琏珵气笑了：“是！你的确有恃无恐，可你何曾想过，杨家也是贵族，京内京外近一半文官都曾是我外祖父门生，舅舅他这些年行事总有疏忽，万一有哪个案子被牵连了，你当如何？”

    沈玉辰又垂眸，不予作答。

    “另有我外祖母母家显国公一族，我舅母安氏一族，若到时真有事情，他们都像二娘一般到我面前求情，我又当如何？你有你的主子护着，可杨家呢？届时杨家成了众矢之的，就连我尚在灵州任职的表兄都会受到牵连！”

    琏珵越说越气，一旁的婢女胆战心惊地扶着她的身子，生怕主子有什么闪失。

    “若杨家真有人牵连其中，我会尽力护着……”

    沈玉辰才开口说了一句，就被琏珵打断。

    “你护着？沈玉辰，刑部侍郎的位置坐久了，你怕是连自己是谁都忘了，你一届草民出身，在京都毫无根基，你的权利是你主子给的，你敢忤逆她？林后要将所有阻她路的世家都连根拔起，你能保多少？你不过是她手下做事的奴才！你未免太狂妄自大了！”

    沈玉辰面色早已铁青，他喉结上下动了动，袖里的双手紧紧攥着。

    太难堪了。

    他从未想到自己的妻竟然会当着下人的面这么侮辱自己，他是出身低微，可也是寒窗苦读十年凭着真才实学中的状元，做官一年多一直恪守本分，井尸案也是依法办事，有什么错？！

    为何他就该与那些贵族的臭虫们同流合污，去一昧地迎合奉承，他只想堂堂正正做官，清清白白地为民办事，错了吗？！

    “公主与我出身不同，顾虑自然不同。但玉辰希望公主体谅，您有杨家要护，我亦有。我出身低微，自小见的都是官官相护，百姓有冤无处申，有苦无处诉。我苦读圣贤书，立的是为国为民的大志向，如今陛下与娘娘肯给我这个为民伸冤的机会，我怎能为了一时的怯懦自保而舍弃这些年来的志向呢！”

    琏珵一时愕然：“好，好，你果然同我、同杨家不是一条心，你们一个两个，全为你们的主子马首是瞻！”

    沈玉辰不欲与她多言，转身离去。

    婢女小心翼翼地劝慰琏珵：“公主息怒，驸马只是一时糊涂，您顾着小主子，可千万别动了胎气。”

    琏珵虽气急了，但心里也清楚了不少，如今文状元、武状元甚至是所有寒门都在渐渐向皇权靠拢，与贵族形成鲜明的对立，再这样下去，杨家一定会受到波及……

    祝丞南在云州混得风生水起，他做了个铁骑指挥官，成日里和林家兄弟对阵演练，励志将三千步兵训练成铁骑，到时做战场上的精锐，也好让柯将军对他另眼相看。

    云州地理位置好，消息灵通，一早便有探子将羌国的情报递了过来，羌国皇室夺嫡之战一触即发，除了阿钧玏外另外两位皇子也悄悄向大邺投诚，甚至有一位皇子还走了永城公主的关系，大邺必定会插上一手，他也迟早要上战场。

    皇宫内，林芜也因为这件事与永城公主小坐。

    “我一早便知你执意留我是有用意的。”永城公主认真点着茶，慢条斯理道。

    “留在皇城，比回去安全。”林芜不喜欢点茶，只在一旁看着。

    “投桃报李，皇后娘娘想知道什么？”

    林芜想了想说：“公主既然有诚意，不如直接些，给我一个答案。”

    永城公主沉默良久，缓缓道：“七皇子达穆舟倒可以考虑一二，此人聪慧识时务，手里有不错的底牌，且比他的两位兄长要守承诺，大邺与此人合作，似乎更稳妥些。”

    阿钧玏阴险狡诈，与他合作莫过于与虎谋皮，另一位心机深沉，上次刺客的事情便是他做的，林芜实在不喜欢这种人，达穆舟……倒也是林芜心中的第一人选。

    林芜起身，感谢道：“公主的话，本宫会仔细斟酌。”

    回到殿内，林芜修书一封，特地派了暗卫送信至北山，将合作意图告诉北山王。

    又一个春日，双喜临门。

    阿莫的眼睛终于好了，只要暂时避免强光，就不会有大碍。

    戚红娥也有了身孕，肖岩当了父亲非常高兴，特地向林芜求了圣旨，晋戚红娥为婕妤。

    秦怀清与其妹辞行，回了北山。

    而刑部也大有动作，先后拿出了鲁国公府和永安候府的罪证，连并他们庇护的几个地方官也被抄家，家产充公。

    林芜动作过大，也惹怒了贵族，弹劾的折子如山般的堆到乾华殿，甚至街巷间还传出了“牝鸡司晨”的流言。

    就连沈玉辰和杨家也成了众矢之的。

    沈玉辰今日去工部吃了闭门羹，好说歹说求了半晌，对方才答应帮他的忙，倒也不是什么大事，下午他不小心弄坏了公主的物件，可巧做工精细，那是公主爱物，他不敢怠慢，回去路上一直在措辞，该怎么和公主解释。

    哪知人刚进入正院，便听到琏珵的怒斥声，他连忙加快脚步，一进门，就看到琏珵坐在软榻上，胸口一阵起伏，地上是碎了的瓷器，以及颤颤巍巍地跪着的小婢女。

    他心里暗暗叹了口气，缓步上前，轻声问：“公主缘何生气？”

    琏珵将脸扭到一边。

    他只得看向跪着的婢女。

    婢女向他叩首，哭着回话：“回驸马爷，是奴婢不小心弄丢了公主的物件，奴婢该死！”

    “什么物件？”沈玉辰有种不好的预感。

    “就是公主平日里最喜欢把玩的箭筒，下午公主困倦，只一会儿便睡了，奴婢便将东西收了起来，明明很小心的收进妆盒，谁知就没了！”

    沈玉辰身子一僵，睫毛颤了颤，犹豫片刻，才轻轻开口：“那个箭筒…”

    “你见了？”琏珵立刻扭过头来，眼中亮光乍现。

    沈玉辰抿了抿唇，说：“我不小心把它摔坏了。”

    “坏了？！”琏珵声音陡然拔高“你为什么摔坏它？”

    “不，我不是有意的，我只是好奇那个东西怎么用，不小心碰到了机关，吓了一跳，无意间松了手……”沈玉辰有些无措。

    琏珵伸出手，怒声道：“拿来！”

    “……现在不在我这里。”见琏珵又要怒，沈玉辰连忙解释：“应是里面什么东西碎了，卡住了机关，我想找工部的朋友试试能不能修……”

    “那是我的东西，谁允许你动它的！沈玉辰，你太过分了，那是别人送给我的东西，你凭什么动它！还敢将它摔坏，谁给你的胆子！”

    琏珵雷霆般的怒气扑面而来，一句句厉声质问怼得沈玉辰哑口无言，硬生生地僵在原地，脸色都变得苍白。

    “你出去，我不想见到你！东西没修好之前，你不准回来！”琏珵指着门厉声道。

    婢女见势不对，立刻叩首劝道：“公主息怒，小心身子！”

    沈玉辰看着盛怒的琏珵，沉默半晌，用沙哑的声音说道：“是微臣胆大包天，弄坏了公主心爱之物，微臣该死，公主千金之躯，莫要因此等小事气坏了身子。”

    琏珵突然站起身来，大声道：“这不是小事！这……嘶！呃……”话还没说完，她突然到吸一口凉气，眉头紧皱，面色苍白的捂住肚子。

    一旁的婢女吓得立刻搀扶住她：“公主！公主你怎么了？”

    婢女往下一瞧，发现琏珵身下已微见点点红星，立刻惊呼：“见红了！公主动了胎气，快传御医！还有稳婆！”

    屋外立刻便有人行动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