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6章 腊八之后
华灼不知道庄铮会怎么对付燕狂,反正一直没见有人来骚扰她,她也就没有心思去打探,因为她又开始很忙很忙,天天被十五姑太太拎着出去串门子,之前她结识了京中大多数宦官千金,这次却是被一个个贵妇、贵老太太们给品头论足,最经常被问到的话就是“可许了人家没有”,这让她尴尬之余,也不由得哀叹,看来她跟庄铮的事情,还没有闹得太大,至少京中这个圈子中有很多人还不知道。
“自然是没有的,这么好的女儿家,哪舍得那么早就许人家,再说了,不是人中龙凤,哪里又配得上我这侄孙女儿,还得你们帮我留心着,有好的人家,就给说说。”
十五姑太太的回答让人抓狂,可是华灼又能怎么样,只能听着,总不能反驳说已经定了庄家,毕竟一未请媒二未下聘,就连庚贴都没换过。
在十五姑太太离开之前的这段日子里,唯一让她觉得安慰的是,淮南府来信了,这次是父亲华顼亲笔写的信,里面提到凤佩,说是已经找到了画有凤佩图案的那本书,但并无只言片语记载,想来也不是什么重要的东西,既然是当年曾老太爷留下的,人家又巴巴地送了来,恐怕还有什么说道,那就先收着吧,一切等她回了淮南府再提。又说华道安父子已经到了淮南府,想来是华顼觉得这种事情不是女孩儿家该管的,信上只说那父子两人平平安安,怎么安排的却没提。
然后信中又提到,收到了华焕送来的一笔银子,已经充作了修河银,大大缓解了华顼财力上的问题,因此让华灼得空儿就去看看明夫人,华顼的措词有些委婉,其实意思就是让华灼去谢谢人家。
华灼看到这里,却是有些发愣,她上次跟明夫人也只略略提了提,后来见明夫人那里再没动静,她也就忘了这回事,没想明夫人竟然真的筹到了一笔钱,还让华焕给送到了淮南府,怪不得这段日子华焕再没有上门看过她,感情人根本就不在京中。
信的最后却是一段《女诫》中的话,华灼莫名所以地盯着看了半天,才琢磨出意思来,父亲分明是提醒她要循规蹈距,尤其是跟庄铮,不可做出出格的事情,毕竟两家联姻的事只是默契,并没有明文,庄家随时都有可能反悔,当然,荣安堂也一样,随时可以甩开默契,所以她万万不能跟庄铮做出什么出格的事情,不然以后万一庄家反悔,吃亏的只有她一个而已。
“什么嘛,说得我好像是那种……人一样……”
华灼挺不高兴地甩开信,但一转念,又笑了起来。难为父亲还有这么委婉的时候,而不是直言训斥,说这个不能那个不行,估计父亲也是提着笔苦思冥想,最后发现一个字也写不出,只能翻开《女诫》摘抄一段,含蓄委婉到了极致。
回信只说了些平常事,还有不能回淮南府过大年的遗憾。十五姑太太嘱咐她,说不能把凤佩的秘密告诉华顼,华灼虽然不以为然,但也不敢就这么轻易地写在信里,再说父亲显然也有所觉悟,在信里明确说了要等她回了淮南府,再来说这块凤佩的事情,估计还是想起些什么事的,所以华灼也就没再信中提及,就连十五姑太太给她的那个密封的蜡丸,她都小心收藏好,并没有急着打开,一切都等她回到淮南府再说。
无论如何,她只是个女儿家,曾老太爷留下的产业,不管现在在哪里,又被谁掌握着,都不是她一个人能做主的,十五姑太太虽然不看好父亲,但她作为女儿,却也不能越过父亲去处置这么大的事情。最重要的是,她从不认为父亲无能,更不认为父亲没有进取心,十五姑太太虽然一直关注着荣安堂,但是她到底不曾真正来到荣安堂,没有跟父亲交谈过,没有亲眼看一看父亲的为人处世,又怎么能就那么轻易地判定父亲是守成之人。
父亲少的,只是一个机会而已。
月底,十五姑太太终于走了,华灼亲自送她出了城,看着十五姑太太的车驾远去,她深深地吸了一口气,透心的凉。
最大的保护伞已经离开了,之后的日子,她要独自面对来自荣昌堂的压迫,虽然她也可以选择一走了之,但如果就这样逃了,她这些日子在京里所努力的一切就都将付之东流。
不想逃避,她还答应了要去参加程宁的生日宴,还答应要跟庄铮去西山访梅。
京里的第二场雪,到底什么时候才落呢?
十五姑太太才走了一天,庄铮就领了庄静来看望韦氏,气得韦氏一见面就踹了他一脚,骂道:“秦家老夫人在的时候,你怎么就不知道来看为娘了?”
醉翁之意不在酒,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庄铮只是揉着被踹到的地方不说话,闻讯而来的华灼一只脚刚要跨进门槛就听到了韦氏的话,就被臊得满脸通红,转身就走。
“华小姐怎么不进屋?”
碧玺守在门口,听到脚步声,连忙掀了帘子高声叫着,语气里充满了笑意。
华灼头也没回,走得更快了,几乎就是一溜小跑着回了秀阁。
屋里,母子两个面面相觑,庄静在一旁笑得死去活来,庄铮却仍是不吭一声,被韦氏又踹了一脚,骂道:“我怎么养了你这么个不开窍的笨蛋,还不赶紧追去。”
于是庄铮整整衣衫,不紧不慢地踱出了韦氏的屋子,又不急不缓地走到华灼的秀阁外,既不让人通传,也不离开,只在秀阁外的那株梧桐树下站着。
“他在做什么?”八秀趴在窗子边,推开一条缝,一边看一边对旁边的七巧抱怨,“要进便进来嘛,站在外头吹风,一会儿小姐该心疼了。”
七巧捅捅她,道:“低声点,小姐听着呢。”
八秀连忙一吐舌头,闭上了嘴巴。
华灼坐在一边好气又好笑地瞪着这两个丫头,道:“有什么好看的,他不进来,难道你们不会请他进来。”
心里却恨得牙痒痒的,庄铮这家伙,坏到顶了,当初在信上写西山有梅香,却不写时间,过后又气她没主动去邀他,现在人都来了,还在外头不进来,摆明要她请他进去嘛,真是矫情。
“看吧,小姐果然心疼了……”
“小姐,是请庄二少爷进秀阁,还是去花厅?”
两个丫头嘻嘻哈哈地开着玩笑,被华灼又瞪了一眼,这才争先恐后地出去请庄铮去了花厅。名份未定,小姐的秀阁自然不能让外男轻易走进。
华灼对着铜镜照了照,觉得方才一顿小跑没有弄乱头发,这才扯直了袖角,慢条厮理地往花厅走去。
傻坐无言。
华灼这次是打定主意要让庄铮先开口,谁知道从她进了花厅,一盏茶下了肚,又一盏茶下了肚,连吃了三盏茶,涨得她肚子都要痛了,结果他就是老神在在的坐在那里,盯着对面墙上挂的一幅八仙过海图,仿佛在欣赏什么绝世名画一般。
“喂……”华灼终于忍不住了,怒道,“你到底过来干什么的?”
有话就说,有……那个什么就放,真是没见过这么闷葫芦的人。
庄铮慢慢把目光从八仙过海图上收回来,仿佛还没有看够的样子,依依不舍的,看得华灼又一阵来气,难道一幅破图还比她好看不成,若真是名家所画也就罢了,可是眼下挂的这幅,不过是寻常画师所画,值得他这么入神地看着吗。
“你要是没话与我说,那我就走了。”
“咳……”庄铮这才装模作样地轻咳一声,目光看着地上,“前几日我与孙师兄上街,碰巧遇上孙师兄的几个朋友,有一个是钦天监监正的之孙,听他偶尔提起,腊八之后,大寒有雪。”
碰巧?偶尔?
华灼眼角、唇角都慢慢弯了起来,这世上哪有那么多的碰巧、偶尔,鬼才信真的是碰巧、偶尔,就算真的是碰巧了,后面那个偶尔也可疑得很,钦天监虽然管着预测天气的事儿,但是庄铮遇到的是钦天监监正的孙儿,又不是监正大人,不是本分之内的职责,又不是另有企图,谁没事管这京中什么时候下雪,别是特地问了吧。
“腊八之后呀……”她把玩着套在手上的镯儿,唇角含笑道,“我要赶着回淮南府陪爹娘过大年,也不知那时还在不在京里了,这场雪可别封了道才好。”
庄铮目光一僵,然后缓缓抬起来,看了她一眼,漠然道:“也是,你离家久了,是该回去了。”
真是个不解风情的榆木疙瘩。华灼暗自翻了个白眼,但是想想庄铮的年纪,又觉得他这样的表现才是正常,有几个少年能像乔慕贤那样,十几岁就跑遍大江南北,见识过无数风月的,她若不是多活过一世,只怕连跟庄铮并排坐着说话的勇气也没有。
“庄世兄,其实我也不是非回去不可的……”她重新露出笑颜,觉得还是跟庄铮直来直往的好,不然气着的还是自己。
庄铮的眼神瞬间亮了,直直地凝视着她。
华灼瞬间脸色绯红一片,后面的话就说不下去了。