子里的刘刚,穿着黑色皮夹克,黑色西装裤和黑色皮鞋,唯一不变的是腋窝夹着的黑色公文包,只不过这次,李稚眼尖的发现,那个公文包鼓鼓囊囊的,不知装了些什么。

    他戴着墨镜,嘴角向下看向天空,纹着滴血狼头的那只手遮在眼上,轻声说:“老陈,老天爷都替你伤心啊...”

    陈稳一个人站在棺材的最后面,双肩不断比着两根木棒之间的距离,好像在心里盘算着自己一个人能不能抗的动。

    “我来,我来!”李稚满脸尴尬,挤在了陈稳的身边,但他却不敢离陈稳太近,生怕陈稳闻到了他身上的尿骚味。

    “干什么呢?磨磨唧唧的!像个娘们儿一样!”陈稳嘴下向来不留情,他疑惑地看向李稚,“你怎么离我那么远?”

    “没事!走吧!”李稚糊弄地打了个哈哈,回头却看到清雅盯着自己的裤子皱眉。

    他失声尖叫了一声后,迅速远离:“清雅,你...你怎么在我后面呢?”

    “你穿我爸的衣服干什么?”清雅看向李稚,目光充满不善。

    李稚咳嗽了两声,双手不知所措地挠头,讪讪地笑:“没什么,我那衣服脏了,实在没有换洗的了。”

    “哦,出发吧,别耽误了吉时。”清雅点了点头,捧着那盘烧鸡,“你推着我。”

    迎着斜风细雨,浩浩荡荡的送葬大军出发了,最前方是吹唢呐的白事班子,中间抬棺的有四个人,前面两个是陈大风的远房亲戚,后面是刘刚和陈稳,棺材的一角用麻绳系着一块石头。

    抬棺穿过陈家寨,石头落在哪里,这棺就得埋在哪里。所以麻绳的绑法,和石头的大小都极为讲究。

    说是浩浩荡荡,其实也不过几个陈大风的远房亲戚,也还都是包工头刘刚不知道从哪里联系上的。

    李稚推着清雅,落在队伍的最后,围观的村民熙熙攘攘的站在道路两侧,放在平时,可能还有人会好奇的跟上送葬队伍。

    但是今天不好,还下起了小雨,浇灭了大部分人想要同去的欲望,在送葬队伍走过去后。

    一个踉跄的消瘦身影从街角出现,他杂乱的长发不知多久没洗过了,被随意地盘在脑后用木筷子当作簪子束起,脸上永远挂着温和的笑容,他手里捏着大把的黄色符纸,上面是用鲜血所画的图案,斑驳的血点被雨淋湿。

    “高问水!”

    “是那个疯子!他怎么回来了?”

    “快回家去,走走,赶紧回家!”

    一声声带着恐惧的惊呼声在围观的村民里爆发,他们如同躲避瘟神一般,拉起手边的家人就往家里赶,一道道的铁门无情关闭的声音,在整个陈家寨响起。

    “哈哈哈哈,你们真是和当年一样啊!”高问水在雨中沐浴,破碎的衣服沾染雨水变得湿沉,宛如衣袖。

    他拍着手,看着一道道紧闭的铁门,向着天空中张开口,吞下万千无根之水。

    隔着门,他似乎感受到无数道凝视的目光。

    他向着空中奋力撒落手中的符纸,疏狂地大笑:“起死复生,问水敕令!可乎骤得,悲风遗响!”

    那些漫天飞舞的黄色符纸在空中很快就被雨浸湿,却并未飞向高空,而是无力的直直的落在污浊的泥泞里。

    符纸上暗红的血迹在污浊的泥泞中,渐渐被吞噬与泥土同色。

    队伍的最后面,清雅转头向李稚招了招手,示意他靠近自己,李稚不明所以地低下头,她小声对他说:“笨蛋,你撒谎的样子太明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