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恺轻哼一声，转而畅然笑道：“谈判归谈判，不能因为我佩服你而退让或说假话。”

    薛奎一脚踢开实木椅子，欲上前好好教训一番，被沈勖拦住。

    在旁边伺候他们三人的美貌女子受到惊吓，迈着大长腿小跑到龙恺背后，身体颤抖个不停。

    “沈大人，你放开我。”薛奎瞪着大眼，扯开抓着右臂的手，道：“简直欺人太甚，不给他点颜色看看，真当我大靖没有血性男儿。”

    说着便又要过去。

    沈勖见状，松开手，手指蘸酒在桌上写了个“皇”字，然后迅速抹掉。

    薛奎悻悻然，站着揣摩这个字的潜在含义。

    “愣着干嘛，还不快去扶起椅子，给薛统领重新斟茶。”

    女子乖巧地过去扶好椅子，弯腰放在薛奎身后。

    沈勖喝了口茶，润润嗓子，道：“龙副使需要明白两点。第一，人族先辈曾经与你们半兽族先辈签订过互不侵犯的协议。我大靖皇朝和其他皇朝皆严令禁止半兽族擅入人族疆域，所以你口中所说的少主和王子失踪之事即使属实，那也是你们违背祖先命令在先，违背两族协议在先，与人族无关，更与我大靖无关。第二，无凭无据，单凭你短短一两句话，本官难以相信，更不会相信。再补充一点，若有足够多的真凭实据让本官和朝廷诸位大人都相信，本官可以向你保证，定会不竭余力地帮助找寻，至于找到之后，皇主如何判决，那不是我能考虑的事情了。”

    一番话说完，沈勖心里偷乐，由衷的佩服自己的口才。

    “本副使再重复一遍，他们分别是黑岩熊族的少主和九耳犬族的六王子。”龙恺犯难，借此掩饰尴尬，他派了许多手下在这一带寻找，非但没找到丁点蛛丝马迹，反而黑岩熊族同来的一个高手失踪，至今未归。

    那个高手的生与死，他并不在意，在意的是死在哪里，死在哪个人或哪个势力手中。

    他最担心的就是赤骥卫的赵指挥使赵禹和某个难缠的家伙暗中出手，或者隐居在上棠县的高人动手，又或者…

    想到这里，忍不住暗骂道：废物，两个中看不中用的废物，他娘的死了剩点骨头也好啊，那头大笨熊更是废物，高手个屁，去哪里找线索也不提前报个信，真是笨熊熊一窝。

    “不管少主还是正主，王子还是皇子，本官已经说得清清楚楚。”

    沈勖气势十足，薛奎不由得高看三分。

    “好，本副使暂且相信沈大人的话，不过丑话说在前头，若是本副使的人发现他们死在大靖境内，到时候别怪我和正使大人袖手旁观。”龙恺一点也不退让，反倒咄咄逼人。

    他又当着薛奎和沈勖的面清理桌面，只留下七个菜盘、两个杯子和七八支筷子。

    薛奎一眨不眨地盯着他手上的动作，道：“我大靖的疆域图。”

    沈勖没说话。

    龙恺擦掉手上的油渍和汤汁，点头道：“没错。”

    薛奎眯起眼，冷嘲热讽：“准备挺充分啊？”他想过半兽族突然提出谈判，定然有所准备，没想过半兽族竟然知晓大靖的州郡分布。

    大靖境内有他们的内应，或者有人已经倾向了半兽族？！

    不管哪种猜测，皆能充分说明半兽族在大靖渗透得极深！

    细思极恐。

    这得提前布局多少年？五年，十年还是二十年？

    沈勖依旧不说话。

    龙恺拿起一根筷子，在西南方向拨开一个菜盘和一个杯子，接着在正南方向的菜盘中心轻轻一划，菜盘立即裂成两半，他又拨开一半，道：“我们要这两个地方，还有这片海域。”

    薛奎擦了擦眼睛，确定没看错，怒从心起，大声嚷道：“放你娘的狗屁，叫花子妄想谈嫁妆，大靖要你们半兽族的全部疆域，给不给？沈大人，要我说别谈了，他像谈判的样子吗？”

    房门被踢开，一群人冲了进来，怒目相向，随时准备动手。

    “滚出去，谁让你们进来的。”沈勖拍桌而起，骂道。

    高子充带着他们这边的人灰溜溜离开。

    “薛统领，这次谈判由我做主，请你看清自己的位置。不然我只能让你先出去冷静冷静。”沈勖背对着薛奎，平静道。

    “你们也出去。”薛奎没好气地挥手。

    房门重新被关上。恰时，外面的雨也停了，阳光慢慢破窗而入。

    “你们谈，我不说话了。”薛奎冷着脸，一屁股坐下。

    沈勖拍了拍他的肩膀，跟着坐下，双手抱臂，表情淡然，问道：“还要哪些地方？”

    薛奎不敢相信，眼睛睁得老大。

    “没有了。”龙恺摊开双手。

    “那没必要谈了，打吧！”沈勖笑道。

    龙恺耸耸肩，摆出无所谓的态度，然后两手拿起筷子指着桌上的北边和东边两个方向，道：“不是我们和大靖打，而是大虞皇朝还有大宣皇朝。”

    沈勖微微皱了皱眉头，呵呵笑道：“你说是变是吧，本官给你提个醒，哪怕大靖的全部子民死了，做鬼也不会割让土地，巴掌大也不可以。”

    他起身把两半菜盘拼凑完好，然后撇断所有筷子，继续道：“本官会把今日之事一五一十地上报朝廷。”

    “慢着。”

    龙恺喊住他，吩咐女人去卧房把东西拿来。

    沈薛二人互相看了一眼对方，又齐刷刷看向方方正正的紫檀木盒，纹饰细致精美。

    “不妨打开看看。”

    薛奎拦住沈勖，半个身子挡在前面，接过女子手中的钥匙插进锁孔，里面躺着一块普通的石头，拳头大小，表层颜色暗淡无光泽。

    不等沈勖开口，龙恺走过来锁上盒子，把钥匙递给他，笑吟吟道：“麻烦带到京都，希望你们大靖有人识得此物。”

    沈勖既不接也不言语。

    “大靖和我们尚未真正开战，我族族长也不愿大动干戈，本副使出发之前，族长一再告诫我，若真打起来，只会让其他皇朝坐收渔翁之利。所以本副使有一百个胆子，也不敢在这个盒子上动手脚。”龙恺淡淡一笑。

    薛奎点点头，捧起盒子。

    沈勖接过钥匙，拱拱手，转身离开。

    刚走出飞仙楼，一个男人匆匆朝他们跑来，一众护卫赶紧把沈勖护在最中心，薛奎右手已经按住刀柄。

    谁料，对方仅是擦肩而过，看也没看他们一眼，径直跑进飞仙楼。

    龙恺拨开帘子伸懒腰，恰好目睹，摇头失笑，并未放在心上。

    薛奎若有所思地看着那人，突然心中一紧，连忙催促沈勖离开，并安排华留司的兄弟殿后。

    “别坐轿子了，赶快走，走不动的话，让他背你。”不由得沈勖答不答应，薛奎半推着他爬上高子充的后背，让他感觉走。

    “怎么了？”

    沈勖有点恼火，堂堂四品大员被人背着跑，总觉得膈应。

    “应该是出事了，先回你住的地方。”薛奎说话时，脑海中蹦出赵豪的身影，暗忖道：他和赵大均不会已经动手了吧？

    五楼。

    龙恺正在和女子说笑，忽然“笃笃笃”传来了三声轻微的敲门声。

    “进来。”

    方才楼下急匆匆的男子单膝跪地，道：“两位大人，探子来报，我们又有三人疑似失踪。”

    “哪一族的？”说话的是女子，声音慵懒中透着妩媚。

    “赤足猿族，黑岩熊族，还有…还有…”

    “快说，下次再结结巴巴，本宫宰了你。”

    “还有长公主您的侄女。”

    龙恺踹了男子一脚，偷偷朝他使眼神，嘴里骂道：“还不赶快派人去找，蠢货，告诉大家伙，不准单独行动。”

    他关上门，安慰瘫坐在椅子上的女子，道：“公主生性调皮，兴许一时贪玩，趁你不在和守卫疏忽的时候，出去玩耍了，她玩累了自己肯定会回来的。”

    “希望吧，龙恺，你立即派人跟上薛奎和沈勖，不要找我们的人，明白吗？”

    女人既担忧又心存一丝希望。

    ……

    赵氏正宗大补面汤的持有人看着赵豪的面摊，心有所想：

    我到底差在哪里了？

    我的面汤味道挺不错啊，为什么吃面的人越来越少，反而喝汤的人越来越多？

    “老板，来碗骨头汤，原汁原味的，千万别放面条。”

    持有人苦着脸一根一根捞出面条，暗骂道；让不让过日子了，你一个醉仙楼的店小二，一天跑来喝四次汤，真以为我傻，不知道你是来打听秘方的吗？爷爷我偏不告诉你，秘方就是把猪骨头放进面汤里，再把面捞出来。

    他大叫一声，好像想到了关键的东西，被路过的沈勖一瞪，又好像什么夜没想到。

    瞪爷爷作甚，年纪轻轻，身子虚虚，连我家养的猪都不如，我家的猪比你胖，跑得可快了…持有人心里的小人儿无能怒骂。

    站了大半天的衙役们远远跟在薛奎和沈勖一行人后面，神情紧绷，右手按住刀柄，打量路人。

    越跟越远，跟着跟着他们便松开刀柄，有的混进人群中，有的回衙门，有的直接回家，剩下的人大摇大摆路过“赵氏正宗大补面汤”，径直来到赵豪面摊坐下。

    持有人不敢照顾他们的生意，前天他打算学赵豪与衙役们慢慢打好关系，关系没处好，反被训斥了几句，理由是招牌又大又长，不仅占地方还影响金玉街的对外形象。

    “老赵，说话算数不？”钱姓衙役笑着问道。

    “瞧你这话说的，不算数不照顾我生意了？必须算数啊。”

    一句话逗得衙役们哈哈大笑。

    “麻溜点，赶紧来碗面饱饱肚子，饿了一天。”有个衙役催促道。

    “好，你们先坐着，面管够。”赵豪习惯性擦了两下桌面。

    “肉管够不？”

    “钱够，肉永远够够的。”

    钱姓衙役看了一圈，发现少了个人，问道：“你侄子没来帮忙吗？”

    “他和小姑娘玩去了。”赵豪边将面条过冷水边回道。

    “你侄子比你有出息多了，哪家的姑娘啊？”有衙役打趣道。

    “唉，我没好意思问，那姑娘来的时候，我悄悄躲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