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莉希雅走了进来。

    没办法，再不过来，估计就要被德丽莎指名道姓的开骂了。

    “所以，你打算怎么做？爱莉希雅？”

    德丽莎很直接的在问这位，几乎可以决定事件关键走向的，决定性人物。

    小白的确很在乎这位爱莉希雅，但如果，真的有一天，这位爱莉希雅站在了小白的对立面上，那么德丽莎觉得，很多事情就会变得再也无法挽回了。

    所以，与其到了那一天，大家一起在祂的威严下瑟瑟发抖，还不如，早点想好该怎么面对那一天。

    “我，抱歉。”

    爱莉希雅的确不知道该怎么办好了。

    以爱莉希雅目前的视角来看，她的确应该做出必要的牺牲，来换取人类文明的延续。

    就像那她的真我所催促的那样。

    “啪！”

    德丽莎猛地一拍桌子，站了起来。

    独裁者的威严从德丽莎的身上散溢出来。

    “抱歉，我不需要抱歉，小白也不需要，你也不需要，爱莉希雅，我们要找的是那个能够解决现在问题的爱莉希雅，不是一句抱歉！”

    爱莉希雅沉默了片刻，走到了德丽莎面前，和那双满是愤怒的蓝色双眼对视着。

    那粉色双眼中凝聚着的复杂的，混合着各种压力的混乱模样，让德丽莎明白为什么这位爱莉希雅的表现，如此的不尽人意了。

    “压力很大？”

    德丽莎拉住了爱莉希雅的手。

    爱莉希雅叹了口气，她此刻，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好了。

    只有站在祂的视角上，用祂的力量看待这个世界，才能明白祂之所以来到这个世界的原因。

    这个世界无法被拯救，而这个世界中的人类，以及人类文明，也必然会灭亡。

    爱莉希雅使用祂的力量，看遍了祂所曾看到的，所有的未来，无一例外的，人类，都倒在了这次与崩坏的战争中。

    是的，不是崩坏文明，而是，那即将到来，却被维尔薇暂时挡下来的，崩坏。

    所以，爱莉希雅才想着通过祂的力量，来将未来的爱莉希雅，那些已经倒在和崩坏战争中，那些现在还不存在的爱莉希雅的知识和力量，都一一的收束在现在的她的身上。

    但，这是祂所明令禁止的事情。

    所有向未来支取力量，企图回到过去，追逐过去的行为，都是祂所禁止的事情。

    因为那会直接抹杀人类文明大量的可能性。

    因为那可能会导致，人类文明突然性的灭绝。

    所以，即便那再怎么诱人，祂也绝不允许任何一个人类，逾越这禁忌。

    这是第二次，不会再有第三次机会了。

    将所有的一切代价，通过祂的力量全部收束在自己的身上，以此避免了成为祂的敌人，爱莉希雅想的很美好。

    自我牺牲？很不错嘛。

    但那样的胜利，那样的成功，本就已经是对祂的亵渎了。

    更何况，爱莉希雅，她不会成功的。

    她的牺牲，根本，毫无意义。

    她只不过是在朝着错误的方向努力，然后，在未来的某一刻，成为祂必然要亲手断绝的敌对者。

    爱莉希雅十分清楚，如果她仍不悔改的话，那么在未来的某一刻，祂将力量借给爱莉希雅的代价爆发的那一刻，也就是，祂将亲手抹杀爱莉希雅的那一刻。

    人类会为了求生，而奋不顾身。

    祂也会为了信念，而不惜一切。

    从那个许多许多年前，爱莉希雅不甘心的用一根棒棒糖将祂带离了原本既定好的路线开始，一切的错误就已经开始了。

    而如今，只不过是那些曾经被祂所承担，分流归来的代价，一一显应的时刻。

    祂将自身搞得遍体鳞伤，而人类文明，也没能突破极限，成为祂想要看到的模样。

    这是最后一次尝试，之后，她将会随着这个时代的人类文明一同死去，以此埋葬这一切错误的开始，与结束。

    再之后，祂也会由生命晋升为存在，一个对人类文明没有那么多多余情绪的伟大存在，对那时的祂而言，只要人类文明尚且存在着，尚且前进着，那就没有问题。

    至于是不是被崩坏文明一茬茬的噶韭菜？

    那本就是这个世界的人类文明，所必然要面对的，所必要要跨越的。

    与祂，无关。

    仅此而已。

    “是这样啊。”

    德丽莎倒并不觉得惊讶。

    毕竟一切，从那原本被帮助的人，开始算计起祂的时候，就已经注定了吧？

    她自己，德丽莎·阿波卡利斯，不就正是这样的产物之一吗？

    从被小白血肉吸引的那一刻，那看似意外的毗湿奴因子失控开始，德丽莎就已经能够感受到某种异样了。

    德丽莎不是个蠢人，她当然不会以为那是错觉。

    但事实上，也并非错觉。

    “所以，爱莉希雅，你喜欢小白吗？”

    德丽莎很在意这个问题的答案。

    “我爱祂，但，我似乎更爱人类。”

    爱莉希雅的回答似乎也不是那么出乎预料。

    毕竟，爱莉希雅，那只不过是一个由律者成为的人类而已。

    她和小白一样，本质上都并不以人类的思考方式，在认知这个世界。

    所以很多时候，他们的行为认知，都会显得很奇怪，很难理解。

    “是啊，我也爱小白，我也可以选择为小白抛弃一切，但我只能选择人类文明的延续，爱莉希雅，你知道为什么吗？”

    德丽莎放开了爱莉希雅的手，很多时候，德丽莎只能说是，不讨厌这个纯真无瑕的少女。

    因为，大概是太过纯真无瑕了吧，爱莉希雅反而显得有些，不那么真实。

    和小白不一样，小白那种感觉，更像是看到了某种极为遥远的未来之后，那种在各方面都进化成了人类无法理解样子的感觉。

    “因为小白啊，她是一个很固执的人，她和我们都不一样，她只为她的信念活着，她说过，她的信念就相当于是我们人类的存续本能。”

    德丽莎指了指她面前的全息屏，那其中，有着一份刚刚草拟好的，足以决定人类文明的草案。

    “你觉得，人类真的有什么事物，是可以超越自身存续本能的吗？”

    爱莉希雅沉默了片刻，似乎，没有。

    人类所谓的爱，信念，意志，所有的一切，都是出于自身存续本能而存在的。

    一旦这些事物，不能够帮助人类自身，人类就会很容易的，选择放弃这些无意义的坚持。

    爱莉希雅清楚的知道这一点，也正是因为如此，她才如此的想要，坚持保护这个世界的美好。

    只有人类文明延续下去，人类，才能有创造出更加美好世界的可能性。

    爱莉希雅的真我，可不仅仅只是由上个时代人类文明的美好所凝结而成。

    将人类文明延续下去的希冀，对更加美好未来的憧憬，坚信人类能够战胜命运的意志，以及，那个当初，选择了乐园为名的，爱莉希雅自己。

    是的，在爱莉希雅所凝结的真我之中，她所占据的分量，并不多，甚至，很少。

    这也是为什么，爱莉希雅会更容易做出牺牲自己的决定。

    真我，真是，成也真我，败也真我。

    那美好的真我的确帮助上个时代的人类凝聚在了一起，创造出了几乎难以置信的伟业与成就，但，一切都在那个时刻，发生了致命的转变。

    “我是律者，最初的律者，也是，被选定的，最终的律者。”

    那一天，爱莉希雅站在祂的面前，做好了决定。

    “我可以帮你登神。”

    祂是如此的，一如既往的，像对待所有人类那样，给出了更多的选择，以及面对困境的力量。

    神？

    什么是神？

    “爱莉，你有神性，很重，这不好，但足以让你完成登神的最基础的起点了。”

    祂久违的没有保持着那副爱莉希雅为祂构造的人类形象。

    不确定的烟雾？

    爱莉希雅没办法用任何语言去描述祂。

    “如果登神之后，那个我，还会是爱莉希雅吗？”

    爱莉希雅抬起头，看着祂。

    “如果你认为你是的话，那么，就是。”

    祂走到了爱莉希雅身前，向她伸出了手。

    “或者，如果你不愿意选择那种方式，我也可以为你承担这必要的代价，爱莉，你会让我失望吗？”

    无法描述的声音。

    爱莉希雅闭上眼睛，就像现在一样，那时的她，也不知道该做出何种的选择。

    “我知道了，按你想的去做吧，爱莉，我尊重你的选择，但，也请你尊重我的选择。”

    祂收回了手，头也不回的离开了。

    不，爱莉希雅甚至无法确定，那时的祂，真的有头吗？

    “没有。”

    爱莉希雅艰难的说着，她感觉，她那凝结出来的真我都开始出现裂纹了。

    德丽莎点点头，又摇了摇头。

    “不对，爱莉希雅，有，也没有，因为人类存续的本能，其实从一开始就并不存在，只不过，我们恰好是有存续本能的那一批人类而已。”

    爱莉希雅沉默了。

    “是的，你说的对，德丽莎，我就是那个恰好，侥幸活下来的，没有存续本能的人类。”

    已经不再是律者的爱莉希雅，自然也是人类。

    只不过，恰好，是那种自然淘汰中的漏网之鱼。

    没有存续本能的人类。

    所以，她那学自拥有存续本能的人类中，那种隐含的自毁倾向之后，就更加无法克制那些，想要牺牲自己的冲动。

    此为，路径依赖。

    “现在，你明白了吗？爱莉希雅，你应该怎么做了吗？”

    德丽莎看着这个，和她，和所有人都不同的，人类。

    爱莉希雅的确是人类，但，又是截然不同的人类。

    她本不应该在这种世界中活下来，但，祂给予的，额外的选择和力量，却最终让爱莉希雅这个漏网之鱼，活下来的机会。

    “我，要成为人类？”

    爱莉希雅有些迷茫。

    “你已经是人类了。”

    德丽莎无奈的叹了口气，当局者迷，果然，如此啊。

    那么放在祂的视角，或者，更大的视角上，所有人是否还有着，更好的选择呢？

    肯定有。

    但，那与所有人无关。

    无法知晓，无法做到，无法理解。

    祂或许为人类文明选择了一条更好的路，但，人类文明却总是以祂感到莫名其妙的方式，歪到了令祂感到困惑不解的死路上。

    所以，祂会再进行一次最后的尝试。

    成为这个世界的人类，理解这个世界的人类，寻找一个现在的她，可能寻找不到的答案。

    “对不起。”

    爱莉希雅感觉脑子里乱糟糟的，祂的力量正在一点一点的压下来，仿佛有意识的要突破祂所设下的约束，将她这个违逆者抹杀殆尽。

    “如果你撑不住的话，就把那力量给我吧。”

    德丽莎向爱莉希雅伸出了手，就像曾经的祂一样。

    “你会撑不住的，德丽莎，人类，不可能承受祂的力量。”

    爱莉希雅伸不出手，她的手臂上仿佛压着一整个世界的重量。

    或许，比那更重。

    阻止爱莉希雅的，并非是祂的力量，而是，那份爱莉希雅无比熟悉的，无比珍视的，真我。

    “别磨磨唧唧的，爱莉希雅，给我拿来吧你！”

    德丽莎抓住了爱莉希雅的手。

    “你真的没办法承受的，德丽莎。”

    爱莉希雅知道，德丽莎是没办法从她的手中接过那份力量的。

    “现在，我死，如果这能够换来你的清醒的话，爱莉希雅，我觉得这很值得。”

    德丽莎那双蓝色的眼睛中，燃烧着令爱莉希雅无法直视的信念。

    祂不会选择弱小的人，站在祂的身边，因为那是一件极为残忍的事情。

    “爱莉希雅，你的时代，已经过去了，而如今，是我魔法少女德丽莎的时代！”

    论信念，德丽莎不觉得她会逊色现在的爱莉希雅多少。

    至于缺少的部分，那就用，对于小白的爱来弥补！

    爱莉希雅默默的流着泪，摇着头。

    让别人为她而牺牲，这比杀死爱莉希雅，更令爱莉希雅感到痛苦。

    “我走之后，我的位置，观星，你行吗？”

    德丽莎安排着身后事。

    “我没办法应付你的熟人，德丽莎。”

    观星十分的有自知之明的说着。

    “没关系，观星，你会坚持我的信念与意志的，对吧。”

    德丽莎十分确信的说着。

    观星设下的手笔与设计，德丽莎看过了，对于这个和她近乎一模一样的少女，德丽莎很满意。

    “会，但是，德丽莎，我真的能行吗？”

    观星不能确定的，唯有这一点。

    “爷爷，不，奥托，你说呢？”

    奥托捏着拳头，低着头，一言不发。

    “奥托，你说。”

    德丽莎的声音中，带着令奥托无法拒绝的，恳切意味。

    “当，当然，我的乖孙女，德丽莎。”

    奥托低沉的说着。

    他的脸上满是令人感到可怜的悲哀之色。

    “卡莲，进来吧，你可以把奥托拖出去暴打了。”

    德丽莎的话音刚落，早就忍不出了的卡莲窜了进来，狞笑着提起了奥托的后衣领。

    奥托闭上眼睛，的确，这，的确是对他最大的惩罚，与救赎了。

    但，我的小德丽莎，我的，乖孙女，这，这不好。

    奥托不知道他该说什么，只能任由卡莲将他带离了这座大殿。

    “现在，爱莉希雅，不，你们也都在听吧？”

    德丽莎看着虚空中那些躲闪着的窥探视线。

    “我只说一句话，只有一个人类文明，我们，大家，所有人的人类文明，你们有反对意见吗？”

    这个孩子，在短短时间内，就已经成长到了，人类文明真正掌舵者的程度了啊。

    祂所遗留下来的手笔吗？

    不，对现在的人类文明，祂已经不会再回来了。

    仅有的她，也已经，不会再照顾他们这些，大孩子了。

    “还有，别哭，爱莉希雅，你还是笑起来的时候比较好看，我也喜欢看。”

    可爱漂亮的女孩子谁不喜欢呢？

    但人类，有的时候真是一种排外的生物啊。

    德丽莎叹了口气，从身后掏出来一根，粉红色的，被称为超维奏鸣曲的魔杖。

    祂的力量，失去控制了。

    要用那个了吗？

    有点，社死啊。

    小白，对不起，看来我也是那个，自然淘汰中的，漏网之鱼啊。

    “封印黑暗力量的超维智障啊

    在此显现你真正的力量吧

    奇迹之力化为星辰光之魔法汇聚吾心

    DimensionSonata

    把你Teriri掉呦——”

    黑暗中，出现了光。

    在彻底失去那份来自祂的力量之前，爱莉希雅看到了不敢置信的一幕。

    “人类，你们，终于做出了那个最为错误的选择，这真是太有趣了，有趣到，可以令我放开手脚的程度啦！”

    祂的侧面展现从往世乐土之中破封而出，欣喜若狂的，以武器的交流方式，接触着这个世界，这个，人类文明。

    “早就该这样做了！无法走向未来的人类文明？那又有什么存在的必要？只要把所有无法走向未来的人类文明都统统销毁，那还用浪费这种无意义的时间？”

    祂的侧面微微侧过头，似笑非笑的看向了爱莉希雅。

    “你说对吧？蝼蚁？”

    世界在祂的手中，彻底的走向了，彻底的毁灭。

    回流而来的，爱莉希雅的未来瞬间化作了一道跨越时间与虚实的伤口，出现在了爱莉希雅的心口上。

    怎，怎么会？

    粉红色的光芒暂时驱散了这道伤口。

    观星，不，那不是观星，是德丽莎，被祂的力量彻底压垮的德丽莎。

    她微笑着治愈了爱莉希雅身上的伤口，但，就像人类的力量比不上人类所制造的武器那样，祂的力量，也无法真正愈合祂的武器所制造的伤口。

    “请继续前进吧，爱莉希雅，现在，你满意了吗？”

    黑暗吞噬了爱莉希雅的意识。

    她已经积攒了太多的疲惫，压力，以及，恐惧与绝望，失去了祂的力量的保护，爱莉希雅已然无法在维系意识的清醒。

    观星，不，现在她是德丽莎了。

    “这样，值得吗？”

    坐在原本观星位置上的，本应是德丽莎之人微笑着看着观星，没有任何回应。

    她是魔法少女德丽莎，但，又不是德丽莎。

    她只能是魔法少女德丽莎，再也不能是德丽莎。

    这就是，魔法少女Teriri的，终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