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替老爹讨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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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白纸灯笼

    送走陈稳,李稚转身回了陈大风的家里,蹲在清雅的轮椅旁默不作声。

    这种相处模式已经持续好几天了,刘刚回头看了李稚一眼却并没有说话,只是默默又续上一支未燃尽的烟。

    “走了!准备明天下葬!”

    刘刚向院子里的人招呼,他胳膊上系着白毛巾,轻轻的摇了摇手。

    “我们回去了,李稚,你看好她。”刘刚嘴唇上是干枯的死皮,他轻声对李稚说。

    李稚蹲在地上,一脸感激地点头向所有走出门的人致谢,然后和小土狗一起目送所有人离开。

    天空渐渐换了颜色,从如血般的夕阳变成了昏暗的夜晚,夜空中连一颗星星都没有。大门后停着那辆陈大风遗留下来的红色摩托车,听说是陈稳走了一下午的路才到城里工地上骑回来的。

    清雅的眼睛,也只有在看到那辆摩托车时才会稍微起一些波澜,其他时候,都毫无任何生气。

    其实李稚很想问她,这样一直睁着眼难道不会酸吗?但他没那个胆子。

    他缩了缩脖子,从口袋摸出一盒烟,从里面抽出一支后不由分说地塞到清雅嘴里,然后替她点燃。

    他想说些什么,“以后想抽就抽吧!”或者“以后不用背着谁抽烟了!”之类的话,但想了想觉得不妥,还是闭上了嘴巴。

    “喂,你饿不饿,要不要吃点东西?”李稚试探着问。

    清雅吐出一大口烟雾,艰难地回头看了一眼客厅里摆放着的棺材,那是刘刚订的,师傅连三赶四足足用了一个晚上才做出来,用的是几十年的楸木,匆忙地刷上了黑色的生漆,里面还刷了一层烧化了的松香。

    生漆刺鼻的味道和淡淡的松香味道混杂在一起,经常将李稚从睡梦中惊醒。

    李稚早就习惯了这几天清雅的沉默寡言,听不到回答是常有的事,他没觉得有任何异常。

    他老爹只是蹲个监狱,李稚就觉得快要活不下去了,就更别提清雅失去的是她唯一的至亲。

    陈大风可是死了啊,再也不会出现在这个冰冷的世界了。

    他觉得自己大概可以稍微理解到一点清雅的感受。

    “帮我去村头买只烧鸡,爸爸爱吃。”清雅嘶哑着开口,她推着轮椅去往客厅,目不转睛地盯着陈大风的黑白照片发呆。

    “好。”李稚咽了一口口水,几天来,这还是清雅第一次对他提要求,他怎么可能会拒绝。

    这几天也多亏了清雅收留他,他才能有个睡觉的地方,虽然清雅没有明说同意他在这里住下,但起码没有赶他走,他也就厚着脸皮住了下来。

    他现在甚至有些害怕回到那个中药铺了,他害怕看到那里成为一摊废墟,但他却无能为力。

    至少没有亲眼看到,那那座中药铺就永远还没被拆除,李稚可笑的欺骗着自己。

    走出陈大风的家门,他才发现自己口袋里除了账本和半包烟外一无所有,甚至连买一只烧鸡的钱都没有。

    李稚懊恼的向前走,他不愿意再回去问清雅要钱,他觉得这样太丢人了。

    清冷的月光照在他身上,他茫然的看向四周,看着完全陌生的街道,他伸手拦住了一个在路上飞快骑着自行车的男孩儿。

    尖锐的刹车声响起,自行车帅气的飘逸甩尾,男孩停在了李稚面前。

    李稚尴尬地摸了摸鼻子,声音发涩:“小孩儿,问你个事儿!”

    男孩鼻子上挂着明亮的两行鼻涕,他毫不在意地用胳膊擦去,他脸上露出警惕,双手却暗暗握紧了自行车的车把:“叔叔,你说。”

    “叔叔?”见小孩儿对自己这么防备,李稚苦笑:“叫我哥哥就行了,我又不抢你自行车,你那么紧张干什么?”

    “那你想问什么赶紧问,我妈还等着我回家吃饭呢!”男孩儿不停的向李稚身后看,好像远处真的有人在家门口向男孩儿招手。

    “我就想问一下,你们村哪里有卖烧鸡的?能赊账不?”李稚不好意思地掏了掏口袋,掏出了仅剩的账本和烟还有一个打火机。

    他窘迫地看着男孩儿,无比迫切地想要从他嘴里听到想要的答案。

    “在那边!可以赊账!”男孩手指向一个昏暗的方向,他眼珠子不停转动,似乎没憋什么好主意。

    李稚天真的朝他竖了个大拇指,“真棒!好孩子!”。他拍了拍男孩儿的自行车后座,嘱咐道,“慢点跑!”

    他信步向着男孩儿指的方向走去,脸上渐渐露出笑容,他不怕找不到地方,就怕老板不愿意赊账。

    在这种山村里的小地方,一般的老板都会同意赊账,毕竟都是乡里乡亲的,低头不见抬头见,今天欠的估计明天路过也就还上了。

    他暗暗决定,一定要加快自己收账的脚步了,不然这兜里没钱,是真的什么事都办不了。

    但李稚不知道的是,那个骑着自行车的男孩儿在给他指完方向后,脸上露出坏笑,他舔了舔指头上的肉沫,嚎叫着朝李稚相反的地方冲去,终于停在了一片亮光下。

    “陈记肉铺”。

    男孩儿将自行车随意停在肉铺的门前,大叫了一声:“妈!我回来了。”

    肉铺里忙碌的中年卷发女人头也不抬,她在被油蹭的发亮的皮围裙上擦了擦手,捏起一只卤好鸡腿扔进一只瓷碗。

    “臭小子!去哪疯去了,给你留了个鸡腿,赶紧趁热吃!”胖胖的中年女人催促。

    “妈?咱家赊账不!”男孩儿也不洗手,从瓷碗里抓起鸡腿就往嘴里塞,吃的满嘴流油,只是不敢正眼看那个女人。

    “分人。问这个干什么?”女人看似无意瞅了男孩儿一眼,看到男孩儿兜里只露出一角的黄色符纸后脸色大变,抄起手边的苍蝇拍就追向男孩儿,“让你别去那个疯子那里,就是不听话!”

    男孩儿惊恐地双手抱头从瓷碗旁逃走,嘴里还塞着没吃完的鸡腿,他含糊不清地说:“我再也不敢了!别打我!妈!”

    “赶紧把那疯子给你的鬼画符扔了!老娘打断你的腿!让你整天找他玩!”女人三两步追到门口,气喘吁吁地倚着门,看着男孩儿的背影越跑越远。

    她深深地叹了一口气,眉头紧锁。

    看着越走越荒凉的路,李稚渐渐开始怀疑起那个男孩儿的话,他想再问问路过的人,却发现这条路上,竟再没有任何一个人。

    他心里渐渐打起退堂鼓,这条路上怎么看也不像是会有卖烧鸡的店铺,他摸了下巴,胡茬扎得他手疼。

    “敢骗我!这臭小子!”李稚暗骂了一声,就准备折返,两盏苍白的烛火却从道路的尽头忽然亮起。

    一缕肉香从亮光的地方飘来,挑动着李稚的神经。他疑惑地向那里看,烛光下“高府”两个字若隐若现。

    难不成那小子没骗自己?李稚硬着头皮,向烛光的地方走去,越走,那股肉香越浓郁,李稚甚至可以想象到,肉在烤炉里被来回均匀炙烤,滋滋冒出的油水滴在火焰里,噼啪作响。

    他咽了一口口水,心中暗叹怎么一个卖烧鸡的能叫高府这么奇怪的名字。

    走着走着,一道皱巴巴的黄色符纸出现在李稚的脚下,他好奇地捡起脚下的符纸,放在眼前仔细看。

    “起死复生,问水敕令。可乎骤得,悲风遗响。”

    总计十六字,笔笔力透纸背用鲜艳的朱砂在枯黄的糯米纸上重重勾勒,彷佛下一刻就要滴落在地上。

    只是握住那张符纸,李稚就浑身不自在,只觉得全身上下的血都流的不通畅。

    但他忽然觉得好像在哪里见过问水这两个字,他恍然大悟般从口袋掏出账本,在烛光下翻阅。

    “2010年9月,陈家寨高问水,护心散,200元记账。”

    李稚内心狂喜!

    这个叫高问水的人可是欠老爹200块钱啊!这里不就是陈家寨吗?

    正愁没钱买烧鸡呢,正好要账来买烧鸡,还能剩几个钱买烟,烟也快没了。

    他已经在心里开始盘算着应该怎么花这笔巨款了,忽然一阵阴冷的微风吹过,符纸从李稚的手中飘走,飘向那两盏烛光中,燃成一缕灰烬。

    他抬头,无数黄色符纸横七竖八的几乎贴满了整道大门,两盏巨大的白纸灯笼在门上随着风来回荡漾不止。

    白纸灯笼不停敲打在木门上,发出闷响。

    咚咚之声,就如同李稚的心跳一般急促。

    他感到一阵口干舌燥,头皮发麻。

    到底什么人会住在这种鬼地方啊?

    犹豫之间,李稚咬了咬牙还是扣响了那道满是符纸的门。

    指尖刚刚碰到符纸的刹那,门便从里面开了,李稚的手悬在空中不知该放下还是继续。

    古朴的院子里摆满了燃烧的白烛,在白烛之中躺着一个瘦削的身影,他口中不时吐出鲜血,用手指蘸着鲜血在身下的符纸上画。

    李稚下意识看向自己的双手,满手血腥。他心中一阵恶寒,把手在裤子上猛擦。

    他嫌弃地眯起眼睛,用手敲了敲门,清清嗓子谨慎开口:“请问高问水是在这住吗?”

    烛光包围之间的身影突然停下了手下的动作,他缓缓转身看向门外的李稚。

    “你来了?”那人整理了一下他杂乱的长发,朝李稚笑了笑,嘴角溢出一抹鲜血,看起来诡异极了。

    李稚怪叫了一声撒腿就跑:“鬼啊!鬼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