残局的执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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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再别长安

    “后来呢?”

    黑衣男子一边问道,一边在棋盘上移动了一颗棋。

    “后来?失意的将军孤身回乡,愤慨的少卿挂印辞官,一出探案的好戏就落幕了。”

    白衣老者也漫不经心地推动了一颗棋子,黑衣男子则是急不可耐般地跟了一步棋。

    “那副使呢?又是落得如何下场?”

    黑衣男子把目光从棋盘上抽离出来,眼神紧盯着老者的眼睛。

    “副使?他智不如少卿,勇不及将军,不过一介小卒而已,何须挂念?”

    老者还是一副漫不经心的样子,黑衣男子则是笑着连连摇头。

    “老头你棋术如此高妙,竟是不懂得卒子也是妙用多多。何况你讲个故事还不讲完,倒让我心里发痒。”

    老者仰起头大笑了起来,将棋盘上自己的最后一个卒向前推了一步。

    “我还以为你不知道哪怕一个卒也有大用呢。”

    黑衣男子定睛向棋盘上看去,虽然互相都还稀稀拉拉有几颗棋子,自己却已经一步都不能移动了。

    白衣老者微微一笑,道:

    “副使留在了大理寺,势要与宰相斗个高低,恰是勇猛如卒子。”

    黑衣男子看了看老者,翻了个白眼,起身便向门外走去。

    “你这老头一大把年纪,却还是这般争强好胜,甚是无聊。”

    老者赶忙拽住男子,把一挑行李靠在了他的肩上。

    “替我放在东城楼上,我晚点来取。”

    男子又是翻了个白眼,没好气地说道:

    “说是与我赌一盘棋,到头来净是消遣我,以后再不与你这老头赌了。”

    老者双手背在身后,摇着头笑着说:

    “堂堂一代盗圣景羽司,偏偏是个赌徒,那便怪不得老夫了。”

    景羽司哼了一声,跃至房檐上,转瞬间便没了踪影。

    老者走出门外,阳光下闪耀的,正是皇宫的琉璃瓦。

    他信步走向太极宫的方向,从今日起,他将不再是国师。

    “先生也要走吗?”

    文帝伏在汉白玉栏杆上,面无表情地看向远方。

    万宗叹了口气,深深躬下身去,久久未起身。

    “陛下,老臣不中用了,朝廷上明里暗里的权力争斗,老臣实在再无心力去分辨。”

    “二皇子不在世后,太子之争也有了定论,陛下想必也收获了最满意的结局。”

    文帝听出来这字句里的讽刺,猛然转过身来,狠狠地盯着万宗低下的头。

    “先生应该知道,死的是重祯,不是二皇子,重祯还是我最疼爱的孩儿。”

    万宗自顾自地直起身,面如平湖,丝毫不避讳帝王灼灼的目光。

    “老臣知道,所以老臣只能陪陛下到这里了。”

    “陛下千万保重龙体,天下万事亦不及陛下之安危啊。”

    说罢,万宗便转身离去,而文帝只是静静看着,不再挽留。

    万宗远去的白袍背影,好似四月里落下的一片雪,让文帝背后产生出阵阵凉意。

    文帝闭上眼,暗自怒斥自己的无能。

    大将军秦百川,二皇子重祯,国师万宗,都离开了自己。

    而即便他步步妥协,那双黑色的大手都仍在步步逼近自己,如今已经逼近了咽喉。

    “父皇?”

    太子重明静悄悄出现在文帝身后,看着独自发怔的文帝,有些不知所措。

    “吾儿,今日起,你必须开始学习帝王之术了,由我亲自教你。”

    “为父犯过的错,你决不能再犯一次,否则便是亡国之君。”

    重明身躯一震,并不再像往常般与文帝争论,而是低下头称是。

    文帝的脸上第一次出现了笑容,伸出手抚了抚重明的宽阔坚实的肩膀。

    是的,即便赵谦再如何架空自己的权力,再怎么要挟众臣随心所欲,自己仍掌握着王朝的延续。

    重明,是他手里最后但最有效的底牌。

    景羽司立在光滑的琉璃瓦上,静静看着脚底渺小的几个人影,发出一声冷哼。

    文帝身为帝王,守不住一国之君的威严;赵谦身为人臣,守不住忠君护国的底线。

    这种权臣架空皇帝的戏码,总在每一个王朝的末尾上演,景羽司已经有些厌烦了。

    他才不在乎这偌大国土跟谁的姓,但王朝更替时,饥寒交迫、性命堪忧的总是无辜百姓。

    景羽司在琉璃瓦上轻轻一踏,一拧身向长安东城楼飞驰而去。

    只几个起落后,他落在城楼上,将挑子轻轻一掷,便直插进了坚硬的石墙里。

    没有丝毫停留,景羽司向城外跃去,直指东方。

    此行的目的,是花无心的故乡浔镇。

    他当然不是真的对那副使感兴趣,多么勇猛的卒子也究竟只是卒子。

    失意的将军卸甲归田,亦不知何时才能再次拾起握剑的勇气。

    但即便是隐居的智者,亦不会抛弃天下安定的雄心,胸中自然有雄兵百万。

    而让景羽司担的是心,掌握了更多权力筹码的赵谦会作何举动?是继续挟天子令诸侯,还是一举推翻王朝?

    每个人都只有答案的一部分,每一步棋决定了棋局的终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