荒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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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花

    身着血铠的男人独自在繁复的咒文上辗转腾挪,并非躲避那些乱流,而是置身风暴之中,贴近后和那些乱流对撞!像是在进行某种古老的蹈舞。但他绝非臣下,只是以自己的行为对这那些消逝者送上缅怀和悼念。就算是故去,其倒下的余波也如山崩般带着漫天的尘嚣。

    暗与那些不可见的逝去意志共舞,带着刀剑对撞的鸣叫作为鼓点,大幕拉开,意志的对轰化作阴影之中隐匿的恶鬼,互相噬咬着,又相互舔舐着伤口,余波激起的风中夹杂着被遗落的悲鸣与哭泣。

    看不见的客人们逐步退场,男人沐浴着自己的血液,尽显疲态的站在血池中央。对于一个战狂而言,带着愤怒和仇恨沉睡,醒来发现旧友与仇敌早已化作飞灰,自身也半死不活却不得已苟活于世,可谓是世界最悲哀的事情之一。

    暗伫立在阵眼,却又感觉摇摇欲坠,好像一阵风吹过,就能把他化作飞灰。

    不多时,没来由的轻笑打破了凝固的时间,他可不是现在的王语霖,会在过往尘烟中伤春悲秋。

    刚刚如同自毁般的狂舞,让那些乱流在身体中轰击、淬炼、直至把郁结和残骸都给冲刷干净。灵力从灵脉中冲刷而过,随即几乎不带损耗的回归天地间,王语霖的身体对于灵力而言,已经“不存在”了。

    “摧毁”完成后下一步需要的就是“重构”了,或许在此之前应该联系一下王语霖,征求一下他的意见。顺延回到灵台,准备开始唤醒服务的前夕,暗突然有种被“注视”的感觉。

    抬头,不远处有个纯白色带着某种流光般韵律浮动的袍子。带着某种雾化的状态,看不真切。那一抹白在这片血红中分外的扎眼。

    巨大的死寂。

    如雷击般轰炸的感觉,浑身汗毛收缩,久违的恐惧感浸入了他的意识,一种尊崇本能规则的弱力对极强力量的规避,暗此时有种想要瞬间逃离的冲动。

    这甚至不是一位代行者,而是一座处在胚胎期的分身。

    但骨子里的那份骄傲和风骨,不允许他第一时间脱离这个战场。

    无声的对峙,但暗在不断的消逝。

    已经沦为了野狗的暮狼,隔着飓风向着狮子发起荒唐的冲锋,冲锋的过程中到处是翻飞的骨血,但就算最终徒留几根白骨,这次盛大的燃烧也将点燃灵魂中的长夜,将其淤积的苦闷和枯寂焚烧殆尽。

    或许暗比王语霖还要早一步,点燃了那个受潮的炸弹。

    一人破山海,浮游撼大象,荒唐中夹杂孤高的浪漫。从尖啸的风声中抽出两柄薄如蝉翼的剑意,行云流水的流转,破开眼前浓稠到几乎具象化的威压。行径路途中的破风声嘶哑,像是破落教堂中呜咽的葬歌。

    这一切皆在一刹那中发生。

    就在破开威压与那袍子近在咫尺的瞬间,暗发现自己回到了王语霖的身体,身上是不易察觉的微颤。

    人、鬼、聻、希……死亡的状态在王语霖的躯壳中不断流转轮回,陷入了一种活着的死亡中。

    暗视野中的世界也在瞬息间变换,身前的袍子不见了,在相似的位置,红土之上。被锁链悬挂的男人发丝上垂着未干的血,锁链上刻着流转的咒文,那些纹路是活的,用来稳定着周遭的结构。四周是巨大的兵器,刀枪斧刃,向着男人的方向,带着流光,远看就像已经插了上去。实际却和某种力量对峙着,静止在半空中。

    那是某个时刻的王语霖,被吊悬在独属于他的罚判台,中胸被巨大的矛头穿过,中空,带着裂纹,死寂流转,如同古斯塔夫·多雷的插画。

    这一次,暗真正的久违感受到了潜藏在无力与绝望背后的恐惧。

    自己早应该想到的,在两次被死亡追上又跳脱后,王语霖身上肯定会留下掌管死亡者的痕迹,甚至整件事根本就没有自己想象中的草灰蛇线,这只不过是一个被遗弃灵魂的终局而言。

    猛然间,滔天的怒意席卷了暗,他突然想去质问那个被悬吊在半空的灵魂,想要看看他是否还流着热血,想要知道那个狂傲的存在是怎么堕落成自我算计和自我放逐的样子。

    或许过程有差异,但故事的开头和结尾,好像又是不可避免的。

    不得不承认,在落魄的时候,整个世界都像充满了恶意,虎落平阳之后,又岂止是被犬欺。

    尽管自己是个不断反叛和摧毁宿命的存在,但又觉得,有些东西,是始终无法避开的。

    就像现在。

    念诵着流转各个位面的真名,在起始的那一刻,握上了那根洞穿的矛头。

    真视。

    当赌徒一无所有的时候,唯一的筹码,就只剩下自己。

    暗从幻觉中挣脱,滔天的愤怒带出恶气,激起最后那点余烬,如长夜之中引火自焚者,点燃黑暗中私语的恶灵,冲向那个新生的分身。耳畔的风声中有纵情的欢笑和呜咽的哭嚎,有少年的热泪和年少的困顿,杂糅在一起,最终掀起阵阵狂歌。

    空气似乎热了些,热浪似乎掀起来白袍的一角,随即归于平静。

    ……

    被独立的空间,五行相生的灵咒已经归于平静,王语霖静静的躺在地上,陷入婴儿般的睡眠。这一切平静的像是普通的夜晚,灵力自然流转于他的四周,暗与他一同进入理想的休眠状态,刚刚的一切,就像是乱流冲撞过程中引发的幻想。

    白袍静静的看着眼前这个熟睡的男人,刚刚那股残破的意志硬生生的破开规则来到自己跟前时,确实让自己感到不小的惊讶。

    但这一切都只是过往而已,和这个时刻,并无太多联系。

    鬼使神差的,白袍移动到男人的跟前,在一旁放上了一朵纯白色的野花。

    随即消失不见,像是从未出现过。

    不多时,地上的野花如雨后春笋般冒出,环绕在王语霖的四周,而不远处的土地失去了活力,地面像是被劈了一刀似的,一面遍地野花,一面已是死土。

    最终花海掩埋了地上的王语霖,等它们长成一座小山包的时,夜风拂过,花如雪般纷飞四散,似雨般坠落,浸润在土地上,最终流向那片焦土,死土之上重新抽出绿芽,两边的生命力归复到了先前的平衡。

    王语霖还在深睡,微弱的灵力在他的体表游走,随着呼吸的起伏,最终浸入灵脉。

    灵台中终于不再是“无”,而是一个无法以语言形容,似混沌初开的荒野,王语霖和一个跟他有八分像的,身着暗红色长袍的虚影,并排而眠。

    像是两条长着狼骨的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